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谢门公子
作者:明月醉流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735

辛玄的身影飞扑而下,仿佛半空中的鹰,带着一股莫名的狠劲和让人战栗的冷寒。

黑漆的鞭子旋即指着我鼻尖,辛玄凝视我,声音沙哑森然:“哪来的不晓事的侍女,还赖在这干什么?”

我庆幸他没有直接一鞭子再招呼过来,便马上张嘴,不停地用话搪塞:“辛爷神功盖世,看这婢子都已经被您的威严吓傻了,辛爷您宽宏大量,就不要同她一般见识了!”

辛玄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看着我,他的皮肤本来就白,这么一来还真阴森森的像个阎罗。我暗自咽了口唾沫。

这家伙不比顾玉遥,顾玉遥再混,他也不会暴躁的要取人性命。至少目前我还没见到。

可是在辛玄面前,我发现我竟然有些抬不起头,手里紧紧抓着石盈的手腕,心底一抹恐慌却在辛玄的压迫下渐渐蔓延开来了。

辛玄神色间流露不耐烦,他说道:“滚。”

无疑这是对我说的,我干笑着,逼着仰起脸向他赔笑:“辛爷,婢子……”

话还没说完,一盆水从旁边泼了过来,将我和地上的石盈从头到脚,淋得透透的。

我一时懵住了,转过脸,看见紫陌在冷笑,她手中端着水盆,看我的眼里有毒刺。

辛玄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片刻,淡淡向紫陌吩咐:“再泼。”

紫陌面无表情,颔首后,真的转身去屋里取水,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盆凉水出来。

我悚然回过了神来,忙向辛玄点头哈腰,又赔不是,但这时已经没用了。辛玄退开几步,紫陌上前,干脆地把一盆凉水全泼到了我和石盈的身上。

这两盆水应该都是紫陌刚打上来的井水,水温冰凉刺骨,我被泼了两下,也有些掌不住,浑身哆嗦着,到底忍不住开始打起喷嚏。

石盈的脸上已是一点人色也无,本就重伤垂垂,被两盆水一泼,几乎没把她直接泼咽气。

刹那之间,我再难忍受地看向紫陌,她就那样丝毫没有犹豫地把水泼在了她半死不活的姐妹身上,我无法理解地看着她,她站在辛玄身边,脸上表情冷漠又麻木。

辛玄笑的有些古怪,拍了拍她的肩:“干的不错。”

我看到紫陌的脸上一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哆嗦着,似乎极是惊恐。

我咬着嘴唇看定他,辛玄冷冷的视线扫过来,我赶紧换上一副脸孔,违心再次叫道:“辛爷,婢子知道您一向宽宏……您责罚也责罚了,婢子肯求辛爷原谅。”

辛玄握着鞭子:“求我原谅,你配吗?”

“是,是,婢子不配,婢子当然不配了……”我抖着冻僵了的脸,扯出一丝笑,“婢子不是怕这事儿传出去有损您的名声吗?”

话音刚落下来,辛玄脸色陡变,他吼了一声“大胆!”,黑黝黝的长鞭便朝我卷了过来。

这个时候石盈还死死拉住我的脚,生怕我跑了。我心里哀叫着闭上了眼睛,几乎看见我悲惨地血溅当场的画面。

这就是帮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了,心里有苦也说不出。

我把眼紧紧闭着,胆战心惊等了半天,居然没有预想中的剧痛袭来,我正诧异着,犹犹豫豫地考虑是不是睁开眼。

耳边听见不远处的树影间传出一个声音,“哟,辛爷好大的本事,这婢子哪里招到您了,让您这么下狠手的?”

这是典型顾玉遥式的讽刺语气,我霍地睁目,头一扭看了过去。一道修长玉影立于我身后的树上,衣襟飘荡,气宇轩轩。

我一阵激动,立马放开了嗓门,热泪盈眶地喊道:“爷……”

辛玄拉扯了几下鞭子,没拉动,顾玉遥一手抓着鞭尾,气定神闲地站在枝桠上,脸色冷峻。

“什么人?”辛阎王沉沉地问。

树上,顾玉遥眯眼一笑,懒洋洋出声:“辛爷是一代宗师,何至于跟个婢女置气,还弄成这样,爷就不怕掉价吗?”

