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信感到自己的身体犹如万条蚂蚁钻心一般疼，他做了很多梦，梦里有帘儿，有凌啸天，有李度，还有董荀月……

很多次，在凌子信迷迷糊糊之间，他都听见他们都在叫自己，他听见帘儿说:子信哥哥，你别睡啊。他听见凌啸天说:子信，子信，你醒醒。他听见李度说:子信啊，快醒醒，给你娶媳妇咯。

接着，凌子信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模糊，许久之后他才看清，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不远处生者火堆，而自己眼前有个人正伏在自己身边，好像睡着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却感觉身体钻心的疼，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绑着布条。

他的挣扎惊醒了在自己身边睡着的那人。那人见凌子信醒了，忙来到他身边，惊喜的道:“子信哥哥，你，你醒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凌子信愣了半天，这才认出，原来这人正是帘儿，他心里高兴，可是身体虚弱，于是气息微弱的道:“帘儿，你，你还活着，这，真的是太好了。”

帘儿道:“呸，我当然还活着呢，倒是你，都快死了。”

凌子信急忙道:“没有没有，我，我是高兴，你不知道，那日楚云说你死了，我不知有多伤心呢。”说罢又想起岐山一事，心口一痛，猛咳了起来。然后问道:“帘儿，爹呢，岐山怎么样了，我又怎么会到了此处？”

帘儿见他急火攻心，忙道:“子信哥哥，你别急，让我慢慢告诉你。”

接着帘儿便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凌子信。

原来那日岐山之变时，那婢女前去引开追兵后，帘儿便逃向了后山。帘儿自小在岐山长大，又生性顽皮，这后山她早已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哪里有洞穴，哪里又可以躲藏，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因此她躲入后山后，追兵们都没有发现她。

她藏了许久，可是心下着急，她担心她的子信哥哥她的亲人们，所以，她想出来打探情况。

正当她要出来之时，只见不远处传来打斗之声，她凑近了看，原来正是凌啸天父子。他们二人正在与追兵缠斗，只是二人都已经浑身带伤，凌子信更是前胸更是中了一箭，帘儿看了心头大急，可是也丝毫没有办法。她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出去就是给凌子信他们添累赘，于是她只能默默的看着。

直到，她亲眼见着凌啸天父子一同坠入深崖。

帘儿道:“子信哥哥，你知道吗，当我看到领伯伯和你掉下山崖时，我心里想，我也不想活了，我要跟你们一起。”说罢，大颗大颗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凌子信看着她，伸出自己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道:“真是个傻丫头。”他用手拭去了帘儿的眼泪，接着问道:“然后呢？”

帘儿看着凌子信，眼里仍是泪水，接着道:“然后，然后我见他们便开始下崖去找你们，可是这山崖太陡了，一连摔死了好几个人，最后他们便走了。我见他们走了，我便出来了，我从小便在山里玩耍，这山崖虽然陡峭，可是我还是下来了。”说罢，她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凌子信见状便往帘儿手的方向看去，只见帘儿手臂处有大块大块的疤痕，想必是爬下来时受伤所致。凌子信想道者，心口一疼，对帘儿道:“帘儿，你……”说道这，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见他眼里隐隐有一层雾气在翻滚。

“我没事子信哥哥，都已经好了。”帘儿忽然笑着对凌子信说道。旋即她脸色一暗，接着说道:“我下来之后，发现了先前掉下来的几个人的尸体，我担心你和凌伯伯，我左找右找，最后在一个树叉上面找到了你，我急忙过去查看，发现你还有呼吸，我高兴坏了，急忙把你搬了下来，可是，可是我找到凌伯伯时，他却已经，没了呼吸。”帘儿说到后面几个字，又忍不住掉下来眼泪。

凌啸天是岐山里除了凌子信外最疼帘儿的人，加之凌啸天是从小看着帘儿长大的，就像帘儿的父亲一般，感情不可谓不深。

凌子信听到这个消息，眼神也是一暗。过了许久，他才道:“没事，帘儿，爹爹虽然已经去了，可是还有我呢。”他说这话时，脸上是带着微笑的。

帘儿看着凌子信，忽然扑到凌子信身上，抱着她便大哭了起来。是啊，她只是个女孩而已，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让她一直苦苦支撑的，便是凌子信了，她的子信哥哥还没醒，她不能倒下，她知道爬下悬崖有多危险，她也记得自己是怎样一点点将凌子信背到这个山洞的，燕北道的冬天很冷，每一步都很艰难，她清楚的记得凌子信没醒的时候，自己每天是多么的提心吊胆，可是现在，他醒了，她的天空也亮了。

