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梓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18

鸿胪馆是礼部负责接待各地进京王侯和番邦亲贵的馆舍。其实各地王侯们,甚至北方乌桓,丁零,肃慎等几个交好的番邦都各自在京中有自己的产业,谁也不会落脚在鸿胪馆。因此鸿胪馆名为朝中专事接待亲贵的馆舍,平日里却是十分冷清,一年下来也未必会有几个贵客下榻于此。

因此,当鸿胪馆主事魏文毕看见一队鲜衣怒马的少年官兵护送着两抬极尽华美的镶金垂珠璎络七宝轿停在门口的时候不由吓了一跳。他一边反应迅速地招呼手下人一起到门口迎接,一边在心中反复回想,不曾想起这一二天礼部有任何贵客驾临的通知送来,于是心中越发惴惴不安。

两抬轿子落了地,领头的一个军官翻身下马,却不理睬魏文毕,而是走到前面一顶轿子跟前,低声向里面回了两句话,这才直起身向身后一挥手,只听“哗”得一声,那一百多个官兵一起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一样。

魏文毕连忙迎上前去,走到那军官面前施了一礼:“这位将军有礼了……”

那少年军官沉着脸看了魏文毕一眼,点点头,傲气十足地扭过脸去不搭理他,魏文毕原本打算询问的话就哽在了喉间问不出口了。

正在尴尬间,前面那顶轿子的轿帘已经由一个军官掀开,露出里面坐着的一位华衣美服满身贵气的年轻人来。那年轻人略微倾身出了轿子,走到魏文毕面前。

鸿胪馆主事只是从六品的官阶,魏文毕自然从来没有机会见过太子玉祈。但他到底在鸿胪馆当家已经将近十年,也算得见多识广,这样的气派,这样的年纪,京中的贵家子弟的名字顷刻间已经在他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他一边猜想着,手脚毫不迟滞地已经动作起来,麻利地跪了下去,口中只说:“见过大人。”

玉祈一听忍不住乐了,问:“你知道我是谁么?也不怕磕错了头?”

魏文毕听出他语中并没有不满,心头一松,陪笑道:“到鸿胪馆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小人磕头总是……”说着话一抬头,目光正对上玉祈腰间一块玉佩,不由一愣,半天回不过神来。

玉祈负手俯视着他,微微一笑:“总是怎么样?”

魏文毕这才回过神来,仰头看了一眼玉祈,重新郑重拜下去:“拜见太子殿下!”

鸿胪馆位于都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此时已由禁军将两边街口封住,不让闲杂人等进来。然而也正是由于这样的阵仗,反倒招惹得过往行人在外围围观,贩夫走卒草莽市井小民们一个个都正在引颈张望,不料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一时间都有些发愣,眼见里面大大小小官员士卒突然纷纷跪拜,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是太子爷来了……”便呼啦啦跪了一地。

突然之间,闹市里纷杂喧嚣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太子玉祈环顾周围,全都是趴伏在地上的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站着,不由苦笑着向魏文毕虚抬了一下手:“起来吧,原本就不想声张的,这下倒好……”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尖利的破空之声袭来,玉祈惊觉,堪堪回头,一支袖箭凌空而至,在他回身的一瞬间“噗”得一声,钉在了地上魏文毕的耳边。

“啊……刺客……”一声尖叫从后面的七宝轿子里传出来,吓得愣住的玉祈这才反应过来,向后连连退了几步,身边的禁军也都行动起来,首领汪玥连连指挥,将太子团团围住,玉祈伸手,拽住其中一个人的衣袖,大口喘息了一下。

“保护公主!”玉祈努力维持镇静地低声吩咐。

“是。”护卫领命带着一队士兵将后面那顶轿子团团围住。

自有在场的禁军向袖箭飞来的方向追去,围在外面看热闹的路人被纷纷驱散,一时间喝骂哭喊之声潮水般涌起,向着四面八方荡开。

汗水从魏文毕的额头和太阳穴蜿蜒流下,顺着他的面颊汇聚到鼻尖,然后滴落在眼前的一小块地面上,很快洇出一大滩水迹。他趴在地上簌簌发抖,颊边那支袖箭的尾羽犹自颤动,不时扫过他的耳畔,更是惊起无限惶恐。

“太子爷!此处危险,请到里面躲避!”魏文毕找到自己的声音,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吼出这两句话,好像这样就能免除太子在鸿胪馆遇刺的罪责。

