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贤者
作者:谜砂百珀      更新:2020-02-15 18:01      字数:4802

·“丹妮小姐,你对东方的世界了解多少?”

·“嗯……一点点吧,我不清楚你们商人界别‘东方’和‘西方’的标准。若是以曼德兰在东部大陆上的国土作为分界,也就是渡过奥维耶的海峡港口所能去到的那片土地的话,我还是比较有概念的。在我的印象里,所谓的东方应该是走出那里后,和‘宁王国’交界的国境线以东的土地吧。”

·“也就是说,你脑海中的‘东方’是从宁王国开始的咯?”

·“要不然呢?其实,对我们这些庶民而言,东方还是西方根本无所谓。只要置身的国度有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能够御寒遮羞的衣钵,以及足以果腹的食物,我们都会心甘情愿的生活在那里吧。对自己生活以外的世界漠不关心,才是小人物们最基本的常态呀~”

·“你说的没错,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痴迷于所谓的‘真理’,并且心甘情愿地为其付出巨大的牺牲……当然,是对庶民而言的牺牲。像是钱财、房子、家庭一类的事物,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交换‘真理’的廉价筹码而已……我所说的‘东方’正是充斥着这类疯狂者的地方。论地理位置的话……是比‘宁王国’还要向东的极东之地——‘佐娜群岛’的一众岛国。”

·“‘佐娜群岛’?嗯……我知道,听说是由星罗棋布的众多岛屿组成的海上疆域。即使只算拥有居民的有人岛屿,数目也超过了两百座,更何况还有许多岛屿是无人居住的荒岛。要是把它们全部拼凑起来的话,大小甚至不亚于曼德兰本土。”

·“哦~丹妮小姐很是谦逊嘛,这种详细的地理信息若是不阅读相关书籍可是很难获悉的。好吧,大叔承认,具体有多少座岛连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没错,那里的岛屿数目众多,继而形成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小国,基本上具有一定土地和人口规模的岛屿都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虽然现在,大部分国家组成了‘联盟’形式的共同体,但彼此间还是免不了小打小闹。那些国王和贵族总是太在意土地和金钱,对自己的国民基本都是‘放养’。无论单座岛屿的面积如何,岛国毕竟是岛国,与邻里争抢资源的情况……是永远规避不了的现实吧。也正是这样,年轻时的我才会选择下海出来闯荡。”

·“听起来很符合逻辑呀~但……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只是你单纯的想要自曝身世吗?”

·“不,并不完全是那样。大叔我啊,是颗懂得委屈求全的墙头草。即使自己的生活和身处的社会环境千疮百孔,只要能继续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我能忍的也就忍了……这就是大叔年轻时对人生散漫的态度。至于让如此‘开明’的我萌生了‘想要离开’这个念头的原因,正是我之前提到的……”

·“……因为那些只想着‘追求真理’的疯子?”

·“这么说也没错,大叔我虽然烂泥扶不上墙,但也看不惯神神叨叨的事物。那种愚昧的东西对不愿做出任何牺牲的我而言,简直是散发着腐败恶臭的污泥。岛国毕竟是岛国啊……总是会比其他国家更早的触碰到极限。为了得到更多,为了能向其它国家索取更多。因为贪婪和永不知足的本性,许多国家的昏君开始向埋葬在彼界的禁忌力量伸出渴望的双手,嗯……在西方世界应该被统称为‘黑魔法’吧。那里的国王开始争先进后地从其它大陆找来所谓的‘魔法师’,并给予他们封地、金钱、粮食、地位……国君和贵僚会做如此施舍,目的只是从他们的研究中取得足以征服他国的力量而已,但过分的慷慨对庶民而言却是不可承受之重。在大国人人喊打的‘异教徒’却在极东的偏僻岛国中成了宠爱有加的宝贝,他们的社会地位甚至要高过地方的法官,成了平民必须卑尊屈膝的‘大官’……唉~不过这样社会风气早在我出生时就已经形成了,几十年来都未曾有大的改变。许多年轻人不甘在如此浑浊的环境中腐烂,就像年轻时的我一样开始游走四方。”

·“原来如此。确实,我所看的书中基本都没有如此露骨的描述。而与‘佐娜群岛’诸国有关的书籍更是寥寥无几……大叔~巴克大叔~”

·“嗯?怎么,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如果是关于极东之地的话题,大叔我倒可以尽己所能,将知道的事统统告诉你。”

·“嘿,听到就是赚到~既然如此的话,我就开门见山的问了吧!大叔,关于‘木龙’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哦哦哦……这么快就问到点子上了吗!长夜漫漫,原本我还想当是讲故事和你细细道来的……哼,也难怪,无论是极东的列岛诸国还是生活在遥远土地上的居民,凡是对佐娜群岛的历史有所涉猎的博学者无不知道‘木龙’所具备的影响力。本来像大叔这样的人,读书读得少,根本没有知晓‘木龙’的理由。但巧合的是,我对此却知之甚多。”

·“你就别废话了,知道些什么就快说呀!真是急死人家了!”

