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则悄无声息，动则雷霆万钧”，这便是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巅峰较量，攻守快速交替，角色随时变换。上一秒猎人还牢牢掌握着进攻的主动权，而下一秒可能就因为一点小小的差错而变成了对方的猎物。

在经过了数分钟扣人心弦的生死较量后，诺依菈终于找到了野兽的一丝破绽。她朝着它的眼睛击出一拳，而实际上这样的攻击已经无法再伤到她的猎物。起初，女人的攻击还可以轻而易举的在它身上留下可怖的伤口，无论是腹部的窟窿还是露出白骨的被击穿的腿部，野兽受到的伤害若是放到其它灾兽身上，哪怕是个体更大的家伙都足够它死上个十几次，但这次的对手在昆看来甚至连“生物”都快算不上了。它伤口再生的速度超乎想象，只要同一部位在接下来的数秒钟里不再受到重复的伤害，那些被诺依菈的短刃削掉的筋肉便会像水花回流般从伤口的四周向中心窜出，直至填满整个创口，变得完好如初。

更令人绝望的是，随着战斗时间的增加，野兽收到的伤害也在逐渐减少。它开始习惯了诺依菈的战斗方式，甚至已经能做到预判并躲掉她的大部分攻击。如此庞大的身躯在树干与地面之间来回窜动的速度竟然快到了出现残影的程度，虽然依旧赶不上诺依菈，但比身手最为矫捷的猎人快的却是不止一点半点。诺依菈在多数攻击都被野兽招架下来的现在挥出如此直白的一拳，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会命中。果不其然野兽的尾巴凌厉地甩了过来，很快与她的拳头剧烈碰撞，但正是因为这次招架让它露出了些许破绽。诺莉亚飞快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只尾巴，然后借助冲击力的惯性整个身体腾空而起，以一个令对手难以反应的速度“荡”到了它的头顶上方！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回避这致命的一击了！诺依菈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于自己的右脚，巨大的惯性让她的身体看起来像一柄高速旋转的剃刀，而她的右脚就是这把剃刀最利的刀锋。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血浆就喷涌而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条抽搐的尾巴猛地一横扫，重重地打在了诺依菈的腹部！巨大的动能将她的身体变成了一枚炮弹，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她向着一旁的树林飞了出去！之后又传来一连串树木炸裂的声响。巨大的尘埃他更空而起，然后是一列参天大树缓缓倒下的光景，而野兽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漫天的尘埃和血雾之中。

昆从树上跳了下来，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到处是血液、碎肉、骨渣，和各种难以名状的生物体组织，地皮被翻了个底朝天，坚硬的岩石像奶酪一样被切成了有棱有角的形状……

昆站在原地环伺了一下四周，寻见阿迪亚克拄着杖晃晃悠悠走过来的身影。他的脸色很难看，虽然他原本的样子就和僵尸没什么两样，但现在又少了几丝生机。

“难以置信，在那种死局之中‘它’竟还能脱身……”

“脱身？难道不是那个女……嗯，是诺依菈的攻击偏离了要害吗？”

阿迪亚克摇了摇头，他的眼睛能看见普通人类无法捕捉的细节，他比除了当事人外的任何人都清楚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并非是那样的，诺依菈小姐的攻击本该准确的在那个瞬间切下了猎物的头颅，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的，但它却避开了‘那个’！”

“那个？”

“是脊椎。”——声音来自相邻的另一棵树上，巴克纵身跳下，落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

“它避开的部分是脊椎，虽然我没有看得很清楚，但它的确在那一瞬间‘扭头’并改变了切入点。按照原来的角度，诺依菈小姐应该是从脖子的正上方切下去的，但血液喷出的方向却很奇怪，它当时扭头的角度一定非常大，大到几乎要扭断自己脖子的程度。很明显，它知道避开自己的要害。”

阿迪亚克点了点头，巴克的推测如他亲眼所见，两者的想法不谋而合。对大部分生物来说，体液的过度流失以及脏器损伤都足以致命，但对这只猛兽来说，似乎全身上下只有骨骼是必须保全的部分。

