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 四
作者:鬓已星星      更新:2020-04-14 05:28      字数:3244

走累了,众人就随便挑了家羊汤铺子就着羊汤吃饼子。羊汤味鲜香而不腥,更洒了茱萸和一些绿色的野菜,吃在嘴里很清爽,配着饼子吃,很美味。紫苏从未一天内见得如此繁盛景相,只觉大开眼界。饼足汤饱,蒋大郎就说要去寻老林大夫,崔虎生便引了路。

老林大夫曾拜师蒋家高祖,名义上紫苏她们这一辈都得喊上一声师叔。过年过节,大哥都要亲自上门问候。

老林大夫因着年岁大了,久不坐堂看诊,平日里是待在城北对着城墙的一个两进四合院中。老远看见一棵高高的槐树时,地方便不远了。

听说是蒋家来人,老林大夫很高兴,又是着人上茶饼,又是着人上点心果品。笑呵呵着打量着四人,不住的点头。最后指了紫苏便抚须笑道,“这个小娘子老夫记得,小时候我家大郎总说要抱了回家做媳妇!”

紫苏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崔虎生听了脸却黑了,嚷道:“阿苏已经许给我做媳妇,老林大夫莫再说这样的话。”

“哦?崔左卫长得可没我家大郎俊,小娘子肯定相不中。不会是抢来的吧!”说完老林大夫哈哈大笑。

大坐四人除了紫草跟着嘻嘻笑了,其余三人都面色怪异。老林大夫看了一怔,马上抚须拍案大笑:“难不成真是抢来的?啧!啧!看不出你这黑炭头竟有这般能耐,快细细与老夫说来听听。”

蒋晋元有些绷不住了,低声喊了声:“太师叔!”

老林大夫眉毛一竖,胡子一吹,说:“小白胖子厉害了,管到太师叔头上了。”

大哥小时总吃不饱,日子好过后很胖了段时间,大了才渐渐瘦下来,这小白胖子的外号紫苏都快忘了。被老林大夫一语叫破,两姐妹都忍不住笑出声,蒋晋元只好闭嘴装鹌鹑。

“那边小娘子也别仗着长得好就胡塞海吃,回头若是长成当年你哥那样,估计黑炭头再傻也得退婚了!”

怎么火烧到她身上了,紫苏那塞在嘴里的糯米糕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涨得脸通红。抱了只茶碗假装闷头吃茶。

崔虎生吓得连连摆手,说:“阿苏胖些也是好看的,再胖我也不会退婚。是我丑,我丑!”说着还把自己面前的糯米糕端到紫苏桌案前。

“说你傻你还真傻得冒气了,这月银饷又全交给那崔老婆子了?”

老林大夫看了连连摇头,正色问道。

崔虎生看了紫苏一眼,耳根泛红的说:“这月饷银已经用了,过两日再与娘解释。”

“那以后成婚了,饷银交给谁!”老林大夫敲着桌案追问。

“一半给娘,一半给阿苏!”崔虎生瓮声瓮气的迅速答道。

这句话说倒是挺快,显见是早早便想好了。老林大夫满意的点点头方说:“我那师侄清高的很,但老夫却是个大俗人。咱这虽是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定礼可以省,但彩礼不能少。要有三金、官会银铤二十两、匹帛四匹,不多,老夫知道你拿得出。其它东西你看着添置。行不行,给句话!”

崔虎生忙不迭的连声说:“行!行!都依老林大夫的!”

老林大夫见崔虎生应了,这才转脸笑眯眯的看向蒋晋元说:“好了,小白胖子现在可以说话了!”

蒋晋元忙拱手上前说:“晋元与阿苏都听太师叔的。”

老林大夫斜睨着看了蒋晋元一眼,转脸又笑眯了眼对紫苏说:“阿苏啊,老夫想起来了,是叫这名。阿苏莫慌,女孩儿嫁人嫁着嫁着就习惯了。东家不行就西家嘛,反正我们阿苏又不愁嫁的,不合适就换个郎君!”

这叫什么话,阿苏听了脸臊的厉害,另一边崔虎生听了一只独眼气得横起,手指关节捏得“啪啪”作响。

老林大夫回脸看了崔虎生一眼,又说:“不过这黑炭头是蠢了些,好在人不差。便是那崔老娘难缠,好在也不是他亲娘,面上孝道尽了便行。”说完故意老着脸问崔虎生:“黑炭头,你快表个态!”