辛玄冷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是吗?”顾玉遥突然睁开眼睛,堪堪看了过来,目光在我身上顿了一下,“不巧,辛爷,这个侍女正是在下的屋里伺候的,可否容在下带回去?”

辛玄瞥了我一眼,“这等没规矩的侍女,不要也罢,不如通知大夫人,重新换一个。”

我咬了嘴唇,开始狠狠在心里腹诽,问候了一遍辛玄祖宗八代。

顾玉遥轻笑了一声:“我自己的侍女,有什么问题我会教训,不需要辛爷越俎代庖。”他慢慢一送手,那根鞭子,幽幽从他手心落下。

辛玄几时受过这种待遇,以他武功的高强,只怕人人都躲避不及。顾玉遥给了一个软钉子,他的脸色立马变得冰冷起来。

我心扑通通跳,看见顾玉遥飘然下来,渐渐朝我走过来。

只不过是一瞬间,我的笑僵在脸上,辛玄低喝一句,手上鞭子向顾玉遥的喉间索去!

顾玉遥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骤然旋身,衣襟从长鞭上轻轻划过,手中铿然一声作响,一柄短剑削在了鞭子上。

“爷……”我猝然捂住嘴,盯着他。

顾玉遥慢慢在树下站定,手缩在袖子中,朝我挑了挑眉:“喊什么,爷我又死不了。”

他看向辛玄,似笑非笑:“辛爷,趁人不备偷袭,可不是宗师风范啊。”

辛玄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讥讽一般,半晌抬起眼,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的神情:“袖里剑,你是江南谢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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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遥没有回答,他径自走到我身旁,抬手将我拉了过去。转头道:“辛爷的侍女随便怎么处罚都可以,紫蝶,就恕在下带走了。”

我扒着他的手臂,他的手十分有力地箍在我臂膀上,拖着我向外走。辛玄竟然没阻止,只是一直盯着顾玉遥,眼神很幽沉。

我回头看了看已然昏过去的石盈,如果就这么放着她,她同样会凶多吉少。我嘴唇动了动:“爷……”

顾玉遥不等我说完,就回身狠狠瞪我一眼,将我到嘴的话瞪了回去。

出了辛玄的院子,我暗自一松气,离开有名的阎王的地方,自然浑身像脱了一层枷锁,我抬起手抹了把额上的汗。

顾玉遥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一路将我带回了他的小院,他一把放开我,径自进屋。到屋中,他冷着脸将门摔上了。

然后转过身,弯腰低咳了一声,一抹血迹从嘴角流出。

我大惊,上去抓住他胳膊,他踉跄了一下,险险没站稳。我忐忑道:“爷,您怎么了?”

顾玉遥眼皮撩了撩,脸上苍白,哑声道:“出去候着。不许人进来。”

我心下明了发生了什么事,点了点头,“是,婢子明白。”

扶着他来到床边,看他坐好,慢慢闭目调息。我转身,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出门,向旁边看了看,不动声色将门掩起。

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眼睛盯着门。等了好几个时辰,天色渐渐灰暗,那扇门终于轻轻动了一下。

门一开,我就扑了上去:“爷……都是婢子的错,婢子连累了您,您惩罚婢子吧!婢子甘愿受罚!”

顾玉遥站在门边,看着我慢慢皱起眉头:“干什么?又哭又叫的,还嫌不够难看?!给我起来。”

我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爷,您不生气啦?”

他冷着脸转身进屋,我摸了摸鼻子,跟进去,咧着嘴扯出一脸笑,叫道:“爷,您终于回来了。婢子日夜都在盼您。”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表情似笑非笑:“盼着我?盼着我替你收拾烂摊子?”

我走了上前,泫然欲泣,皱了几下鼻子说:“爷,婢子只是去给辛小爷送花灯,实在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儿啊,婢子真是该死……”

顾玉遥托了一下我的脸,凑近,唇边含一缕促狭:“才离开一天你都能给我整出那么多事情,以后爷要是不在,你是不是打算把天捅个窟窿?”

