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炕上，刘大虎正拥被坐在炕上，抽着一根“工”字烟——从树叶子换回来，这便宜的烟现在他抽来也是醇如醍醐。身旁放着一个碗，碗里倒着鱼皮花生。他这会儿正抽着烟、不时捏颗鱼皮花生，听着刘爱民生前最宝贵的财产——那台有了年代的收音机。

听到门响——谁这么x干的在院子也不喊一声就进来？

刘大虎“呼”一下坐起了身子。

门口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背着着亮光，他看不清楚。

“哪一个？”刘大虎没好声地问。

“是额。”四毛说。

刘大虎听出来了，惊讶地道：“是四毛！”

他掀了被子，挪到炕边、跳下炕趿上了鞋。

四毛已走进屋来。

大虎在四毛胸口捶了一拳：“你瓜娃咋回来了？回来过年来了？人家大学生又不回来，额再不是有事也不在家，你一个人回来弄啥？”

四毛打量了一下被已变成黑棉纱布架着胳膊的大虎，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神色淡淡：“咋，又跟人打捶了？”

“还是你了解哥。”大虎笑着说，又给了四毛一拳：“驴怂娃，现在比哥都高这些了！”

“额回来不是过年的，额是取户口本，一拿就走。”四毛说。

“你现在在那边应该还混得不错吧？”刘大虎说：“跟前有多少钱先借给大哥用一下，哥现在有急用！”

“额现在还用钱没处挖抓呢。”四毛说。问：“户口本还在老抽屉放着吗？”

“不清楚，你自己看去吧。”刘大虎说。又对转身向屋门口走的四毛道：“你娃现在大了，也学会势利看人了，看你哥混背了，声气都不好；要是你哥现在是大款，你怕是现在屁颠屁颠地跟前跟后哥长哥短的。”

四毛没理他给东边屋子去，他也跟了过来。

四毛推门进了刘爱民住的东屋，拉开了那张破桌子的中间的抽屉。

一目了然，里面没有户口本——一直以来是放在这个抽屉里的。

他又拉了旁边两个抽屉，也没有。

“户口本呢？”他扭头问随后跟进来的大虎。

“额咋知道，额又没用过那东西！”刘大虎说。又道：“不会是三虎拿走了吧？他原先在家的。”

“他有身份证就行了，没事带个户口薄在学校做什么。”四毛说。

他想起了父亲那口常锁着的箱子。

走过去，见锁篦已经被撬了。

“是你撬了？”他扭头问大虎。

“额撬了，可咋了！”

揭开盖子，见里面的东西揉成一团乱塞着。四毛索性抱到炕上，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出来。

“别看了，没在里面！”大虎说。

四毛整理着：“你把咱婆的衣服就这么揉放在里边？！”

“你这跟你哥说话啥声气！”

这箱子里的东西四毛见过。是他小时候，可能六七岁吧，刘爱民拥他在怀里坐炕上，一件件地取出来讲给他听。隔了那么久，四毛都快忘记了；现在重在眼前，他又想起来了。

他一样样地整理好，整整齐齐地放好在箱内。确实没有。

“会不会是叫贼偷走了？”他有些不甘，有一点焦躁起来，问大虎。

“再别开国际玩笑了！”刘大虎说：“就咱家这破桌子旧棉被，你当现在是旧社会。”

四毛走到大黑柜子前，打开。上面是刘爱民的一些衣物，下面是几床棉被和褥子等物。

他抱起了里面的东西，分几趟都扔到了炕上。

也没有发现。

他有些沮丧。站在炕边又开始一样一样的整理被他扔乱的一大堆棉物。

刘大虎掏出了烟来，点着了一支；又过来碰碰四毛的胳膊：“急屁啥嘛，还是准备结婚嘛要用户口薄，能有多大球个事。”

四毛这会儿也正好想抽支烟。他扭头一看大虎所递那烟的颜色，心道咋抽上这么劣质的烟了？

他掏出了自己的烟来，点着了一支；将其余的连盒给了刘大虎：“装上。”

刘大虎自然也没客气。

四毛心里很沮丧，因为屋里其余地方不可能再放户口薄了——总不能塞墙缝里吧。

他叼着烟、整理着棉被，整理好几样就重新放进大黑柜里。

最后是刘爱民的衣物。

四毛的手压到了一个硬硬薄薄的东西。他忙揭起刘爱民的这件衣服，发现了夹在衣物中的户口薄。

竟在这里。四毛长舒了一口气。取下了嘴里的香烟，开心地笑着吹了一下上面挂着的烟灰。

“你娃运气好。”刘大虎在一旁笑着说。

户口本是三虎藏在这里的。他在用完之后，想家里老没人，倒也没有什么可偷的，不过这东西要丢了补起来可麻烦，就将它藏在了刘爱民衣服的中间。

四毛装上了户口本。只剩刘爱民的衣服，不大的工夫也整理完收拾到黑柜里了。

他转过了身来，正面对着刘大虎。

两兄弟。

四毛是想这家伙一直不学好，现在还是老样子，自己回来一见面就张口要钱；别说自己现在买城镇户口正需要钱，就是没啥事办也不给他。

刘大虎则想这小子现在长大了，到外面也混成人精了、也能拉下脸了——自己落难再深，这小子也能冷下心不管的。

四毛是这样认为大虎的，但想看这样子，这家伙真的好象混得有些背。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给自己留了一百，将其余的二百多递给了大虎：“你装上，额走呀！”

虽然自己要办事的钱还要借，但总是要借，也不在乎再多借这二百。

“走呀？”刘大虎说：“都回来了，瞎好吃个晌午饭嘛！”

“不了，额还有事，走了——”四毛说完就走，出了东屋直向大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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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过年，富人过得是年，穷人过得是难。

刘四毛过得是心煎。

户口薄是带来了，可钱到哪里找啊？买城镇户口需6500元，给宋副局1000元，这需7500元；自己攒得钱给了三虎，自己这真是属鸡的。

问秦哥是不好再借了，人家给自己帮了这大的忙，不能让人家既帮忙又“出血”的；卷毛也不行，他现在钱都投在网吧上了；玲姐，都让郭红卫这货拿去赌了。武叔？四毛跟武前进从来没有金钱上的往来，他不想因借钱的事儿影响了两人的关系——四毛没有把握武前进借与不借。借还好说，要拒绝了再见面就有些尴尬了，势必影响两人现在良好亲密的关系。

看来只能向最不想借的杨姐开口了——因为自己借钱是为了要离开这里。

时间又很紧。

s县与重庆合作兴建的这个渝兴制药厂，s县政府本是做为为建国五十周年大庆献礼的，结果因为县财政吃紧的原因，并未能于年底顺利献礼。s县政府采取了号召全县职工募捐的方法，下发的文件中提出了“为振兴s县经济发展添砖加瓦，我出力我光荣”的口号。说是募捐，其实是硬性从干部职工的工资里扣除。要求务必于春季实现培训与运转，为两千年献礼。

所以秦发展让四毛抓紧。

四毛决定向杨姐开口。二合一，借钱和要离开“毛毛雨”的事情一起向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