五、燕山客高义访落魄 三
作者:簪毅      更新:2020-04-15 13:51      字数:3330

诚盛大惊,断风痴于武艺,这是不假,时有找人切磋的,可……这年头……

“什么年轻人,竟能与您比武?”

断风也心有不甘:“倒不是他要跟我比,是我去找他打架。普通的年轻人我自是不欺负,这个小子嘛,有些来头!我才要找他比式的……”

诚盛新奇地:“哦?”了一声。

“那后生,还别说,长得挺俊的。武功走‘快’的路子,就是太不收锋芒了些!……也是我老啦,没有力气打啦,搁在十年前,我也能把他摔趴在地上!”

老爷子细细琢磨了一下,微有一丝醒悟:“不过我觉着,他的武功,和你们澈山武学是有些相似的……难不成,是澈山的学生?”

诚盛更加惊讶:“跟我们相似?!”皱着眉头,摸着胡须思量:“……怎么会跟我们相似……据我所知,川西来的就我们七个,哪有其他学生……”

难道……是从前逃到南朝的同门,或是其后人?

“敢问断风师叔,他还有何特征?”

断风听得诚盛师侄语气中都带了些焦急,伸出手在空气中甩了甩,也无法子:“这……我也没仔细想,也没问他身份,看不出是何人呐……我打架向来是不讲什么礼数,你们都知道的……”

坐在下首的诚宗他们六个,尽皆暗惊,莫非真有同门在此?

断风抓腮细想:“要说装束嘛,我还是记得的……是个穿官服的玉面小生,其余的倒没什么特别的了。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太斯文,怎么就不像个合格武人!但他武功确实又是不错的……我们粗人真是比不了!”说罢又豪饮了几口。

“穿官服,还真无法判断是何人……”赵诚盛心下焦急,可也没有办法:“师叔再想想?还有何特征?”

“……只记得当时在潭水边,桂花香一阵阵的,就这点印象了。过招时哪有闲工夫想其他呀,若是早知道,他有可能是你们澈山的同门,我早抓他来见你们了,哎呀……”

——

地面细碎的桂花,在风中颤动。

踏着薄寒,皂靴轻抬,缓慢稳健,步于堆积的花畔。

暗红斗篷层叠垂落的阴影拖在花上,投下与地面对比鲜明的黑暗。

桂花终是抵抗不住风吹,急剧颤动之后,霎时飞扬四起,从衣间靴前,似飞沙走石一样腾空,绚丽飞舞在夜空下,扑向他身后的泉水……

少年抬眼之间,目聚光明,眉眼鹰熠,迅速捕捉到了前方劈来的气流。

衣裳如滚波涛,这斗篷是不长不短刚好至踝,便于行动的款式,此时也大气磅礴地飘荡掀起,如在身后有朱雀加持。

头上两带乌纱软帽翅,在烈风中飞速狂摆,两相翻卷拍打缠绕……

他的神情却是纹丝不动,依旧严阵以待地注视前方。

采五站在风里缩缩肩膀,不知怎么突然怪冷的……

小厮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戎装人影从远处楼顶飞身荡下。

身材应该是比较魁梧,所以那人影在空中时,采五猛然一看,就好似看到个球形飞了下来。

球形旋风却是毫不拖沓笨拙,罡风直劲地刮向公子而去了。

一眨眼的功夫已至近前,所以王府宫人们都并未看见空中飞过这么个“魅影”,否则府兵早要将这里围得团团转……

小厮连忙新奇地探头观看。

眼看武人招至身前,徐均乾非但没有出手招架,反而只是闪身掣地,瞬间拉开距离,落在不远处。

官服幞巾束发,长身默立,看着突袭的武人,冷然片刻才道:“阁下,何事前来?”

采五在旁,这才看清武人是个身背大刀的中年人,装束好似山中猎户,布衣之外还围着很奇怪的兽皮。但说像猎户吧……却又不见箭筒,没有弓矢,甚是不合理。

何况谁会在大城市中穿兽皮呢,这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武人开口气息浑厚:“哈哈哈,年轻人不要多管,老夫只是看到你步伐稳,像个习武之人,跟你讨教一二便走!”当即比武之前的礼数也不管,更不要什么从赤手空拳,再到兵刃的循序渐进,直接拔刀而出。

这一柄钢刀宽厚沉重,却在武人手中如无物一般地挥舞起来,闪过月光向少年砍去。

徐均乾左臂后负,神气沉稳若闲,再后退半步侧身躲过,半阖眼眸顺着刀光俯视,却是右掌背轻易绕开了刀锋,修长的手将刀反手一格,腕上立刻绕回,指尖捉下,拿住了刀背。

侧目睛光一闪,向那武人道:“阁下既是不由分说,晚辈也恭敬不如从命,只好得罪了!”