回想起阿迪亚克发动炎之魔法时的光景，巨大的热流迅速蒸发或是碳化了猛兽的表皮组织以及部分脏器，但蒸发的血液和皮肉也带走了大量的热量，这也让它的骨骼逃过一劫。

“也就是说，它身上的大部分致命伤都可以通过再生迅速修复，却唯独骨骼不行是吗？”

“我们现在只能往这方面想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诺依菈，刚才的冲击一定伤到了她。另一方面，猎物的体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否则它根本不需要逃跑，我们必须再次确认它的位置。”

“这方面的工作姑且先交给我吧，论眼力我可是很有自信的哦~”

“那我这边就先和其它猎人沟通，让一些帮不上忙的家伙先撤出去。”

巴克和阿迪亚克分别确认好了各自的工作，然后两只眼睛四道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了昆的身上。

“那么，就麻烦你去确认一下诺依菈小姐的情况了，我想她应该伤的不轻，有必要的话，带她去伊斯塔小姐那儿吧，猎人们会确保她的安全的。”

“所以……为什么是我呢？”昆的话音渐渐压低，虽然刚才这么提议的是他自己没错，但不太喜欢和别人单独打交道的性格让他的心里有些抵触。不过现在也不是能悠哉闲谈的时间了，这种抵触心理只在他的心里停留了至多一秒的时间就很快消去了。

昆叹了口气，接受了他们的提案。

“算了，就这么办吧。”

……

昆拨开挡路的树杈，满地的木屑和炸裂成碎片的树皮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同属于一片林海，不过区区百十来步的距离，看起来却和周围安静祥和的气氛差之万里。

昆注意到，在一些树干的残骸上零零散散地嵌着一些亮晶晶的片状物。他试着取出其中的一两片定睛观察：那是散发着光亮的半透明银色鳞片，看起来属于某种两栖类生物，但实际上和昆所知道的鳞片种类都截然不同。他试着掰断这枚薄薄的鳞片以了解它的质地与硬度，可任凭他如何使劲却硬是无法扭曲分毫，连优质钢锻造而成的佩刀“贰式”都无法在它的表面留下划痕——这就是如此轻盈却又结实到恐怖的某种物质。

“这是什么，诺依菈？”昆扭过头，看向倚靠在树下的女人。她背后的树干因为冲击而严重变形，它的表面夸张的凹陷着却没有直接崩断或是倒塌。也许是之前的树木吸收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它才能将诺依菈失控的身体截停在这里。

坐在那里的女人一动不动。她的双眼冰冷地凝视着前方，瞳孔中放出可怖的寒光。昆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这种情况持续了数秒的时间。

“你的眼睛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吗？”终于，女人的目光微微向他偏转，渗血的唇齿间开始出声。

——是鳞片，这个毫无疑问。

昆攥在手里的毫无疑问是鳞片，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但问题是，为什么这里会有鳞片？不……应该说，为什么“人类”身上会长出鳞片？如果说过去的人们把力量远远凌驾于普通人类的“猎龙一族”视为同类的话，那么昆也能勉强把这类人种看做是“超级人类”。可按照这个逻辑，诸如“吸血鬼”和“不死族”之类的，拥有与人类几乎相同外貌的生物不应该同属于“人类”之列吗？但事实上，人类把他们当做彻头彻尾的魔物来看待，地位与灾兽或是妖魔相近。而之所以会让人们形成这样的认知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类物种的生存方式建立在伤害人类的基础上，所以他们被人类所敌视，成为众矢之的。

为什么要说这些？因为在这一刻，昆对眼前这个自称“诺依菈”的生物是否该被称为“人”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的头发不再是之前的红色渐变，而是颇为当地人忌惮的银白色；双瞳也不再是近似人类的模样，而是一道黑紫色的“裂隙”嵌在有着宛如大理石般美丽纹理的灰白色虹膜上，如宝石般惊艳又如刀刃般锋利。

她脸蛋的四周是银白色的鳞片，从锁骨以下一直延伸到下巴，从手臂外部延伸到手背；十指不再像人类少女的纤细婀娜，而是极具攻击性的利爪！

看着诺依菈现在的姿态，会让人先联想到“人”吗？不会，这不是“像龙的人”而是“像人的龙”。

只是用眼睛看就能理解了呢？昆到想问问自己的眼睛，看它能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