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啻天渊
作者:晨星_      更新:2020-02-02 05:44      字数:4546

电影杀青以后,剧组开始做一些收尾的工作。他们拆掉了之前搭的布景,将机器设备一一搬出新场。

大部队慢慢撤出后,之前剧组定的旅馆也就不能再住下去了。江明月和刘星只得在上海租了个便宜的旅馆,开始在市区的大街小巷到处奔忙,寻找合适的出租房。

江明月很快发现,要想租到一件合适的房子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偏僻的郊区自然是很便宜的,但是位置只要稍微靠近城区一点,交通便利的,房价就蹭蹭地上去了,一个月租金动辄就五千以上。关键是那些房产中介是非常现实的,只要她们稍微多问一下,表现出对租便宜房子的兴趣,他们便拉下脸来,态度十分敷衍,有时连水都懒得倒一杯,转脸就转向那些想买贵价房的客人,满脸春风的殷勤介绍。

“两个外地阿乡,有又便宜又好的房子我早留给自己了,还轮的上你吗?”

在她们走出她们今天跑的第八家中介公司后,便听到里面房产经纪这么说道。

刘星的拳头瞬间握紧了,转身便要再走进去。江明月却把她拉住了,使劲拽着她往外走。

“你要去跟他吵,也要有力气啊。我们早上只吃了点面包,就走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一口,你就不怕中暑啊。”她温言说道,“不如我们先去吃个午饭吧。”

刘星有些生气的甩开江明月的手,却也默默跟着她往前走。

她们在路边一间小餐馆坐下。

一人点了一碗面,一笼生煎。刘星只是低头吃面,一语不发。自从与姜承嗣分手以后,她便一直闷闷不乐,脸上再没有一点儿往日的神采和笑容。

江明月知道她心中烦闷,在这样的暑气下找房子,恐怕会更怒火攻心。便对她说道,“不如吃完饭,你就先回旅馆吧,我来找房子好了。”

刘星把脸从面里抬起来,撇撇嘴,“不行啊,你一个人怎么行呢。那些人啊,看你这样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还不使劲宰你啊,我好歹比你有社会经验一些。”

她将筷子一放,“我就是气不过那些人。什么玩意儿嘛。一群狗仗人势的家伙!老娘自己的钱,想租个好点儿的房子怎么啦?又不是不给钱,至于给我们摆臭脸看吗?你看看,我们这几天跑了多少家啦?哪个不是这德行?”

江明月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刘星现在刚刚经历失恋,心里难免不痛快,生活中的任何一点儿不如意都会被她放大,然后开始发脾气。便劝道,“别不高兴了。我觉得还是我们走的地方太少了。这样吧,吃完饭,你跑城东,我跑城西,咱们兵分两路几率能大一点。”她是想让刘星把精力放在其他事上,逐渐淡忘之前的不愉快。

她以为刘星不过是一个偶然间被错邀参加了一场奢华派对的女孩,现在派对结束了,她需要做的不过是退场而已。但是她却不明白,刘星已经不能再甘心做一个局外人了。

与姜承嗣在一起的时候,刘星随时都在繁华中行走,看着最新的名牌,最贵的车。天天都有通宵达旦的派对,日日夜夜都像过节,她已经过惯了这样的日子,现在又怎么能回过头,忍受平凡的日月。

她追求的不再是活着,而是高质量的活着。

老板将一笼生煎端了上来,江明月给刘星夹了一个。但刘星却看也不看一眼,她将手里的筷子放到桌上,抬头环顾着自己身处的这家简陋的餐馆。

“我一定要努力。”她缓缓开起口来,语气既像是在和江明月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到一个看不到这些人的阶层。然后把钱拿去做慈善,捐给这些穷鬼,做个好人。”

晚上七点,江明月率先回到旅馆。今天她仍未能找到合适的房子,但也不是毫无收获,她在每一家都拿了报价单。

一回房间,她躺倒在床上仔细的研究着手里花花绿绿的单子,逐一比对着价格。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用目光在在那些房子间穿梭的时候,她的电话却响起来了。

