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噩耗袭来
作者:鄠樗      更新:2020-02-02 02:56      字数:3249

接下来数日,我日日躲在自己的院子中,称病不出。那阵风,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到何而止,就这样貌似平静地消逝了。

那日午后,我慢慢拨弄着炭炉里的炭火,忽然听到外面小丫头通报陵王来了。他有多久没来了?没有算过。因为没有挂在心上,便觉得没有计算的必要。

元忻走了进来,外头的雪细细地飘落在他的外袍上,长福帮他宽去了外袍,露出里面的一身深褐色衣裳来,他走进来时脸色瞧着不大对,难得看到他露出如此一副凝重的神情来,那深褐色的衣服映衬着他的表情,越发变得有些凝重了。

元忻在主位上坐着,浑身上下恍惚笼罩着一层忧伤,让人无法靠近。容姑端来茶上来,他接过了,端在手里,打开杯盖瞧了瞧,既不喝茶,也不盖上,也不知是不想喝还是觉得茶不合心意,就那么微微低着头瞧着,半天不说话。

容姑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上前笑着说:“王爷可是觉得这茶不好么?要不尝尝青荦最近喝的紫苏姜茶?下了这么久的雪,天气寒气重,喝一口姜茶祛祛寒气倒是不错的。”

元忻依旧那么坐着,也不搭话,也不瞧我。连呼吸都一点一点变得凝重起来,一呼一吸之间,弥漫着的气氛难以言表。他平日里虽情思内敛难以勘破,但有如此凝重之觉还是第一次。我不由得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寻霜转身又端了紫苏姜茶来,我从托盘中接过茶杯,送到他跟前。他也不接,依旧那么坐着,盯着那茶杯。

我心里觉得有些发虚:“王爷?”

他这才抬头看着我,直直地看着我说:“方才,淮北侯府派人来报丧,说昨夜,淮北侯过世了。”

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茶杯掉到了地上。我无暇顾及那一片狼藉的粉杯碎碟,脑海之中如同山崩地裂般轰鸣着,我只听到了一句话,淮北侯过世了。

若凝他过世了?我只觉得全身都不属于自己了,我的双眼全是一片黑漆漆的,看不见任何东西,我的双耳都是轰隆隆的一阵响,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元忻那一句话断断续续地透进来:“方才,淮北侯府派人来报丧,说昨夜,淮北侯过世了。”

“方才,淮北侯府派人来报丧,说昨夜,淮北侯过世了。”那句话,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无始无终地在耳边响起。

我的双手和双腿,全然已经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知觉。方才不是觉得炭火温暖么?为何此时全都不是了?

我想喊,却发现舌头已经僵硬,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走,却发现双腿已经定死在此处,挪不动腾不开,我想哭,却发现两眼怎么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我的四肢都像被一根绳索牢牢捆住一般,扎扎实实地捆着,浑身上下都是绳索,那绳索死死地缠着我,越缠越紧,越缠越牢,越缠越多,连我的头也被缠住了,我的身体,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动,连呼吸的空气,也越来越压抑,直到窒息。

我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悠悠地醒过来了,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旁边是兽金炉袅袅升起的香,那是安息香的气味。暮雨正往香炉里倒入香料。

我坐起身来四处张望着,陵王元忻呢?刚才不是他说若凝过世了么?我要仔细问问他,那报丧的人都说了什么。

为何元忻他不在这里?难道刚才是我在做梦?

我想着,我一定是在做梦,方才就是一个梦,我梦见元忻说若凝过世了。好奇怪的梦啊。我又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梦都是反的,梦中他去世了,那他必定是活得好好的。以前若凝他出征在外时,我总梦见他浑身是血遍体鳞伤,他就会嘲笑我说,荦荦,梦都是反的,你不知道吗?

若凝怎么会过世呢,他虽病着,但到底是武人体魄,必定没什么大碍,上次戎昱不也说细细调养就没事了吗?

