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只送平波远(37)
作者:乐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79

现在的江城定是街头巷尾议论此事。

原本这青家跟容家联亲是叔父许德芳率先提出的,他一向认定,几年之前是江城督抚率先致电全国独立,若是没有林亦之跳出来搅乱南北阵脚,力荐袁靖荣,让南方吃哑巴亏,许家怎会落到这等不堪,要屈居草包领袖之下?

青格非是前朝知名学究,桃李遍布天下。容启政若想摆脱草莽英雄的出身背景,必要先得文人墨客的赏识,与青格非联姻无疑是绝佳途径,那本就是在一件普通的瓦罐瓷器上被名家提了两句雅诗,水涨船高。而青格非?世人敬他学问才将他当佛供奉,这文字是攀高的梯,当然也是下狱的具,一个文字狱的浪尖拍过来,呛都能把他呛死,他是最识时务的人,不会跟政坛要员刻意作对。

许绍棠诸事明白,唯独涉及青黛就犯起糊涂,只想着子蘭这步棋换个法子下亦没有什么不妥,现在恩师对容家已经产生厌恶心理,越发不愿轻易将青黛嫁与容洛,待时机成熟,他再提叨几句,事情还是会顺利成章。现在恩师急火攻心,决不能显山显水露出他的心思,所以连青黛也忍耐不见,呆了一会子就回了许家。

咖刚进书房,子蘭便迎上来挽住他胳膊,身上穿得是长袖玫瑰紫旗袍,披了条白色针织披肩,他想是拿掉她手,突然闻到那缕似清似淡的白梅香,左犹右豫终还是作了罢,只怪怒道:“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再定夺的吗?”

子蘭扶丈夫坐到桌前藤椅便姗步到他身后,纤柔手指边揉摩他太阳穴,边温婉娴淑道:“我也没想到报社的人会比太监急,刚让人送了稿子过去,报社就加印一期,说这是大事件,大新闻,不能失了时效。再说,现在印也是印了,发也是发了,说不定容局长那边已经乐不可支,等着向我们道谢呢?”

好在他事先跟容洛知会了声,不会太过唐突,他不由舒了口疲累之气。

聆那短暂的松懈细节怎会逃过子蘭的眼睛?她递过早已泡好的白梅花茶,揉完太阳穴接着揉后颈,温情似水又道:“以前没见青黛的时候,觉得她该是卉鸯那种轻弱似扶柳。不曾想见了之后,卉鸯竟被她给比下去了,她那股子弱完全是隐在眼里,不想被人察觉,却硬是要在外人面前强装。绍棠,我真希望明天就能见到容家的花轿进了青家大门,然后月落星稀后,让你好好去疼她,比疼卉鸯还要疼她。”见丈夫装精抿茶,却洗耳恭听,她俯身到丈夫耳边,轻柔一笑:“我听说留洋回来的女子看上去婉柔,那骨子里其实妩媚,你说,她跟你洞房花烛的时候,她会怎样羞涩?”

会?会先悄然躲在门后,等他推门而进的时候搂住他后腰。

会笑容娇羞地躲进他怀里,然后抬起头急不可待地堵住他嘴角。

会……

会像现在这个样子逼得他后背无法后退,他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知道成婚大喜贵宾吉时,他必须果断推开她,可现在,他完全可以拥着她,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他会用尽一生好好疼她。

乌云沉霭的天气,寒风肆虐,炭火蹦跳的房间仍透着一股子刺骨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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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青黛连日来心绪大起大伏,又在黄家瞧见昏睡的林亦之跟人亲热、又被林翠芝三言两句折腾得精神萎靡,又在寒冬腊月街头冻了一宿,任她再是年纪轻底子好也抵挡不住。回来后倒在床上便一病不起。中医大夫把脉后开了几味中药,说是气虚风寒,阴阳不调,可熬制妥当,舀了一勺盛到她嘴角,那药顿像泼在白瓷上无法吸收不说又顺着她嘴角流到耳根。她烧得浑身虚弱,没力气说话,哪还有力气下吞?

这日,有位自称黄院长推荐来的梁治平医生背着十字药箱主动敲响青家大门,青福心理只惦记小姐病情,听到黄院长这个名字,未加仔细推敲先领人去了闺阁,然后吩咐人去唤老爷过来。

梁治平瞧见青绸床榻上丝发干枯零乱的女子娇容惨淡,睁不开眼的眉头蹙成山川,乌白无泽的嘴唇不断痛苦呻吟,一面打开药箱取出听诊器取出温度计,一面问道:“小姐病了几日了?”

吴嬷嬷未语泪先流,默默落了一阵子方道:“该是前天晚上,去了一趟黄家回来就丢了魂似的,起初还能昏昏沉沉地不停念叨‘一只’‘一只’,后来连‘一只’都说不出来了。”

“一只?”梁治平甩温度计的手略微一怔,递过给嬷嬷时再望见这似曾相识的场面,陡然醒悟,那不是一只,那是亦之,林亦之。纵然心存其他心思来的青家,这瞬间也是快速拿过听诊器几尽认真几尽细致地诊断,然后翻出药箱里最为合适的西药掺合杂兑。接过嬷嬷递回的温度计看了温度,唬了一跳,忙又往那药里加了份量。

“医生,我家小姐会不会有事?”

不会,梁治平口吻异样坚定:“嬷嬷您放心,我就是陪上性命也不会让青小姐出事的!”

嬷嬷哪里能听出他话里深意,只道这年轻人说话实诚,愿意拿性命来救小姐,痛哀稍申,便说:“我家小姐真是命苦,五六岁便没了娘,十六七岁又一个人跑到西洋,现在刚回来没陪老爷两天又被人逼婚逼嫁,你说这孩子到底造得什么孽啊!”

梁治平听在耳边记在心底,挂好点滴便交待嬷嬷,待青小姐醒来,可简单喂些稀粥,若是没有退烧迹象,可拨黄院长家的电话说找梁医生,他会过来再为青小姐诊治。嬷嬷见他态度谦和,大为感激,亲自送出院门。

梁治平自是接到林翠芝的口信来江城医治林亦之,自又是照李秉承的嘱托以看病名义来探探青家虚实。李秉承知道这箭在弦上,越是甭得紧,越是伤得深,索性趁事态未严重,先打探清楚然后来个釜底抽薪,把伤大雅的事直接丢给青格非。

所以青黛的病不仅无大多起色,反而更加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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