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夺船南下
作者:庸恒      更新:2020-04-12 15:26      字数:3162

那蒙面人携了沈文谦连夜南下不歇,脚步颇快,行至次日午时,已至三岔口海津镇。

三岔口为南、北运河与海河交叉,金代设市于此,旧称直沽寨,元朝设海津镇,洪武开国后又承平日久,繁华更胜往昔,成了万商辐辏之地,千樯集汇之所,是拱卫北平的军事重镇和全国漕粮转运中心。

此时正值晌午,那蒙面男子裹着沈文谦进了镇子,此刻街上还炊烟尚未散尽,天地间飘着烟火清香,那人立在镇口,游目望去,见一条长街贴着运河水蜿蜒而立,长十余里,两旁客货云集,虽然正值隆冬,河面却未结冰,十余丈宽的河面上泊满了航船,却因临近年根,都闲了下来。

那人视繁华如过眼云烟,也不理会,见沈文谦犹自未醒,兼一夜未歇,也不曾进食,饶他神功盖世,行了一夜的雪路,此刻也露出疲态,当下进了镇子,寻了一处颇见气派的酒铺,携着沈文谦坐了,唤来小二切了些吃食。

饭菜上桌,那蒙面人才摘了伪装,现出一副苍老面容,只见他五岳隆满,鹰眼丰唇,下巴四周齐整的细密短须,已是尽染清霜,却也是副好相貌。

那蒙面男子又翻出包裹,将里面东西倒在桌上,逐一查验,连几本线装书都一一翻阅,不见端倪,当下又露出躁意,匆忙吃了几口饭菜,便扔下碗筷,没了食欲。出手在沈文谦身上揉了几把,将他弄醒,冷声问道:“我且问你,你将《明王心经》藏在了何处?”

沈文谦被他一望,心中打个哆嗦,吃力摇摇头,几经折腾,已是没了说话力气。

蒙面人如何肯信,见他不答,当下冷笑一声道:“嘴巴倒是硬,教你知道我的手段。”伸手在他小腹一点,一侧身子,沈文谦哇的一声,竟然吐出一口秽物,腹内如翻江倒海般,随即整个人弓成虾米,滚到地上,肠胃抽搐,竟然吐个不停。

吐不几口,胃内积食已尽,再吐已是黄水,仍觉有手在肠胃间抓挠一般,竟几乎将心肺也吐了出来。

不片刻,吐出的胆汁已是挂着血丝,整个人身疲力尽,奄奄一息。

此刻堂中客人都跑个精光,店内小二早被他摄住心神,远远望来,不敢向前。那人一脚踢在沈文谦身上,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儿,今见你,我才知此言欺世。”沈文谦挨了一脚,胃中痛楚略缓,挣扎着起身坐在地上,半晌才有力气说道:“你说的甚么《明王心经》,我实不知。”

那人冷笑道:“沈敬擎一生心血都在那几章《明王心经》上,乃是他一生最为得意之作,你说他死后未留传承,我可不信,定然是你苦头吃少了,不肯张嘴。”一脚轻轻印在他胸口,沈文谦登时躺倒,七窍中喷出血线,洒了一地,着脚处衣衫尽碎,皮肤皲裂开来,血流如注,少时,便成了血人。

那人见他躺在地上,已是不堪折磨,也皱起眉头,面上阴晴不定,须臾将他点晕,又携了他,出了酒肆,竟无人敢拦。

那人饥肠略缓,精神正旺,健步如飞,少时便至运河边渡口,此时虽然天寒地冻,却未封河。那男子立在河岸上,望见河中停了一艘沙船,也不踟蹰,脚尖一点,便飞起数丈,落下时已在船头。将沈文谦扔在船板上,踱步进了船舱,冲一青年道:“你可是船家?”

那青年身宽体胖,望去不过三十不到的年纪,正围着火盆取暖,见生人闯入,吃了一惊,抬头问道:“我未靠岸,你是飞过来的?”那人冷眼打量他,却不说话。

那青年见他不答,心中有气,也按捺住性子,撇了他一眼道:“却不知足下何人,有何贵干?”那人摸出一锭银子,扔在他怀中道:“我欲南下,你这便启程。”那青年掂了掂银子,咕哝着道:“咱这是漕帮运粮的船,可不载人。”连连摆手。

那人一把擒住他,将他举在半空,森然道:“若想活命,即刻启程,十日若不过淮水,我将你活剐了。”说着手上用力,那青年惨叫出声,忍着剧痛嚷道:“您这是不讲道理,现在风向不对,又无船工,淮水据此两千里之遥,您要我十日赶到,莫不如要了我的命。”