他的眉眼间还有些倦色的发青,我赶忙讨好地笑:“爷要去哪里,婢子跟着您。”

他似乎愣了一下,旋即眸中泛出微亮的光芒,笑道:“跟着我?怎么,不怕大夫人责罚了?”

“有爷在,婢子还怕什么?”我抖动脸皮,露出一抹含羞带怯。

顾玉遥果断地收回了手,皱眉:“别装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哑了哑,缓缓低下头。

“怎么惹上辛玄的?”他又问。

我怔了怔,艰难地开口:“婢子去送花灯……”

“辛玄虽然脾气坏,也不至于因为你去送个花灯,就对你要打要杀吧?”顾玉遥望着我,淡淡道。

我默了片刻。期期艾艾地抬起头:“爷,您是怎么出现在辛爷的院子的?”

顾玉遥把西厢记捧在手里,眼珠在上面四处一转:“别转移话题,先回答爷的话。”

我耷拉着脑袋,隔了好半晌,才缓缓说道:“辛爷院子里那位、婢女……她拉着婢子的脚不放,婢子看她被惩罚的实在可怜,一时冲动就得罪了辛爷。”

顾玉遥眼睛盯着书,没说话。

我看着他,又道:“爷,都是婢子的错,让您受伤了,您罚我吧。”

沉默了良久,他放下书,静静道:“我受伤,不是因为你。”

我懂他的意思,抿了抿嘴:“可是是婢子让您的伤又加重了。如果您不跟辛爷交手,本来您可以早点恢复。”

顾玉遥似乎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别提他了,我跟他交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吃亏也不一定。”

他的话让我想起一些事,照今日辛小爷的反应,似乎顾玉遥的武功比我想的都要好。

我转脸,认真看着他:“爷,顾玉遥这个名字,其实也是你的化名吧?”

他瞥了一眼我,悠悠道:“脑袋什么时候开窍了?”

我一本正经地晃着脑袋说:“因为婢子实在觉得这个名字太文气了,不符合您的英雄本色。”

“哼……”他用书卷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转过身去继续看书。

“爷,”我咬着嘴唇,良久才埋着头低低出声,“还有……谢谢您这么维护婢子。”

没有搭理我。

片刻,我见他似是不打算再问了,暗暗松了口气。我把茶杯翻过来,殷勤地为他斟茶。

不料,这时他突然轻声问了一句:“今天辛玄院子里那个婢女,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我的手腕控制不住地一抖,水洒了两滴,我慌忙用毛巾擦干净,低头站在桌边。片刻我扬起脸对他道:“婢子知道,听说她们是尚书的一双女儿,前些日子园子里人人都在讨论呢。”

“哦。”顾玉遥脸色淡淡的,“她们确是前尚书的女儿,我昨日去了趟城中,得知那位石尚书已经被解职,回家乡去了。”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顾玉遥看了看我,眼睛里有一丝极深极深的暗色。

我不敢露出什么,转身替他把茶泡好,默默无声地送到他手边。

他的脸俯下来,发丝微微垂在我脸边:“你的心眼还真好,紫蝴蝶,你什么时候对爷,也能心这么好。”

门外有脚步声,是黄莺把灯送了过来,正朝窗户里面张望。

我走出去,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黄莺眉眼含笑,很快将一只扎好的琉璃灯递来:“玉爷回来了呀!”

我笑了笑。

黄莺看了我几眼,确信从我脸上没看出什么,便扭着腰肢一步三摇的走了。

我转头看着她身影,那是大夫人跟前最得宠的红人,易园三婢女之一,为人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也是大夫人最信任的心腹。

我把花灯拿进屋:“爷,很快就是花灯节了,每个院子都要挂一盏灯笼,我们也挂吧?”

顾玉遥眼睛斜斜扫过来看了看,外面的霞光已经逐渐褪去,夜幕降临。江南谢家,谢门公子,我暗暗攥紧了手。

“挂吧。”

淡淡地传来话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