江明月拿过手机,发现是谢家安打来的。

她赶紧按下接听键,一个浑厚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明月啊,好久不见。拍完戏了,现在轻松了吧。”

“是啊,谢导。这几天辛苦您了。”江明月笑起来。她知道自从电影杀青以后,谢家安就一直在忙着电影的后期剪辑和送审发行。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谢家安便很快进入正题。

“后天有个电影的杀青派对,”他直截了当的说,“因为怕有记者混进来,所以安排在游艇上。从上海出发,直开到三亚,然后在那里还有一个大派对。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江明月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有些吃惊,本能地想要推掉,便犹豫着说,“我可能......”

“你就别可能了,”谢家安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你是女主角,一定要参加,可不能再推辞不去了。这次的派对会有很多重要人士到场,我们电影在影院的排片,在国内市场的推广,都是需要他们帮助的!我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江明月沉默了。她很熟悉谢家安的这个语气,在片场时,只要他一用这种语气说话,就说明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看来这个派对她是推不了了。江明月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过,我从没参加过这种派对,到时候谢导可别嫌我给你给你丢人啊。”

谢家安不禁哈哈一笑,“我有你这样一个大美女做女主角,怎么会丢人呢?”

挂了电话,江明月的心绪复杂。她一方面对这个未知的盛大派对感到不安,一方面又想到,如果她在这个时候离开刘星,只剩刘星一个人呆着,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又有谁来开解她呢?

但是她的这些担心,很快就被证实是完全多余的。

一个小时后,刘星便将她的房门推开,风一般冲了进来,“明月!咱们剧组是不是要在游艇上举办杀青派对了?”

江明月吓了一跳,“是啊,你消息倒快。谢家安才刚刚给我打完电话。”

刘星抢前一步,坐到了她的床边,“你一定要把我也带去啊!”

江明月诧异的看着刘星,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神采。眼睛异乎寻常的亮,面颊上甚至因为兴奋而有了一丝红晕,这是她失恋以来最精神的时刻。

看着江明月正微微发愣,刘星便接着说道,“我刚刚听她们说,承嗣也要去这个派对!”

姜承嗣也要去?江明月更疑惑了,她的脑中不知为何又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如果姜承嗣要去的话,那么他,是不是也.....

“你得帮帮我呀!这几天我发短信打电话他都不理我,”刘星怕江明月不肯,眼神更加恳切起来,“我只有在这个派对才能见到他呀!”

江明月呼吸却变得越来越不自然,“你怎么知道他会去?谢家安跟我说那个派对,都是些电影圈里的人物,没有其他无关的人啊?”

“什么叫无关的人啊,他的爸爸可是这电影的赞助商之一啊!”刘星叫起来,“我的消息绝对可靠,他明天一定会出现在游艇上的!”

“带你去应该没问题,我待会儿跟谢导说一下吧。”

“我太爱你了,明月!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刘星夸张地叫起来,她哼着歌,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江明月竭力调匀呼吸,努力抑制住自己想问段祺去不去的欲望,拿起那些单子继续看起来,但是她却懊恼地发现她再也看不进去了。

第二天一早,江明月便被刘星摇醒,“明月,明月!快起床!”

江明月揉了揉眼睛,“今天那么早就去看房子?”

“还去管什么房不房子的事儿呀!”刘星叫起来,“明天就是派对了,你没想着怎么准备一下?”

“有什么可准备的呀。”江明月继续揉着眼睛。

“你可是女主角诶!明天派对的中心!难道你不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现吗?”刘星一下子掀开她的被子,“据我所知,你一条像样的裙子也没有吧?”

“我那些衣服都挺好的,都是经典款.....”

刘星却快速地打断了她,“我们现在就去陆家嘴!我们要去买一条最漂亮的裙子,”她捧起江明月的脸,“一条足以让你闪耀全场的裙子!”

