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88. 对论公器 2
作者:严优      更新:2020-03-01 02:26      字数:3233

时间来到十月底。

禁中。广德殿。日间。薄有阴霾。

常朝进行中。君臣都有些忧心忡忡。

三件军政大事一齐堆到了面前。

首先是河东。月初,刘崇曾派兵攻击潞州,被巡检使陈思让、监军向训在虒亭击破;十八日,刘崇军队又攻击晋州,扎营于州北;二十三日,再次攻击潞州。晋、潞二州地当河东与大周接壤的最南线,一直都是刘崇攻击的重点。河东军队原本实力雄厚,又时常去向契丹请兵助阵,而大周天下初定,不可能倾力与战,因此年来双方虽然打了大小许多仗,却一直未能取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均衡态势,陷入了河东攻-大周守-大周反攻-河东败退-河东再攻的恶性循环。据两州报告,这次河东来犯的阵仗比之前要大,当地守军独力难挡,前线频繁告急,请求朝廷迅疾援兵。

其次是湖南。自打马氏兄弟内讧,湖南就一直不得安宁。本月中更是大乱,大将军陆孟俊强立马希萼之弟马希崇为留后,原衙署库藏被焚烧殆尽,将吏一千余人遇害。二十五日,江南李璟趁着湖南大乱,派遣鄂州节度使刘仁赡率二百艘战船直入岳州。

再次是西凉。河西走廊素来艰苦,西接回鹘、党项诸羌,战事不断。月余前凉州节度使、当地土豪折逋嘉施遣人到京中贩马,趁机请求朝廷派出边帅坐镇。朝廷便下诏招募自愿前往的供奉官,历经月余,一直无人应募。

众臣议了一回河东之患,多数人都认为刘氏太过骄狂,得寸进尺,妄图在接壤线上对更多州郡发动攻势,令大周顾此失彼,捉襟见肘。

御座上的官家郭威眉头紧皱,看来也深感不安。

西凉的问题是小事。虽说目下将吏们都往后躲,谁也不想出头去那偏远荒凉的所在,但只要加重官爵与赏赉,合适的边帅总还是找得到的。

湖南虽然是大事,但好在南唐只是趁乱过来抢地盘占便宜,一应军事行动,并不针对大周,那么大周就还没有与之对阵的迫切性。

最棘手的就是河东。郭氏与刘氏有血海之仇,刘崇的儿子刘赟又死在大周手里,脸面早已撕破,双方谁都不能放过谁。刘崇不惜投靠契丹称侄来换取军援,为的就是推翻大周政权,卷土重回中原。他们的矛盾是尖锐的,绝对的,迫在眉睫的,你死我活的。无论大周目下各处方镇是否顺服,国库是否充足,军力是否恢复,一场大仗,都是非打不可了。

他戎马一生,从来不怕打仗。可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打大仗,就意味着下大赌注,就意味着得大结果。出动大军最好的预期,自然是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刘崇老辣,一般的大将制服不了他。与刘崇对阵,他自己是有把握打胜仗的。实在不行,他就亲自走一趟。或者遣君贵出征,想必也能奏凯。

“陛下,”王峻排众而出,在御阶下朗声揖道,“河东贼寇猖獗,大周务必与之打一大仗,以换取长久的安宁。臣愿领兵出征,为主尽忠,为国讨贼!”

郭威感到一阵安慰。秀峰与自己毕竟是布衣之契:必须来一场大仗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在挂帅的人选上,他又看懂自己所思所虑,主动请缨为自己分忧。虽然他的目的是希求更大的功业,更大的权势,更大的恩宠,但对于一名将帅而言,这原也无可厚非。至于秀峰能否彻底打赢这仗……他反复揣想着……有自己做后盾,以大周的实力,应该没有问题。

“准了。”郭威欣然道,“……着枢密使王峻即刻调兵遣将,着兵部侍郎颜衎即刻着手筹措军械车马,着中书侍郎、判三司李穀即刻着手筹措粮草给养,准定于下月初七一切就位,全师出发!”