老林大夫的话让崔虎生的心一时起,一时落,都绕晕忽了。这时再问,他连忙答说:“我都听阿苏的!”说完立时发现不对。

他蠢认了也无妨,可自家娘的面子总要顾的,总不好让九泉下的兄弟寒心。可让他唯心的说崔老娘是个好婆婆确也说不出口,整条老槐树胡同人人都识得崔老娘的泼辣。一时进退不得,僵在那,涨得个脸红脖子粗。

老林大夫也知说到这份已是不易,便挥挥手说:“现时话也都说开了,过日子也得靠你们自己,我也不做这恶人了。都走!都走!趁天还亮着,早些回去。”

从泗水城至竹林镇路程不近,回到竹林镇时,天空只余微光。

蒋娘子早早备下饭食酒菜,还有应节的棕子、咸蛋等。只是蒋家人都不善饮酒,崔虎生也吃得拘谨。蒋湘南许是心情抑郁,多吃了两杯酒后竟拉了崔虎生的手哭得极其伤心,哽咽的说着阿苏幼时琐事,言语间仿佛女儿明日就会离家。崔虎生也耐着性子听,时不时还应和两句,两人竟拉着说到钩月西沉蒋湘南还不肯放手,最后是被蒋娘子与蒋晋元强搬着进了东屋。

崔虎生这才起身告辞。

紫苏被娘推出门外相送,崔虎生见紫苏出来,又是意外又是激动。

紫苏有些窘迫的取出娘暗暗塞进她怀里的五彩线香囊,磨磨蹭蹭的帮崔虎生在胸前系好。不好意思的轻声说,“应节的东西,现下却有些晚了,还请崔官人莫嫌弃。系上长命缕,愿君长寿久安,百病除,事事皆如意!”

崔虎生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又摸着胸前精致小巧的这串香囊,内心百味不能言述。他一直知道自己样貌不招小娘子喜欢,独目骇人,所以从未收过香囊。

原先只想酬了兄弟的愿,替他照顾老娘,替他续了香火就行。只是请了媒人打听,寻个老实厚道,能与崔老娘作伴便可。后来见了这小娘子,又想,还是得纳个自己中意的娘子更好,至少看了舒心。

可看着看着,心便落在这小娘子身上,再也收不回了。所以厚颜来求,当时还想着若是不应该如何如何。求了崔婶子跑第二回时竟允了。得了消息真高兴的一夜也没睡,眼前净是小娘子的眉眼。

第二天急匆匆了四处与人讨教如何讨小娘子欢心,还被何中卫嘲笑。可他当时只想让阿苏嫁他时莫哭哭啼啼的,反正他肯定会待阿苏一辈子好的,也未敢奢求阿苏能如他般待自己。

眼下见了这平生收的第一个香囊,心里又惊又喜,原来阿苏也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她还送了长命缕。祝他什么来着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那粉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就让他甜入心里。

一时激动得握住紫苏的手,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阿……阿苏,我……我肯定要待你好的。”

紫苏平日就少见人,更何况被男子拉手。此时手被崔虎生握住,脸上像着了火,心快跳出嗓子眼,又羞又恼。拿了眼睛瞪,可那崔虎生只傻笑。只好拼命挣脱了手,头也不回的跑了。

余下崔虎生一人站在生药铺前,傻立了许久。

屋内,蒋娘子正在翻看宋夫人送的那几块料子。

宋夫人备的礼非常贵重,送的那两块面料是上品妆花罗,锦囊中是一锭约莫十两重的足色官银。

蒋晋元有些忧心的说:“宋夫人这礼也太重了,莫非是还没死心。”

蒋娘子却只淡笑,道:“老林大夫说了,那崔左卫极得宋将军信重。宋将军名声虽恶,却从无欺男霸女之行,为官还是很清明的,总不至于做出强夺下属之妻的举动来。娘想着约莫是那宋夫人私下为之,毕竟坏了身子,总要为子嗣计。”

话说到这,蒋娘子不免有些伤感的对蒋晋元说:“幸好当时娘生下了你,不然也得去典个妾回。作女儿家啊,苦的能拧出水来!”转脸正色对蒋晋元说:“家里几个女孩以后都得嫁人,以后爹娘不在,大郎一定要多多看顾。阿草性子外放,吃亏了会喊,可阿苏实在是让人操心,受了委曲半点不说,性子又绵软,偏偏又遇着个那般的婆婆……”说着蒋娘子眼睛都红了。

蒋晋元听娘说的眼睛也红了,哑着声说:“爹娘都要长命百岁,看着儿孙绕膝。晋元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也会多多看顾阿苏。”

紫苏进来见大哥与娘都眼圈红红,也不多问,只蹲下抱了娘的手臂轻蹭着买乖。

“阿苏按娘说的都做了,把香囊给了,长命缕也系了。那崔虎生……看着心情很好。”紫苏想及被崔虎生握住的手,面如火烧,赶忙把脸蹭进娘怀里。

蒋娘子抚了抚女儿的乌发,长叹一声说:“你爹说婚期订在来年的二月花朝,那崔虎生虽说是一眼便相中了你,但你也需上些心。总这般冷心冷肺,热炉子也能浇熄了。娘教不了你一辈子,阿苏该长大了!”

紫苏听着脸上温度渐降,低声应了声“是”。时候也不早,便各自回屋洗漱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