·“哦哦,丹妮小姐别这么心急嘛,反正夜还长着呢~”

……

木龙,木龙岛。

原本是佐娜群岛成百上千个岛屿中名不见经传的一座岛屿。论面积不及“佐娜三岛”,人口也只有区区数万人,但那座岛却是众岛礁中最先有人居住的岛屿,也是最早成立国家的岛屿。

和其它所有岛国的诞生如出一辙,木龙岛在成为“木龙国”后也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发展。因为是岛国,地域狭小,木龙的发展本无惊人之处,唯一值得乐道的恐怕只有“生的早”这一点了。

但在距今大约一千七百年前的旧前元时代,那里却发生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大跃进”。

传说那时的木龙拥有十分先进的工艺,无论医术、冶炼,还是军事,都远超那个时代的平均水平,能与其巅峰时的造诣相提并论的国度,恐怕只有后世歌颂的“太阳王(孚札)”所建立起的理想国度。

但那璀璨的文明却好似昙花一现,在“兰斯”降临后的世界中几乎销声匿迹,一蹶不振。

但那个时代遗留下的瑰宝却以文字、故事、歌谣的形式保存了下来,并随着懵懂的航海时代,开始影响这个世界。

久而久之,时代更替。由古代木龙国的住民凝结的智慧被各国文人、教士加工成了各自的所有物,“木龙”这个名字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恐怕只有少数“寻源爱好者”才能知晓他们的存在和应有的分量。

木龙虽然销声匿迹,但它并未就此消失。在经历了百余年的辉煌后,他们的文明就像在一夜之间坠入深渊。有人猜测,是战争终结了他们的进步;也有人猜测,是一场罕见的瘟疫剥夺了他们的未来。

但那些来自后世的猜疑并不准确,一切事物的终焉都与他们的伊始密不可分。

猜测木龙的衰败就必须知晓他们究竟因何而高升。

没有被世人得到的真相是——某位贤者的忽然造访。

她的到来改变了木龙枯燥无味的历史,奠定了木龙兴盛的同时也注定了将要迎来悲剧的结局。

那是遥远的古代,一个陌生的女子被海浪冲到了木龙岛的海滩上,她浑身赤裸,生着罕见的银色长发和闪耀着黄金光芒的琥珀色眼眸。女子美丽异常,却散发着令人难以心生淫念的高贵气息。当地的领主收容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异客,他们彼此之间语言不通,而木龙的住民也从未见过如此相貌的异邦人。

如此邂逅本该没有大起大落。

然而,只想把她收为临时客的领主却没有想到,那陌生的女子仅用了一天时间便能使用木龙的语言与佣人进行流利的交流,三天就将城堡中的书卷熟背一通,霎时间成为了全领地最博学的人,比木龙居民更了解木龙。

久而久之,领主对女子的情感由陌生变成了恐惧,他惧怕拥有如此智慧的异族人迟早会威胁他在领地中的地位,遂将她逐出领地。

而外乡的女子则开始了在木龙的流浪生活。尽管不受待见,但她蕴含的智慧乃是凡人难以企及。她将自己曾经的智慧用木龙的语言传授给了当地住民。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子的名声愈传愈远。潜移默化的,来自异邦的知识渐渐改变了木龙;有思想的启迪,有技术的革新,而更多的是启蒙了人们对魔力的原始运用。比世上第一位魔女更早,创造出了近似魔法的奇幻事物。至此,木龙文明高升的前夜悄然到来。

而那位隐居的异邦女子也被木龙的住民赋予了“贤者”的尊称。传说在数十年间她的容貌毫无变化,依然美丽如初。

也传闻,她和无名的爱人结婚生子,栖居在木龙的僻静村落繁衍生息。

但谁都未曾想到,为木龙带来光明与进步的“贤者”的血脉却为木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即使是“贤者”也无法抵挡爱意的侵袭,精神的陶醉、肉体的倾陷令她的贤明与聪慧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而对木龙岛的后世之人来说,这层薄纱无疑是用血与痛苦编制成的针毡。