即沿刀顺势而过,空手无兵,出招击退。

武人以为,年轻后生,被前辈点将比式,肯定是一心好胜硬碰硬的,此举必是他要震自己的手夺刃,或是袭自己颈腹等看似空虚不防之处……

心下早已准备,待均乾飞踢时,只须捉踝将其扭摔至地。

少年却是沿刀近前,忽然衣袍一晃,踏刀借力飞身旋上,并未近身击打,而是在武人眼前一时失了踪影。

猎装武人见其忽然不见,有些诧愣,细听声响方位,却发现除了桂花似雪飘飞的声音以外什么也没有……

忽然背后着力,回身一看,竟是少年在身后翩然落下,因速度之迅疾,连衣袍摩擦之声都没有,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如幽鬼……

团纹绣线的绯红裳下,皂靴起势,已几乎踢将过来。

武人暗道:好小子!已是少见并不争强硬拼,而是善于灵活变化策略的人了!

毕竟是久经沙场,怎能没有即刻判断反应,武人刀锋回砍,待那少年收住脚,又要踏地飞离时,刀锋偏起,挥向那月照的玉面雪颐。

徐均乾跃在空中的一瞬,眉心淡然轻拧,毫不避讳畏惧地,直视刀刃劈光照面而来。

只觉白光一晃,他纵身后仰,并不着急制住对手,划出一个弧线双手着地,蹬足似戏台丑角,后空翻落。

暗红色斗篷临风扇动花序漫舞,少年又是轻巧落地立住,神情恭敬却泰然自若,轻轻拱手道了句承让。

“有胆气!”武人从胸中震出一语。

常人刀砍到面前了,哪敢睁眼瞪着……却会因为一时本能的恐惧闪躲,反而失了斡旋之机,丢掉性命被砍作两半。

这小子的行事,确实奇特……

被前辈夸奖了,均乾只是唇角勾了勾,不见什么打心眼里的高兴,也不见什么得意神色,仿佛仅是礼貌性地笑了笑,就一刻也不多留地,表情立即消去了。

月光照在清俊面容上,纤尘不染的默然。

武人想了想也对,自己贸然前来斗武,想必人家小伙子也很莫名其妙。不知道敌方身份,就被劈砍了一通,能不介意嘛?能有笑脸都属奇怪啦。

可也真不够意思!以往和其他人挑战时,通常是打起来不可开交,越斗越勇,好生爽快……

而这小白脸后生,就这么专错开走,弄些四两拨千斤的技俩,不凭本事来,根本不让他战个酣畅……

从未遇过这等对手,不然你就不应战也行啊,又要应战,又不出全力……真是太过让人心痒啦!

难道说,这年轻人是个性格仁厚的人么?或者是太谨慎了?

武人一摸胡子收势,刀背于身后,口吻狐疑:“恕老夫直言,公子未免有些束手束脚的……”

“晚辈不像他人一般与您战个痛快,这么做,是否扫您的兴了?若是如此,晚辈先行赔礼了。”徐均乾躬身行礼。

这小子,看来并不仁厚嘛!还是有蔫儿坏的成分在里面!

他这样先提出来一说,恭恭敬敬地,占了礼数,倒不好继续苛责挑战了……武人不忿,暗骂一声。

此时观战的小厮发话了,拱一拱手,嬉皮笑脸全然不惧,道:“老前辈,您宽恕,我家公子并无兵刃在手,您还这样挑战,未免不公吧?”

武人又一抚须,眼睛眯起,思量道:“两位这样说,是老夫的不是了?那此局小公子用刀,老夫赤手空拳,再战如何?”

均乾见此人不依不饶,非要打一架不可,不免要暗暗观察。

绕着武人三丈外走动几步,选定了泉边平台上,较为宽阔的有利地方,道:“不敢无礼,兵器认主,顺手为宜,请前辈自行拿好。”

又侧目半是命令,半是嫌弃或威胁地道:“采五,你躲开点。”

“诶,好嘞。”小厮到一边去,好整以暇地观看。

武人仰头抚须大笑,笑声住时,又挽刀而前,瞬间改换神情杀到近前。

徐均乾如他所愿没有再退,而是避开刀锋架住攻击。

罡风席卷,地面的花瓣清空而去……

两人胶着一处,都想转身卸力,将刀砍到对方那一边去,却比较难以压过对方的力量。

武人见这少年深沉一笑,顿觉警惕。

均乾按掌运用柔功,卦掌翻动间,如转浑然之气,将武人对刀施加的硬力推开,一手退刀,一手亮翅高提催下,击打在刀面……

刀上的力道顷刻如全数散失一般,被推得偏离了原来方向。

少年没了刀刃威胁,伺机提膝,撂敌腿后。

武人步子扎得稳,并不能轻易被绊倒,钢臂携着这小子,一转身挥手,把徐均乾甩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