过了许久，帘儿停止了哭泣，凌子信道:“好了好了，你看你，是多久没洗脸了，脸上乌漆墨黑的，刚才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帘儿低低着头，低声的说道:“好像，好像有半个月了。”

帘儿见凌子信愣了，于是接着说道:“那时你还没醒，我整天找药，哪有功夫管自己呢，还好，之前向荀月姐姐学了医术，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呢，你伤的那么重，我当时看到都吓坏了。”

“那她呢，怎么样了？”凌子信问道。

帘儿答道:“不知道，这半月以来我一直在这里照顾你，都没有出去打探消息呢。好在这外面有个水潭，里面竟然有鱼，才不至于让我饿了肚子。”

“哦，是嘛，说着说着我都有点饿了。”凌子信黯然道。

帘儿一听凌子信说饿了，忙道:“子信哥哥你饿了呀，我去给你弄吃的去。”说着便起身朝洞外走去。凌子信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微笑着。

过了许久，帘儿回来了，手里果然拿着几条鱼，脸上也恢复了干干净净的样子，看来凌子信的话还是起到作用了。只见她拿过其中一条鱼，便用一根木头刺穿，接着便架在火上烤了起来。然后又拿出一个竹筒，将另一条鱼放入竹筒竹中，在里边放了些水，看来是要煮鱼汤了。

凌子信看着她做着这一切，心里感叹，这丫头是长大了啊，都会煮东西了。可是还未等他感叹完毕，帘儿便拎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到凌子信面前，说道:“子信哥哥，你看，我烤的，你闻闻香不香？”

凌子信看着那坨黑乎乎的东西，一股烧焦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又大咳了起来。凌子信无奈道:“帘儿，这些天你就是吃这些东西吗？”

帘儿道:“是啊子信哥哥，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吃了。”

凌子信于是艰难的起身，走到火堆旁边，拿了一条鱼，串在另一根树枝上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山洞里便传出阵阵的烤鱼香，帘儿走到凌子信面前蹲了下来，看着那鱼儿被烤的金黄金黄的，还往外冒着油花，帘儿抿了抿嘴唇，于是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条黑乎乎的鱼，一把便将它丢去一边，用两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凌子信认真的烤鱼。

“子信哥哥怎么这么好看呢，越看越好看。”她心里暗道，接着小脸一红，别过头去。

不久，凌子信道:“好了，帘儿，你吃吧。”接着把那条鱼伸到帘儿面前。

“你不吃吗子信哥哥？”帘儿问道。

凌子信道:“我喝汤。”

凌子信恢复得很快，半月之后，他已经能勉强走动了。此时仍是冬季，燕北道的大雪时常在飘，不过在深崖之下，倒是比上边暖和了不少。凌子信慢慢的挪动步子走出了山洞，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走出山洞，阳光透过长长的山涧投射下来，尽管已经被削弱了许多，但是凌子信仍然感到有些晃眼，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过了一会，才慢慢地适应了。

帘儿这会不知又跑到哪去了，估计又是去找些药草了吧，凌子信在心中暗想。他向前望去，不远处有个隆起的土包，上边覆盖着些白雪，那是凌啸天的墓。凌啸天是帘儿安葬的，那时凌子信还处于一种昏迷不醒的状态，也不知道帘儿花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弄好了这一切。

凌子信慢慢走到凌啸天的墓前，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隆起的土包。里面躺着的是陪伴了他十数年的人，尽管凌啸天说他不是凌子信的亲生父亲，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在凌子信心里，时间，早已将有些东西的界限冲垮。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几个月后，凌子信已经完全恢复了。

一天，凌子信对帘儿说:“帘儿，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去哪？”帘儿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要先回一趟岐山。”凌子信道。

“嗯，子信哥哥，你去哪，帘儿就去哪。”帘儿看着凌子信道。

二人来到凌啸天墓前，凌子信道:“爹，您放心，您的仇，所有岐山兄弟的仇，我会报的，我一定要楚云血债血偿。”说罢便跪下，在凌啸天的墓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帘儿离开了山崖。

岐山，满目的残砖断瓦，昔日雄伟壮阔的岐山大厅早已化为灰烬，不少地方已经有了些许蜘蛛网，空气中仿佛依旧能闻到数月之前的血腥味。

凌子信伫立良久，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有些痛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他摸了摸自己的长刀，对着旁边的帘儿说道:“我们走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