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回拔营撤寨

到了下班时分，员工有的下班有的轮着值晚班，这种微商公司白天黑夜连轴转的，但不管是上班还是下班都没人上楼来打招呼。

他既不像客人也不像主人，空气般存在。

白厚勇叫贝汉斯别走，晚上留下来吃饭。

说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你说的，咱们兄弟现在见一次也蛮不容易的，没准儿明天就又在别的地方漂泊了，千山万水，天各一方。

这不是在抒情，尽管有抒情的成分。

白厚勇同志早就不惑而耳顺，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觉得人生最没有卵用的就是抒情，他厌恶所有需要仰望角度的姿势，让他舒服的是俯视，以及藐视，还有蔑视。

实在不行就漠视。

你看不出他的表情，以及与表情相对应的心情，他也不是伪善，只是心如古井。他所有的感怀都是一带而过，不在那停留的，稍作停留都没有意义。

其实他这是在告诉他，未必这儿就是他唯一的藏身之地，明天没准儿就颠了，颠哪儿不说。他还是谁都在防备着的。

不要听他满口的哥们、兄弟。

贝汉斯当然就及时住了口，没有再去打听他的行踪和动向。

对于一个突然会在这个世界上失踪的人，该说的他自然会说，不该说的也别去好奇打听，惊弓之鸟，很容易反应过激。

他需要安全距离。

白厚勇同志现在不是老狐狸了，他是一尾泥鳅，滑得上不了手。

晚饭果然是外卖，他都没点餐，下面的员工替他点好了送上来的，或者点餐付款的另有别人。

感觉这些细节安排都按部就班，还挺神秘的，只是每一道程序都要拐几道弯。

他说他平时都是盒饭的，和马总统英九一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盒饭吃不腻，咱坐过牢的人不敢讲究，牙口好，吃嘛嘛香。

“吃饭对我们来说就是汽车加油，没有欣赏享受的意义，为了活着而已，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和盒饭吃进去都是变成屎。只有屎是平等的，没有高贵和低贱之分。”

“今天来贵客了，三菜一汤，部长常委级的工作餐待遇，比庆丰包子好吃多了。”

一下子比到了正国级，贝汉斯当然说好吃，反正也是一天不吃地沟油就浑身不自在的主，理解这是超标准接待就好了。

他白厚勇要是能够大摇大摆地出去吃馆子哪里会不去，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家近在咫尺而有家不能回，家里面的饭菜当然最好吃，所以贝汉斯一次也没有提到白嫂。

和他的宝贝儿子。

吃完了饭继续喝茶，茶倒是绝对的好茶，几十上百块钱一泡的，一泡也就七克半。

白厚勇便没有瞒他，讲了这一段时间里他自己的真实情况。

尽管是用自我夸耀的口气说的，贝汉斯只听不评，有惊澜在心里，去掉语气助词，还是以第三人称来转述这个英勇事迹吧。

这样比较客观。

自从他再进宫，树倒猢狲散，他的几个开发项目便停了工。

尽管他后来才知道这次未必是冲着他来的，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随时随刻都做好了思想准备的，晓得会被波及。

“你晓得扩大化吗，政·治运动。”

“每次运动最惨的不是斗争的头子，而是垫底的所谓团伙。”

“石子投下去，水的中心点也就扑通的响一下，然后，中心点就安静了，冲击波呈圆形向外扩散，这个原理象海啸。”

贝汉斯学工科的，懂得地震的原理，地质板块的冲击，受影响的是地面的房倒屋塌，以及下面压的人。

“火山也会喷涌，因为有力量能量需要被释放，喷完火山便还是那个样，受影响的都是火山周围的人。”

力学原理一点就通，里面比喻的意思他都明白，贝汉斯打断了白厚勇的科普课，他兴趣的是白厚勇的操作过程，让他跨过演算过程，直接讲结果。

他的楼盘成了不折不扣的烂尾楼，草都长到了一两米高，已经土建做完的楼房水电不通，没有综合验收和市政消防验收，当然产权就办不了。

直到那些购房户成立自救委员会，拉着条幅聚众堵路上·访，银行这才发现了。

于是赶紧去贴封条，做财产保全，结果一个房门上至少贴了两家银行的封条，住户自己把门锁上的还不算。

一房多卖是肯定的，还一房多贷。

在手续不完整的情况下这些按揭贷款是怎么批下来的始终是一个迷，不过有房屋预售许可证即可以批下来按揭贷款也是常例。只是还有开发贷、土地质押贷，连工程队的吊机和设备都被用来担保借着贷出去了，这里面涉及重复抵押放贷的情况。大家讳莫如深，内情没有一家银行愿意讲。

这些房子果然如白厚勇所言，他只是替国家打工，最后都成了银行的资产。

他洗走了多少钱，至今还是个谜团。

这些都属寻常，工程领域的案子，哪个的套路其实差不多都是一个鸟样。

比较棘手的是还告不到他，不是没法立案，这些案子哪一件的标底都超过了五千块，都达到了立案标准。

是这些案子跟他都毫无关系。

他只是个影子。

影子老板。

服过刑的人，既不能当法人代表也不能当写进章程里的股东。他还是甩手老板，注册公司和资质都是别人的，他只合作，投资以借款给对方的方式进行。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有一个民间借贷利息高低的问题。银行不支持高利贷，法院也不支持。民不举，官不究，他们自己支持，没有违约的情况发生。

他谈事情一般都是在电话里谈的，面谈也没有录音，所有的合同和文件上都是盖法人章和公章，没有他的一个签字。

公司都不是他的，只能从钱的去向上抓他，他当然想得到。

这中间通过了多少道的辗转腾挪，少的十几次，多的数不清，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些钱的去向都在海外。

近的有澳门，不远不近的有在瑞士，稍远点的在开曼群岛，还有一些非洲拉美国家貌似还没和俺们建交的。

这个不怎么懂得几个外语词的家伙怎么取的外国名，看得懂外国的汇单和繁浩的法律文书吗，他的这些ｍｏｎｅｙ怎么切成外汇，怎么保证它还姓白，如何又回到他本人的手里来，钱总归是要放在手上用的，不用就是一张纸，擦屁股都嫌硬。

这是一系列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