江明月将脸抽出,撇撇嘴,“王尔德说了,时装是如此的丑陋,以至于每隔六个月只好改一次。”

“而穿着勾丝衬衫的你,是如此丑陋,以至于我一天都忍不了!”刘星拼命把江明月从床上拉起,“你自己看看你那些旧衣服,跟你在一起走还不够埋汰人的呐!我们电影的脸都被你丢完了,快!快!快!”

江明月几乎是被刘星拖着来到ifc。

但是当她站在ifc一楼的gucci的店面里时,她忽然明白了刘星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个金色的世界。在这里,欲望被装饰得那么好看。

那些簇新的包包,华美的衣裳,以矜持而克制的姿态被展示出来,迎接所有爱慕的眼光。

江明月缓缓走近它们,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轻轻抚过这些华服霓裳,那些精致的面料经她的手一触,顿时扑簌作响,奏响起轻灵的乐章。

“瞧呀。”刘星举起一条低胸的大红色薄纱礼服,上面用彩线绣着各式花朵,流光溢彩,

璀璨夺目。

“它一定能让你成为焦点!”她兴奋的说。

江明月却摇了摇头,这条太过盛气,领口也太低了。她将目光轻轻一跃,停在了旁边的一条裙子上。

那是条月白色的连衣裙,被安安静静的挂在架子上。裙身用珠片点缀,银色的丝线在上面绣出朵朵梨花,洁白的裙摆像瀑布一样流泄于地。

“我想试试这条。”江明月说。

经过训练的售货员熟练地将裙子取下,“我带您去试衣间吧。”

江明月点了点头,又转身向刘星说道,“你等我一下。”

刘星还想为自己选的红裙子做一番游说,江明月却已转身离去。

刘星不禁撇起嘴来。她觉得那条连衣裙不如自己选的好看,也就等得兴致索然,在店里来来回回地转来转去。

但当江明月换好连衣裙走出来那一刻,她的步子不禁停住了。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白裙子穿的这样好看。

江明月周身都像是闪着光。裙身月白色的缎料,将她的明眸皓齿衬托的愈发光彩夺目,让人心神为之一颤。

江明月从来不是个人淡如菊的女子,她皎如明月。

整间店面,除了刘星,一些正在挑选商品的顾客也不禁将艳羡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小姐,这条连衣裙很适合你。”女售货员眉笑弯弯的站在她的身后。

江明月回之一笑,心中却纠结万分。在试衣间时,她已偷偷看过吊牌,那五位数的价格,让她的手心不禁微微出汗。但是她到底是个爱美的女孩子,镜中的女子让她自己也不禁恍惚出神。而这条裙子最让她赞许的是,它在上半身的处理上十分保守,将她的胸脯遮得严严实实。她在心中对这条裙子爱的不行,现在如果让她脱掉这条连衣裙走出门去,她实在是难以做到。

就在她在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刘星已经从刚刚那番美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只见她一脸兴奋地朝江明月走来,“你一定要买下这条裙子,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女生在买衣服纠结时,最经不得旁人鼓动。

就在这一瞬,江明月便下定决心买下这条裙子。好在谢家安刚刚给过她片酬,买下这裙子虽然是如同割肉,却也不至于让她难以负荷。

“那么我就把它买下来吧。”她断然的说。

她用审视自己的财产的目光,在镜中又将那裙子扫了一眼,转头向刘星说道,“这裙子真不像是一个意大利品牌的制造,有点儿东方风骨,倒像是armani去年春夏高定的产物。”

刘星没料到她还有这方面的见识,不禁惊讶起来,“你还知道阿玛尼的春夏高定?”

“我虽然没吃过猪肉,却还是见过猪跑的,”江明月笑起来,“我家旁边的书店也有vogue卖的好吗?你真以为我是待在信息闭塞的古墓啊!”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东西。”

“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沉溺在这些东西上。再美的衣饰也不过是个陪衬。”

刘星一时没有听懂,但是她心中却生出一种怪感觉。江明月对她的世界了如指掌,而江明月的内心里另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她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