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四十章
作者:sunshine晴空      更新:2020-02-02 06:33      字数:3371

第四十章离别

京城之中,北静王携侧妃林氏回姑苏祭祖这件事,除了私下里有人笑话一声“深情”,似乎上并没有掀起多少波澜。尽管水溶曾经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一言一行都能逃不过京城世家大族的视线。但,今非昔比,北王府早已失宠,在京城这个权贵遍地的地方,一个没落的异姓王府,似乎并不值得花费多少精力。毕竟朝堂之上,自然时刻都有人准备着取而代之。

但这些对于事态漠不关心的世家大族里,并不包括忠顺王府。

忠顺王府,书房之中,司徒钊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书信,一手轻轻敲着桌面。

信上详细记录了水溶离开京城之后的各种动向,只有一些风花雪月,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管是在金陵还是扬州,都只做了简单的修整,并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到了姑苏。从目前的消息来看,他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陪着那林氏回乡祭祖。

可司徒钊总觉得心下难安,以他对水溶的了解,这次南下,绝不会仅仅只是祭祖这么简单。

两人交手多年,水溶并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不说有没有外嫁女回家祭祖的先例,就算是有,区区一个侧妃,再受宠,又哪里值得他千里迢迢的陪着回乡祭祖,派个管家走一趟已是重视。

司徒钊揉了揉太阳穴,微微眯着眼睛,细细思索。今年江南一切顺利,秋闱还没有开始,之前的布置早已转到了暗处,即使失手,也动摇不了忠顺王府的根基,此时南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如果不是新仇,那就只能是旧恨。可皇帝之前的行动已经打草惊蛇,舅舅已经全身而退,若没有确切的证据,再次贸然出手,也不过是徒劳一场。已水溶的性子,并不会打这种无准备的仗,除非他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够对忠顺王府一击致命。

司徒钊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将当年的事情又细细回顾了一遍。

金陵当年一直在外祖家的掌控之中,水轩有命拿到证据,却没命送出去。那些账册,几经辗转,却落到了林海手里。

年轻的时候,他与林海也曾有过几面之缘,一个标准的儒家孔孟子弟,有着文人普遍的傲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更是被刻到了骨子里。

况林家本家早已凋零,林海一脉,余下的也只有个未成年的女儿,还一直养在京中,在江南那片地界,林海一介孤臣,可以说是了无牵挂,无所畏惧。如果不是荣国府早已入局,林海当年必然会拼个鱼死网破。

按他的想法,自然是林海交出账册,由舅舅亲自毁掉,可惜天不遂人愿,林海自行烧了那些证据作为诚意。还不等他追究,林海就死了,而他当年究竟有没有烧了那些账册,也成了一桩疑案,没人能说得清。扬州城后来的那一场大火,更是烧掉了所有的蛛丝马迹,让一切变得迷雾重重。

司徒钊忍不住嗤笑一声,什么文人风骨,说白了就是迂腐。鞠躬尽瘁一场,到头来,换来的也不过是家破人亡,死后连个烧香的人都没有。龙椅上的那位,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指着那点恩情荫庇子孙,更是妄想。除掉水轩,确实是他下的手,可那一位,又何尝不是存了借刀杀人的想法?

林海死后,丧事由荣国府全权负责,林家的一切自然也都进了荣国府。

据他所知,林海任巡盐御史之后,为了不引起皇帝的猜疑,与当年的同窗基本上断了联系,而他的母族也早已凋落。如果那些证据被他留了下来,也应该是到了荣国府手里。毕竟除了这仅剩的一个妻族,林海早已无人可信,无人可托,这也是他这么些年对着荣国府处处忍让的主要原因。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荣国府那一大家子,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墙头草。如果有了这么大的把柄在他们手上,就算不向皇帝卖好,也早就应该贴上来了,可这么些年过去,一直风平浪静。

这几年,他也曾多次派人暗中查访,却一直一无所获。当年的一切,似乎都随着林海的死而灰飞烟灭了。可如果林海真的毁了账册,那水溶南行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底是哪里被他给忽略了?

