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伤春春复暮(56)
作者:乐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31

暖阳映雪,一竿欣照。

林翠芝言谈随性,举止大咧,这方刚问两句江城名俗,那里突又道出三句江南风情,峰回路转处竟又蹦出呱啦呱啦的东瀛文或者关乎青黛的趣事,思绪是变幻莫测,语风是天马行空,甚至饶有兴致地鼓动许善岩跟她练习东瀛发声,许善岩前刻还铭记家丑不能外扬,每答一句需斟字酌句,每回一言需三思后行,后来只记得罢手羞愧,只念叨自己朽木老矣。

如此谈笑风生,倒也不知不觉到了别墅门前。

翠芝规矩地请了他客厅稍坐,一面又肆无忌惮地叫嚷:“青黛姐姐,青黛姐姐。”

青黛原在厨房泡茶,闻那惊天动地声便端着茶具从厨房出来,抬眼便见许善岩右手取下毡帽捂在心口,左手提着衣角弯腰朝林翠芝恭维,一怔,犹未应话,翠芝便朝她明艳眨眼,飞阁巧笑,招呼的白棉毛巾上下飘扬仿佛故意搅浑了一湾静水:“许老伯上山来取许先生昨晚落下的帽子,你帮忙招待会儿,我一身臭汗,先回房泡个澡。”接着蹦如骏马,跳如白兔,又“春桃,春桃”地嚷到二楼。

那帽子正悬在楼梯口衣挂,深蓝颜色,绒面布料,仿佛与他哪件衣裳都不相称,仿佛能把梨花带雨的她逗得人仰马翻,他才戴着,无论刮风下雨,晴天丽日,都戴着。

许善岩循着翠芝视线瞅来,瞧她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全然不是外人传言的“重伤”,一时竟也傻愣愣地怵在客厅不知问候,直到她神色平静无言无语搁下茶盘离去,他才手足无措,苍老嗓音怕她听不到,微颤挽留又恐外人听了去,简短直道:“大少爷病了!”

不知是她腿脚不灵伤痛纠饶,还是那五个轻声听似沉重浑然有力,还是她一念之间思维仍停在往昔,她只觉雷霆一震,脚下忽然不稳。

见她心神有所触动,许善岩又道:“他意识不清,只念你的名字。小姐,你随岩叔走一趟,好不好?哪怕只看他一眼,让他知道,你去过,去看过他就好。”

他意识不清是他的事,他身染疾病是他的事,他念她的名字也是他的事,她既不是他的子蘭,也不是他的姨太太,更不是他治病医病的良药补方。

瞧她身子明显一震最终无动于衷,许善岩老泪似要淌了出来,若不是周遭环境阻挠急迫,怕是要当堂跪下求她:“小姐,你知道这些年他怎么熬过来的吗?他逢人便笑,凡事不恼,在旁人眼里,他比谁都能处变不惊,可岩叔知道,他那不是处变不惊,他是不晓得去惊,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的时候,对着你的时候,他才会痛心疾首,难过憔悴。”

他处变不惊是他的事,他痛心疾首是他的事,他跟她青黛早在六年前就恩断了,情绝了,就在几个时辰前,她已经躺进另一个人的怀里,开始跟另一个人莺歌燕舞。

“岩叔明白,现在请你去见他,很不合理,很是过分,可岩叔眼睁睁地看他彻夜不寐,捶心掏肺的,岩叔,心痛啊!”

岩叔是看着她长大的,看着她不是狠心狠肠的,看着她见不得伤心触目的。她果断取下帽子便塞进许善岩手里,走过去端起茶水,强颜笑道:“岩叔,茶要凉了,你先坐会儿,我送水上去,回来再跟你聊。”她的借故离开于岩叔是无奈也好是哀叹也好是茫然也好,她只想熟视无睹,翩然上楼。步履是轻盈的,她怕踏得太重太响,赶跑了没有他的空气,会窒息得忘了林亦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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