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漫城，青灰天色，两盏白璧灯笼在晓寒轻微里摇摆相望。

一辆黑漆轿车不惹寂静，不亮车灯，借着万分小心的马力悄然熄在青薇寒舍门口，下来一位深蓝中山装的年轻绅士，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一只高跟儿皮鞋裹着一条雪白美腿先是探到石板，金钗挽发低头出来豹纹皮草的细肩接着显出风情卓姿。

那卓姿嘚嘚三步上了台阶，木门前**的胳膊裹了裹华贵貂绒，伸手正**敲门，微顿回眸，见那年轻人仍扶着车门，表情痴傻，恍若泥塑，不由唤了声：“袁朗。”

袁朗眼睛大如铜铃，像融进了霜雾，朦胧无神，回头对她微笑，甚为苦涩：“婉姨，您进去吧，我在外面等。”

咖秋婉柔美身段寒风里摇曳妩媚，笑了：“怎么不那么渴望见到翠芝了？”

袁朗紧声的语调半露小男人的体贴，回说：“她若是想见我，知道你去了，定会自个儿跑出来。”

羡慕这年轻人潇洒的姜太翁钓鱼，若是往年，她也大可不必千里迢迢地从汴京赶来江城，只要电话里稍加暗示，他也会颠颠过来给她想要的慰藉，内心一阵轻叹，那略施粉黛的美貌娇娆轻笑，便撩起门环敲了两下。

聆片刻，门裂了道缝，探出一个圆圆脑袋，瞧见来人，机灵眼睛略过一丝惊讶便迅速镇定自若敞开大门，满面堆笑：“九姨太，大清早的，怎么是您，俺这就去叫司令。”发现了台阶下的袁朗，继而又低头哈腰：“袁公子也来了，快请进，俺这就去叫小姐。”

秋婉一路思念如飞，怎也不想已经临门了还要再被外人耽搁亲热时间，便直接吩咐：“小六子，我有急事找司令商量，先领我去见司令，然后带你的大小姐出来见客。”

小六子也算林亦之的贴身警卫，跟随林亦之多年，怎会不晓得元帅与九姨太亲密无间的关系，弯腰应了“哎”，便老老实实转身带路。

走过梅花铺成的青石幽径，满园梅香被沉重霜气凝结，隐约一股湿漉漉的水香，望着那近在咫尺回忆里盘旋百遍的青翠芭蕉，秋婉又是回忆上眉，痛思绕心，曾几何时她的醉意眷眷就在这里被骤然出现的一朵冷若冰霜的白雪划上了没有结局的终止符：“亦之这两天还好吗？”

小六子见九姨太连赶夜路来江城，又口口声声称找司令急事，定是对最近发生之事多有耳闻，便半卖关子道：“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没什么不好。”

被这滑头的话逗得噗嗤一笑，秋婉谈吐自然：“能跟他梦寐以求的美人朝暮相对，还不好？”

小六子见那话语里没半分妒意，也笑了：“报纸整天胡言乱语，夫人这两天又不在家，所以司令有些不好。”

嗯？青黛不在，那若比春晓之花的面颜不自禁镀了曾烟霞之色：“我会让他好的。”

因这媚音低吟如萤，像是腹中发出，小六子未听得真切，恰巧青黛闺房近在眼前，没多加思量便要禀声。

秋婉怎能留下碍事的人打扰渴望已久的情思绵绵，纤指早抢先一步过去敲响房门，一面笑着提醒小六子：“袁朗定是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你去叫翠芝吧！这里有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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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微觉不妥，稍稍一愣，里面即刻传来冷声怒吼：“谁？”

是魂萦梦绕的字正腔圆，看来他还未完全陷进温柔乡失去原来遭遇挫折时应有的暴躁，秋婉弯眉俊笑，边朝那小六子使眼色，边是心境气爽地应道：“是我。”

而慢吞离开的小六子听见拖鞋啪嗒啪嗒的闷响，听着门闩瞬间松动抽响，又回头瞧见九姨太手先去捋云鬓整娇容，后是房门打开元帅敞开的衬衣只简单系了中间扣子若隐若现露出气质男人结识健硕的胸口，九姨太身影掖不住激动，拼命揪着毛绒皮衣的月牙扣子压抑饥渴，踮起脚尖如月如媚地对元帅笑道：“你向来都是不赖床的，怎地七点了还窝在房间里？”不知为何，出了院门便如临大敌一般躲到青石墙后，吃了熊心豹子胆窥视，明知元帅会熟视无睹地转身，明知九姨太会使出浑身解术跟上去环住元帅的腰妖惑元帅，明知元帅会无趣地推开九姨太，那紧张仍然霎时提到嗓子眼儿口，生怕关键时候夫人出现了抓元帅于现行。

可秋婉怎会是被人推开就懂何为羞耻的，她自从被宋陶掐住把柄威胁利用嫁给袁靖荣作小妾，她已像秋风里的落叶随波飘零没了灵魂，索性，她还能够遇上他，能够在他怀里享受醉生梦死的片刻欢愉，她不知道羞耻价值几斤几两，她只知道抱一抱他，亲一亲他，见一见他，她能每天不吃不喝躲在房里回忆半月，刚才那一抱再次触到他滚烫的身子，她的心又像是融化了一次，软软地：“过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宋陶被许绍棠捉起来了。”

他点了支烟坐在临窗竹椅，明明心烦意乱，却是嘴硬心硬：“那又怎么样？”

这俨然是女子闺房，却摆着长案书架画坛，装饰得甚为简朴淡雅，她走过去低身下来跪在他左手边，先是笑了：“想不到许绍棠这么狠心，那可是他岳父啊！”

他仰起头吐了口烟雾，想方设法为许绍棠开拓：“宋陶早晚是要入狱的，与其被我捉住，还不如他许绍棠来一次大义灭亲，既能在国人面前逞一回英雄，又能顺便找理由置我于死地，何乐而不为？”

虽是没有明言，她却听得出来，他嫉妒许绍棠，他在跟她倾诉，他没拿她当不着边的外人，她手指适时宜地过去牵他，可刚碰到那抹没有胭脂香的冰凉，他竟然警觉闪了开，她又笑了：“你莫泄气，我已经控制了袁靖荣三个师团，以后还会有更多，以后他们都会归到你麾下。”猜到他听到此话再是波澜不惊也会对她另眼相待，也会在她重新拾起他收到腹部的手时再无抗拒，那细腻敏感的脸颊被他手背不光滑纹路割着，真实若梦微刺的疼痛能让她悸动得窒息，她心满意足地微眯上眼眸尽情享受：“亦之，我什么时候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千万不要不理我，你想要汴京，我就帮你得到汴京，你想要天下，我就帮你得到这天下。”

而不慎发现小六子贼样，悄然潜伏过来的林翠芝，透过半掩的纸窗见到了这幕，她的哥哥本来对秋婉无心无意，可是那足矣打动他心的“天下”两字，让他反手捏住秋婉的下巴，低头就是深深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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