事情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对了,还有一个人,他的女儿,司徒钊一拍脑袋,站了起来,现在看来,倒是他小看了那个小姑娘。

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林海死了,从后续结果来看,获利最大的并不是他跟甄家,而是荣国府贾家。不仅顺利从私盐事件中脱身,还成功的接手了林家的万贯家产。那件事如果曝出来,对贾家来说,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况且,林海的死,与贾家也是脱不开干系的,他又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贾家。

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从小养在深闺大院之中,更是林海仅剩的血脉,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海会将那般致命的东西交给她。

不过也是,一个孤女,无父无兄,孑然一身,竟然能让水溶放弃定安侯府的嫡女,亲自求亲,从一个贾家的备选儿媳,一跃成为王府宠妃,这就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

“王爷,大少爷求见。”多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叫他滚进来。”司徒钊压下脑中纷乱的思绪,顺手将手中的书信放进抽屉里。

行礼问安之后,司徒瑾跪在地上没有起身,轻声道“父王,我准备南下去扬州。”

司徒钊看着跪在地上的司徒瑾,微微眯了眯眼,对于他的这个儿子,他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有能力,有手段,各方面都要超出瑜儿一大截,又是王府的长子,按理来说,王府的事情交给他是顺理成章的选择。可惜的是,这个儿子跟他这个父王算得上是形同陌路。这也是他这么多年,迟迟不肯为他请封世子的原因。

“怎么,那柳家的小姐你看不上?”听闻他要南下,司徒钊脸色沉了下来。

“儿子不想成亲。”司徒瑾微微垂着头,掩下眼中的嘲讽之色,他父王所看中的,不过是定安侯府的军权罢了。权力太过于诱人,为了那至高无上的“荣耀”,这座王府里,又有什么是他父王所不能牺牲的呢?妻子儿女,只要能获得足够大的收益,都是可以舍弃的,何况他这个并不受宠的儿子的婚事。

外人羡慕王府的荣华富贵,只有身处其中才知道,高门大院,庭院深深,掩盖了多少外人不知道的肮脏和黑暗。那让人钦羡的王府侯门,除了那些让人趋之若鹜的真金白银,剩下的也就只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书房的灯一直亮了很久,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外人并不知情。最后司徒瑾跪在地上,对着司徒钊磕了三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从书房出来,司徒瑾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轻轻舒了一口气,从此之后,世上将再无忠顺王府的大公子。

东方慢慢的泛起了鱼肚白,廊下的鸟雀从沉睡中醒来,叽叽喳喳地开始新的笼中之旅。

七月的清晨,算不上更深露重,司徒瑾微微垂着头,笔直的跪在院子门口。耳边是早起的奴才清扫院子的沙沙声。

司徒瑾微微的呼出一口气,习武之人,听力过人,他自是知道母妃一夜未眠,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孝,在逼着母亲同意,可今生他注定要辜负母亲的期望了。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他也许会如母亲所愿,像大多数的侯门公子一样,按部就班的成家立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试探着生活,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甚至还可以去争一争那世子之位。

可上天让他遇见了那个人,尽管那人早已嫁作他人妇,可他的心里却再也放不下其他人。既然他已经心有所许,他自然不能放任自己再去娶一个不爱的姑娘,两个人勉强凑合着生活,这对那个姑娘不公平。

古嬷嬷打开房门,看着跪在门口的司徒瑾,叹息一声,快步进了里间。

“小姐,少爷都已经跪了一晚上了。再这么下去,身子可如何受得了。”

钱侧妃闻言,抬了抬眼,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亮,站起身来,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轻声道“他这是在逼我做决定呢,小樱,去让他进来吧。”

古嬷嬷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

“母亲,孩儿不孝。”一进门,司徒瑾就跪在了地上。

听着那一句不孝,钱侧妃眼框有些发酸。对于这个儿子,她一直是骄傲的,文武双全,任是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儿郎。

昨日夜里,知道他要离开王府的消息后,她一夜未眠,内心深处,竟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你还是决定要走?你可知道,你这一次出去,就等于将偌大的王府拱手相让了。”

司徒瑾抬起头,看着钱侧妃,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定了定心神,钱氏暗暗叹息一声,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这座王府,除了那些身外之物,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可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儿子,为了那世子之位,那她在这座牢笼里困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

可看着眼前的长身玉立的儿子,反对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到最后,钱氏还是让司徒瑾离开了,她的一生,已经葬在了这座小院里,瑾儿的一生,没有必要再为这座王府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