那人冷笑道:“你的命却又值几个钱?”那青年道:“咱命贱不值钱,您高抬贵手,便放过我吧,再说您要真的着急,何必走水道,陆路许是能快点。”

那人闻言狞笑道:“大雪封路,人走尚且艰难,何况马车,不如我骑你南下?”那青年忙摆手道:“我这身材,走路都要喘,更别说驮着您千金贵体了。”

那人厉声道:“那便休要啰嗦,否则老夫将你剐碎了喂鱼。”说着将那青年抛在地上,跃出舱去。

不多时,便又折身回到船头,手里拎了两个丐汉一样的汉子,鼻青脸肿,哭喊不停。那人也不理会,将乞丐点倒在地,折身复去,几番来回,船头躺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丐汉。

那青年闻声从舱室中露出头来,正望见他一手拎了一老妇,一肩扛了七八袋米面,摞的如小山一般,轻飘飘从岸上飞身落到眼前,倒吸口冷气,心中暗道:“莫不是江湖上横行的巨匪,手段果然非凡。”一时更添惊怖,啧啧称奇。

那人这才来到青年身边,冷声道:“船夫与伙夫都齐备了,你还有何要求?”那青年见身边躺了十几人,都是本地的破落汉子,其中几个素日也面孔相熟,登时叫苦道:“您这是害我啊。”

那人冷声道:“休要多说,万事俱备,这便开船吧,老夫横竖不亏待你等。”说着洒下一把散碎银两在众丐汉手边。

地上躺的众人本就本地闲散丐汉,此刻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从天而降,顾不得疼痛,扑上去哄抢,少时便因不均,扭打在一处。

那人见场面乱成一团,更添恼怒,伸手弹指如电,点在当先几丐汉身上,被点者登时浑身酥麻,动弹不得。

那人又夺过一丐汉手中银两,两指一捻,登时碾成银饼,冷笑道:“谁若再吵,便如此物。”众人见他这一手骇人功夫,都惊出冷汗,伏地颤抖。

那青年见他神功盖世,也是丧胆,不敢反抗。

那人已树威严,才满意道:“一炷香功夫,这船要是不动,我将你等全部丢下河去喂王八。”裹住沈文谦,进了舱室。留那青年与众人目瞪口呆,呆立当场。

那人将沈文谦仍在角落,见他此时已是面色煞白,牙关紧咬,也不理会,盘腿坐在席上,闭目养神。

半晌,那船才开动起来,缓缓破浪南下。正此时,那青年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舱室,望着那男子,唉声叹气:“足下倒是遂了愿,可我我已接了后日的一趟差事,定金都收了,这下毁约,以后可难在这运河上立足了。”连连拍手,颇为痛苦。

那男子冷声道:“看你这船,可是漕帮的产业?”那青年奇道:“您老知道漕帮?咱这船隶属北平府,平日也有漕帮的几位老爷来供奉。”

那人冷笑道:“小小漕帮,老夫覆手既灭。”那青年倒吸口冷气道:“看不出您老还有如此神通。”那人道:“浅识小儿,你若把这趟差事办好,我一高兴,倒可以在阴九龄那里给你寻个出身。”

那青年闻言神色陡变,惊奇道:“您认识漕帮掌舵龙头?”又自言自语道:“您刚才说漕帮覆手既灭,能认识阴老大,也不足为奇。”

那人见他身宽体胖,有几分机灵,增了几分谈兴,说道:“我与阴九龄算是有些交情。”那青年随即苦着脸道:“您老人家菩萨心肠,小子不求您给咱赐出身,只望您老见到漕帮掌舵帮在下美言几句,不坏咱的招牌,我就给您老磕头啦。”

那人见他卑躬屈膝,不愿说言,当下不置可否,随即闭目不语。那青年也不敢多言,讪讪退下。

船行颇快,到晚间,已近沧州境,那人这才起身,黑暗中双目如电,望着沈文谦,见他犹自昏迷不醒,出手将他点醒,继续逼问心经下落,少不得又是一通折磨。

沈文谦已是久未进食,如何经受起他通天手段,不大会便是遍体鳞伤,衣衫沾满污血。

那人见心经仍无头绪,怒意盈天,招呼那青年入内,那青年闻言滚着来到他面前。那人道:“你去取了绳子,将他下在水里,若泡不到一炷香功夫,我把你也放进去。”

那青年望见沈文谦遍体污秽,气若游丝,登时惊了面孔,斜着瞄了他一眼,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我自幼喝这运河水长大的,这腊月的水最吃人不吐骨头,别说他这副模样,便是铁打的汉子,沾了这水,也要脱去一层皮。”

那人勃然大怒,展臂如猿,一把擒住那青年脖颈,冷声道:“你且告诉我你是有三头还是有六臂,敢与老夫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