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只送平波远(53)
作者:乐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04

药炉瓦罐像火车汽笛催促着她的手忙脚乱,她神色仓惶,忙放下滑腻腻的溶满皂粉又寒又冰又没时间添加热水的洗衣活,拿起身边毛巾抹掉指间沾惹的水渍,可那通红麻木的手竟然不知温度,胆大妄为地去揭瓦罐盖子,就是一霎那,上天不容她有逞强机会,不争气的手扔了盖子,只向冰凉耳朵边躲。那盖子硬生生地砸在青石板地,砰地一响便是尸骨无存。她无暇顾及,忙又低下腰身去拾瓷片碎粒。许是过于急躁,许是炉子的药不断外溢,许是小手碰过寒水的刺骨又遭受高温的火烙,她痛“啊”了一声,鲜红便如墨如荼狂妄四窜。

她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她亦知道统筹兼顾慢工出细活,她却连这些日常家务都做不好。

忽然她手被人握住,温暖指肚轻抹去大团深谙血迹便露出一指宽的划伤裂痕,眼瞧着裂口殷红顷刻间又要溢出来,他嘴巴上去便含了住,用力吮吸的刺痛像蜜蜂针毒叮咬起她脆弱心脏。她神经微麻,眼睛迷离,看到那条额眉拧皱成川,看到那双纨绔眼眸不经意露出全神贯注,瞬间清醒过来,蓦地抽出手指捏住出血经脉,浅浅一笑,说:“谢谢你,你走吧!”

他瞥过下颚遥望闺院深处,俨然见不得她的冷情淡薄,幽怨道:“难道我来照顾我的未婚妻也有错?”

咖若说许绍棠是插进她心窝的利刺,那林亦之就是长在她心窝的荆棘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了根发了芽然后把她戳得千疮百孔。她回身捡出些瓦罐的木材又搅了搅未焦胡的草药,黯然道:“容公子,你家世显赫,出身豪门,心地又比某些人慈善,江城或者江南或者汴京想嫁你的人何止千万?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况且我已跟大家宣告,我要为父亲守孝三年。”

他鸭子似的歪着低矮身子移动过来便携住她搅药的手,信誓旦旦道:“我等你三年。”

他握得不紧不松却是怎么也抽不出来,她不得不蹙眉动气:“容洛......”

聆“青黛,”他横生打断她,眼睛突然左右不适不知该盯望何处却唯独不抬起来看她,只沉声道:“其实你应该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子,既不妩媚**,也不柔顺娇弱,还偏偏喜欢逞强,喜欢扮演优雅贤惠,喜欢时不时显露自己那点儿小聪明。我真的很讨厌你,讨厌得每天晚上睡觉前先想想下次该用什么法子治你,讨厌得想到好法子就想看你出糗狼狈就忍不住想来见你。那天晚上,我特别想惩治你,就连夜跑到江城,我不知道怎么会走到那条遇见你的路,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你,看到你冷得蜷在角落里,我脑袋里一片空白......”

见他狭长漆黑的眼眸仿佛痛苦难耐,她匆忙缩手起身,不去理会他是呆鄂还是失措,边往厨房直走,边拒绝道:“对不起,我不能了解你,也不能了解你的用情,我有喜欢的人。”

他悲情里挣脱出来便跳她面前拦她去路,急说:“我知道,可他不敢娶你,不敢给你名份,难道你要为他孤独终老,守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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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晃过他,漠情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不到黄河心不死,冲她大声:“你以为那则订婚消息是谁发出去的,你以为我是被谁请到江城来相亲的,你以为在他心底你处在什么高不可及的位置,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许家生意能融进北方,口口声声跟我允诺,早晚有一天会把你送进容家。”

这不算平地跳雪山的震惊,可她必须悒郁不忿,羞怒相激,凭着一口悠悠余气转身,一巴掌掴了过去,只闻一声啪音,她手麻得像有万只蚂蚁啃噬,他脸面五个指印像是活生生烙上去。指着后门,她心里百般不忍,仍勃然大怒:“给我滚,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横眉看她,半分不解半分恼怨半分惆怅半分遗恨,一脚踢倒木桶又狠踹几个来回,然后拾起洁白外套跟那冷水一起流到门外。她则熟视无睹,进厨房拿了干净的瓷碗盛药。

出来时,那木桶已被人扶起,辘轳边水落井底哗啦啦声,熟悉的青衣长褂摇着井绳,黑色皮鞋浸在水里。

她波澜不惊,沉默不言,倒了草药端去嬷嬷房间,只是途径许绍棠身边时,冷冷说道:“打完水,麻烦你离开,青家暂时不欢迎你。”

纵是再多借口在多理由仿佛都无法解释容洛的每言每句,他像死寂浮木呆怵在井边,只小声念道:“黛。”

对他的或是薄情寡义或是款款深情,她已经麻木不仁:“我现在给嬷嬷送药,等我出来的时候,我希望这院子里没有你。”

望着那抹失望举步的影子轻摇而去,他脚下沉若千斤,比任何时候都步履艰难。

吴嬷嬷卧房临近后门厨房,青黛与容洛的那番大叫大嚷早被她听了去,因为头重脚轻,浑身乏力,才卧床不起,现瞧着青黛端着托盘进来,瞬间老泪纵横,手吃力伸在半空直到握住纤巧手腕按在心口,方舒口活气。

青黛扶嬷嬷起身顺手将枕头褥子垫在后腰,然后帕子拭掉嬷嬷眼泪,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嬷嬷唇边,笑道:“嬷嬷,你莫哭,你要是再哭,我也要哭了。”

“那个容公子的话是不是真的?”嬷嬷额上缠着白带,疲态眼神分明添了几分凄凉。

她扑哧一笑掩口,大家闺秀的从容:“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在乎嬷嬷。”

嬷嬷亲手把她养大,怎会看不出她何种心思:“嬷嬷知道你喜欢许少爷。”

她摇头莞尔,低头深嗅一口疗伤药草的清香,抬眼看着嬷嬷说:“我已经很久不想他了,也已经很久不喜欢他了。嬷嬷,你莫担心,我喜欢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怎会不在这里?

刚服侍完嬷嬷吃药唱着歌谣哄嬷嬷安睡,前脚跨出门槛轻拉铁环闭合房门,后秒转身便撞到软墙柔壁,那闷声惊赫未出,眸子里已映入哑黄戎装,不待她多虑反应,背便被有力臂膀紧搂抵在门框,头便被硕大巴掌固定,嘴巴随即钻进一条金色大蟒直咬她的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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