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重大的决定

秦莽野说话的方式与白厚勇不一样，比较有艺术渲染力和穿透力，切入的角度总是和一般人不同，他一开腔就是梦想与远方，还有诗歌碰到了历史，再加社会责任与救岛上的居民于水火，如今还得加上点民粹主义了，那傅家洲是我们老祖宗和本地人千百年留下的地理遗产，不可以让几个香蕉、假洋鬼子的华侨带着洋人来一碗端。

他细心的用了多少年传统的老地名傅家洲，没有用现在政府的新地名浮架洲，更没有用未来规划做成娱乐旅游岛的商业地名富佳洲，表示对后面的名字简直不值一哂，这就是一种态度。

出于对文化的尊重和历史传承的社会责任，这个态度已经具备了相当高的哲学高度。

搞得好像他没有半点对这个事情有商业考量和赚钱的企图似的。

他的立意点粉志存高远，套路好深，冠冕堂皇得简直不可阻挡，有这样良好的出发点，别人迟早是要用八抬大轿来抬他的。

这些年他老兄看起来也没多大的长进，都特么社会名人世界五百强的大画家了，还是copy当年鼓揪出这个艺术村的老手法。看来把戏一直拆不穿，魔术师的职业就可以永远存在，连变个花样改个道具都不必，只是换了一身演出的服装就可以满世界巡演了，炒现饭他都可以餐餐吃得饱肚，还养得自己肠肥脑满。

他用香蕉来形容那些出口转内销的华侨这个比较精确，外黄内白嘛，外面硬来里面软，外面就是烂黑了里面或许更淳香，难看但是有口感，贝汉斯听了差一点就要笑了出来。他毕竟太熟悉秦莽野同学的习惯语境，他能把所有的阴谋变成阳谋，道貌岸然还显得很权威很诚恳，这是本事。

好久不洗耳恭听他老兄这样口若悬河了，听起来象是在听演讲比赛一样，一套一套的，啥都有逻辑，还是很容易被他绚丽的语言所陶醉，愿意被这家伙带到沟里去。

如果那些华侨是香蕉，他秦莽野就是芒果了，熟芒果----外面黄，里面黄，核更黄。

越到里面越黄，越到里面越硬。

如今西装笔挺挺许文强的白厚勇那就是一枚鸡蛋了，城里人爱吃的吃虫子生出来的土鸡蛋，外面跟他的姓一样的白，打破了外面的硬壳，里面淌稀水，内核就是一蛋黄。

生了熟了或者半生不熟煎半边他都是黄，死性不改。不过人家或许现在已皮蛋了，有了note升级版，剥去外面包裹的一层糠土，洗干净破开蛋壳里面是全黑。

他比较名贵，身上是有松花的。

他们两个看来是事先商量好了要由谁来主讲的，白前局长当然口才无碍，但他现在已经out了。

由他来一讲必定还是一付旧官腔，开始1234，中间5678，结束9、10、11，条缕分明，思路清晰，一把手的口气，完全不容置疑。来龙去脉如何执行要达到什么目的提纲挈领一口气两个多小时报告讲完。最好是配上主席台和话筒讲效果会更好，声震屋宇还带回音。

坐完了十几年的牢，道上的切口懂得不少，官本位的习惯还是改不了，不爱讲人话，那样布置工作的讲就无趣了。

白厚勇这家伙是自己好玩但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玩，他自己好勇斗狠心思缜密心比宇宙还大，往往玩得是惊心动魄，别人跟着他就只能提心吊胆。他又不身先士卒的，就会挥着一把带红布的驳格枪在后面大吼一声：“弟兄们，冲啊，往死里打，都跟老子上！”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他那个跟并不是跟随的跟，是替的意思。

兄弟也好，弟兄也好，老子的儿子也无妨，怎么着只要拎着脑袋往上冲都是他的替死鬼，挡子弹的。打打杀杀是小弟的事，他现在是出头出面有时候都不方便，最多编编剧本当导演，还不是执行导演，现在的角色应该是出品方制作人和战略投资人了，或者叫剧务统筹。

现在这个二炮部队火箭军远程导弹精确打击的年代，他的这一套步枪短兵器时代的战法是不怎么好使了，炮灰也不大好找。

听到他们集体替他做出的重大决定，贝汉斯吓得一口烟呛得眼泪都咳了出来，一直喘到手里夹着的古巴哈瓦拉雪茄烟都自然熄灭了。

他把熄了的烟干脆在放了咖啡渣的烟灰缸里放下，不想马上回话进入他们的谈话节奏里面去，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开了个头他就听明白了，聪明人面前不用糊鬼，他这是还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装着弯腰要去重新泡一包白局长带来的好茶，白嫂赶紧抢过去把茶渣倒了重新泡上了，那个老外洋boy没有跟他们坐在一起，他恐怕也泡不来功夫茶这玩意的，那与他那个腰板笔直站得器宇轩昂的样子也不匹配。我们这又没给小费。

他一时不好答应也不好不答应，说实话，幸福来得太突然，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他总不好说是要回去跟老婆商量一下吧，他们是还不知道他已经是有了老婆的人了，来之前本来是想找个话头把他已婚的事情说出来的，一谈正事都没有人打哈哈来问他近年来的现状，他总不能不打自招，这样嘴反而被堵上了，他变得开不出口。

他那点钱，买这两套房子就折腾光了，还落下了好些外债，要参与投资只能是句空话了。象以前这庙里面的事儿一样只是口头提一提让他占空股他又不愿意，不想要别人的赏赐和白占人便宜。当年秦氏兄妹的产业要给他干股他都坚决不取的，现在同样没有做这种阳春股东的理由，他觉得与他们的关系现在已经退了好几步。

当初没有干的事，现在人家未必就还有这个心思，现在他们之间的势差是越发的大了，被人居高临下他吃嗟来之食哪里还吃得下去。

他坐在那边耐心的听他们几个投资人扯了一阵子关于富佳洲案子的细节事情，花那些银子对他们秦白两家来说都不是个问题，运作模式亦无大碍，盛世玩艺术和收藏，市场是不用发愁。这个项目其实不难操作，经营体赚大钱不大可能，钱主要还是被艺术家们捞走了，实现稳定盈利和收回投资都还是有保证的。

但这个事情与他贝汉斯本人有什么关系他一时还没转得过弯来，这个事情对他来说还是太突然了，他还找不到自己在这里头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