被官家点名的三位臣属恭敬应诺。

王峻又奏道:“陛下,关于河西遣吏一事,臣思之再三,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保奏。”“谁?”“左卫将军申师厚。”

申师厚是王峻的故人。王峻发达了,申师厚却依旧羁旅无依、生计艰难。他日日守候于王峻府宅前,有一天见王峻出来,便冲到他马前,在尘埃中伏地便拜。王峻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尤其当故人以如此凄惶、如此卑微的姿态求到自己跟前时。这次河西择帅,京中这些享福惯了的将佐们,没有一个愿意出头领差的,王峻将这机会与申师厚说了,申师厚却欣然求往,王峻便寻机先给了他一个左卫将军的职衔。今日殿堂上,趁着官家情绪高,王峻便将申师厚荐为出镇西凉的首选。

当然,他本来是可以在滋德殿的小规模枢机会议上再提的,这样可以避免被百官议论他推荐私人。不过一来他并不在乎百官同僚的看法,二来他也怕殿中忽然有人抢先另荐他人,而官家又答应了,那他相助故人的一番美意可就泡了汤。

官家郭威简单听取了王峻对申师厚的介绍—这种介绍自然有很多浮夸的成分,沉吟片刻,同意派遣申师厚出抚边陲,并授予检校工部尚书的荣衔。不日,朝廷诏下,以左卫将军申师厚为河西军节度使、检校太保,赐旌节、驼马、缯帛以遣。

申师厚到达西凉后,以自己的衙署部随、中国留人子孙和当地酋豪并用,搭建起了代表中原政权进行统治的军政班子,并自安国镇至凉州设立三州,以控扼诸羌。但是凉州夷夏杂处,情况之复杂超出了申师厚的掌控能力。几年之后,申师厚将自己的儿子留在凉州做留后,只身逃归中原,凉州与中国的联系从此断绝。当然,这是后话了。

十月三十日,天子诏下,以王峻为晋州行营都部署,随行将吏听凭选择。诏以徐州节度使王彦超为王峻之副。又诏北线诸军并归王峻节度,许王峻以军机为上,便宜从事。

十一月初一,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奏来有关湖南的最新情况:江南大将边镐进入潭州,马希崇合族献纳牌印、器仗投降,与将吏千余人一同迁往金陵。潭州改为江南李璟治下的武安军,边镐称武安军节度使。

建立了五十五年的湖南马楚政权,就此为南唐所灭。

马楚原本是臣服中原的方国,边镐入湘,等于南唐将中原的版图割走了一块。汴京群臣议及此事,尽皆扼腕叹息。唯独官家郭威不动声色:他不信江南人可以在湖南长久呆下去。

十一月初六日,皇帝郭威在滋德殿为王峻设宴,并命宫廷女乐出演以示恩宠。

十一月初七日,天色既明。出征晋州的一应人马军资整备待发。

西庄校场。万幅旌旗冻不翻。甲光向日金鳞开。三军祭旗已毕。

军乐大振,铙吹二部以笛箫、筚篥、铙鼓等迭奏《秦王破阵乐》。六十名高大雄健的武士,持戈掌戟,大声齐唱着: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皇帝郭威亲幸西庄,为王峻践行。在十数万将士面前,皇帝满斟一杯壮行酒,亲自递到王峻的手中。皇帝的声音激昂又深沉:“秀峰兄,此番出征,朕将北线军事全权委托于你,朕对你寄望至高,你自深知。你身当锋阵,只管放手一搏;所需军行资用,朕一力为你保障。愿你此去旗开得胜!凯旋之日,朕当再斟美酒,与你同庆终朝!”

王峻将酒一饮而尽,奋然揖道:“官家尽管放心!官家的叮嘱,秀峰铭记于心,时刻不忘!请官家静候臣的捷报!”

郭威向旁边一招手,一名近臣捧上一个木盘,木盘中,一条晶莹洁白的玉带。郭威亲手将玉带交到王峻手中,在王峻系玉带的时候,甚至亲自帮他整理了一下。然后他又一招手,另一名近臣牵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来到眼前。

郭威接过御马的缰绳,亲自交到王峻手中,就势拉着王峻的手,语声因为动情而有些走样:“……朕祝你马到成功!去吧!”

王峻也紧紧握住了官家的手,语声洪亮,中气十足:“谨遵圣命!臣告辞!”

他放开官家的手,以自己这个年龄少有的矫健飞身上马,向着栉列的龙虎将士们发出了号令:“全军出发--!”

十一月初八日。澶州镇宁军治所。日间。

郭荣一把将朝报拍在桌案上,怒火大盛:“……为什么我连申请出征的机会都没有?!”

曹瀚、林远、季飞卫、孙璘等部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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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江南、南唐,都是指的同一个政权或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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