无法与人类的血液相融,贤者的子嗣充斥着混沌,一代接一代,如此往复繁衍下去。与人类的结合促使一场灾厄的诞生,繁荣百余年,木龙的国度爆发了极为罕见的“狂乱症”。无止境地追求真理只会让人类心神俱灭,贤者留给木龙的珍贵财产变成了蛊惑人性的毒药。人们不满足于现状,他们渴望得到更多,更多的知识、更多的智慧、更多来自深渊的奥秘。先驱者因真相而发狂,追寻者为遏制疯狂展开屠戮,但结局同样以迷失自我不得善终。

动乱。

动乱让这个曾经能够成为伟大的国家不复存在,仅剩残破的躯壳留给生者视作最后的慰藉。活下来的人无一例外,他们或多或少掺有贤者的血脉,却是似人非人不被凡人所接受。

一双泛着黯淡金光的琥珀色双眸,是他们区别于木龙原住民的特征。流淌在血管中的古老之血让他们幸免于难,能够在几近崩离的疯狂国度中依存自我。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混沌的血统使他们的饱受折磨,不可逆的疾病、兽化、由魔力湮灭导致的猝亡,都摧残这个民族对生的希望。在绝望中痛骂那可恨的血脉,对贤者的尊崇变成了对禁忌之恋的诅咒。

被血脉奴役,子嗣们为贤者的爱情、婚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直到后元631年的今天,时隔一千七百余年。即使血缘的同化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木龙后裔的命运;即使过往百年他们终得久违的平静。

但那孱弱的幸福却又极为短暂,灾祸从未轻易离去。

时至今日,穷途末路的魔女依然渴望探寻贤者的秘密。

——来自不死一族究极力量的秘密。

贤者,来自远方大陆的不死一族,唯一的“叛逃者”,唯一逃脱“制裁”的古老者。

魔女们的执念秧害了委曲求全的木龙遗子,而他们的罪业也像历史,轮回无尽的枷锁。创造了又一个充满悲情色彩的人群。

·为自己披上狼皮的白狐,即使忘记了清静与祥和,被虚假的复仇怒火点燃了胸膛,但他们的本性是否依然善良?依然讨厌暴力呢?

仅以此句,一位同样来自极东之地的旅行商人想向曾经善良的“狼”表达:失去因果联系的‘复仇’是否有继续下去的意义呢?还是说,这只是你们对“寻源”的另一种表达形式?

……

·“你没赶上吗?”

·“嗯,没赶上呢。虽然我早有预感,可没想到那家伙的脑筋果真比铁板还硬。那个男人和我一样,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只是想找个‘坏人’发发脾气,只是想找个对象发泄一下而已,但没有理由为此堵上性命。”

·“这一点嘛~我赞成!这个世界没那么多值得堵上性命的事情,为了忘记痛苦而给自己找罪受可不是勇敢者应有的姿态。若是有人把如此愚蠢的行为也归结到‘勇气’里……那他八成也是个自欺欺人的悲观主义者。”

·“看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呢,丹妮小姐。人能活在当下,就已经值得欢呼雀跃了不是么?就像那啥,嗯……”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巴克盯着丹妮的笑颜,眨巴着眼睛。少女的神情如风似水,言语又好似行云流水。虽然为人耿直豪不怠慢,却又难以洞穿深不见底。棱角分明中带着一丝模糊,又在模糊中勾勒出一体轮廓,这种时隐时现的美妙感觉应该称之为内涵吧。

“别在意,我只是即兴起句,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好了巴克,别再那样盯着我看了。即使我们是有‘***’关系的朋友,但老是盯着我看,我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的~”

“喂喂喂,小姐,丹妮小姐~你说的那个‘***’和‘因共度一夜的缘分而结交的朋友之间的情谊’,意思好像完全不一样吧。拜托,大叔我已经老了,别开这么幽默的玩笑,就把这当成是对中年人的爱护,好吗?”

巴克扬着眉毛,一脸无奈的笑容。丹妮吐着舌头,笑得更加俏皮、可爱。

“嘻嘻嘻……好的吧,听大叔的吧~”

……

月慢慢低沉,云渐渐明朗,天将要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