太子玉祈恍然回神,一言不发地走到魏文毕面前,弯腰将那支袖箭拔起来拿在手中细细查看。这是一支乌骨银羽的小箭,不过三寸长,箭骨上还雕着盘纹花藤,箭簇却是圆形的银弹。太子脸色渐渐难看。

身边禁军首领汪玥凑过来看了一眼,大为惊奇,不由“咦”了一声。“殿下,这箭似乎无法伤人呀。”

太子面沉若水,眉头微蹙,“告诉他们,不必惊扰百姓追查刺客了。”

汪玥惊异地看了太子一眼,“殿下……?”

太子冷笑一声,板着脸说:“照我说的去做!”

汪玥不敢违抗,只得执行。

魏文毕趴在太子脚边,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脑子转的飞快,已经猜到玉祈定然是从那支袖箭上看出了痕迹,心中十分后悔,刚才那袖箭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居然没有顾上看一眼,此刻虽然好奇的要命,可还是没有胆子抬起头来。

玉祈不在乎脚下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心中此刻在想什么,他有更头疼的事情要处理。看见周围情势逐渐平静,在禁军和护卫们的合力下,街旁所有闲杂人等都已经被清理干净,空空荡荡,玉祈这才回头向后面那顶轿子里的人招呼:“没事了,下来吧。”

一直跟随在轿旁的一个小厮跑过去把轿帘掀开,魏文毕这才瞥见,那小厮原来是女扮男装。果然毫不意外,从轿子里出来的,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华服尊贵少女。

玉祈指着那少女对魏文毕说:“这是贵阳王的怀吉公主。”

魏文毕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日会有贵客光临了。他不敢怠慢,膝行两步,纳头就拜:“见过公主,公主殿下万福安康。”

怀吉公主似乎惊魂未定,心神有些不宁,目光扫过魏文毕等人,并不作停留,淡淡吩咐了一声:“起来吧。”

魏文毕又叩头谢恩,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带领一众属下爬起来。

玉祈眼睛盯着“鸿胪馆”的匾额,头也不回地问:“贵阳王府来的人在你这里?”

魏文毕殷勤地点头:“回殿下,来的是一位姓余的道长,”他目光来来回回地扫了扫怀吉公主和太子,赔笑:“小人只当是贵阳王府寻常的客卿,所以没有特意向殿下回禀,没想到倒惊动了而为殿下……”

玉祈涩然牵动嘴角,轻轻哼了一声,“带我们去见见吧。”

魏文毕大吃一惊,连连作揖:“殿下是天潢贵胄,这怎么担得起……小人这就去将那余道长请出来。”

玉祈不耐烦:“不用这些虚礼了,你带路。”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当先进了鸿胪馆。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鸿胪馆里也早就听到了消息,余道长早就在正厅里侯着,一俟玉祈等人进门,便起身相迎。玉祈和怀吉两人趋前一步,双双向余道长行礼,口称:“师傅……”

魏文毕一边看着惊奇不已,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满面油光形容猥琐的邋遢道士居然是这二位金枝玉叶的师傅,只是不知道传授的是什么能耐。

余道士热切笑着,赶忙扶住二人,不让他们真拜下去,口中只说:“来了就好,都是好娃儿。”余道士满口蜀中方言,此刻出口,令人听着忍俊不止。他却似乎毫无察觉,一径絮絮问候:“家头都好?功课用功吗?娃娃长大好多了嘛。”他模样本就滑稽,这么一连串地说出来,人人神态都轻松了不少。

玉祈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只可惜笑容转瞬即逝。他正容道:“刚才在外面,有人行刺……”

“啥子?!”余道士吃了一惊:“哪个干地?”

玉祈无言地递过袖箭,余道士瞥了一眼,面色也是一沉,怒道:“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死娃儿,你给老子出来!”

众人见他突然发怒,正在不明所以,忽听一声清脆冷笑,“来了,怎么样?”

声音来处,一个清爽伶俐的素装少*妇从后面走出来,望着玉祈微微冷笑。

怀吉一看见这个少*妇就喜上眉梢,高高兴兴跑过去拉住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师姐!”

那少*妇却不落痕迹挣脱,来到铁青着脸的玉祈面前,深深一福,口中婉转问候:“夫君,咱们多日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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