暮雨听到笑声,回过头来一脸惶恐的瞧着我:“小姐,你怎么了?”

我笑着对她说:“暮雨,方才我做了一个梦呢,好奇怪的梦。”

暮雨一见我如此,哭起来说:“小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这样我好害怕。侯爷过世了,你难受,你便哭一哭吧。”

我觉得难以置信,方才不是梦么?我呆呆地问她:“若凝过世了?”

暮雨哭着说:“小姐,你清醒一点吧,侯爷他过世了,他真的过世了!”

原来不是梦,原来这是真的。我的心仿佛被一条条撕成碎片,那么疼。若凝他就这样走了吗?那个我都无法去恨的那个人,就这样不在了吗?

“王爷呢?”

“王爷已经走了。”

“他可说了什么?”

“没有。王爷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是啊,元忻有什么好说的呢?他特地来告诉我一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过了许久,心里才接受了这件事,那个我用整个生命去爱过的男子,已经不在了。从此以后,这个世界里,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了,再也不会有人会送我白梅,让那缕清香拂满人间,再也不会有人会陪我骑马,让微风在驰骋中穿过脸庞,再也不会有人会为我画眉梳发,让发丝在他的手掌中流淌。再也不会有了。

我呆呆地坐在外屋,一动不动。容姑她们大概是怕我就这么呆下去会变成痴儿,几个轮番来和我说话,想方设法要劝我动一动。

“如今院子里都是雪,琉璃世界一般,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不要。”

“小厨房今天特地熬了粥,还是用的极好的粳米,又软又糯,香甜可口又不腻,要不要尝一尝?”

“不要。”

“方才莫侧妃过来了,就在前厅里,侧妃过去和她说说话,打个招呼也行。”

“不要。”

“小姐,你以前绣的那手绢就差一片叶子了,我把它翻出来你接着绣完好不好?”

“不要。”

“小姐,我新做了点心,你尝尝看好吃吗?”

“不要。”

就在那一刹那间,所有的东西都对我失去了意义,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勾动我的心弦。再好看的雪景,再美味的珍馐佳肴,再上心的女红,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暮雨把笛子都翻出来了:“小姐,你好久没吹过了,吹一个欢快一点的曲子吧。”

笛子搁在了我的手里,我十指想握却怎么也握不住,笛子顺着我的手一路滑到了地上,再顺着地板一路滚了出去。

暮雨跟着要去捡回来,却听到她惊呼:“王爷!”

元忻弯腰捡起了笛子,走了进来。容姑在一旁轻声说:“侧妃,王爷来了,你该起身迎一迎。”

我坐着不动。

元忻走到我跟前,把笛子递给了暮雨,说:“我今日要去淮北侯府吊唁,你——”他停了停,才接着往下说:“你可想同去?”

“不要。”

我如何能同去?我以什么身份同去?以陵王侧妃的身份去吊唁前夫吗?

元忻看着我,怔仲了一下,转身走了。

翌日,元忻又来问我:“今日淮北侯出殡,你可想去看看?”

“不要。”

我如何能去?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是如何上路的吗?要我亲眼见到他的灵柩被送回祖籍荥阳吗?

元忻又走了。我依然呆呆地坐着。

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一直摆在那里。寻霜做的点心摆上来又收下去,渚云倒的茶从冒着氤氲的热气到快凝结成冰,我一直呆呆地坐着。

暮雨再一次进来,看到桌上的饭菜纹丝不动,跪下哭着说:“小姐,你不要再这样子折磨自己了,你难受,你就哭出来吧,你哭出来,你不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我想哭的,可是眼泪为什么流不下来?我想哭的,可是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

“小姐,你节哀吧!侯爷已经去了,你就让他安心去吧,不要再惦记他了,也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暮雨,你知道吗?你说的不对,我是无法节哀的。节哀顺便,是只有亲人才能节哀的。我是他的谁?我是他什么人?我们已经没有干系了,我不是他的亲人,我连节哀的资格都没有,又要怎么节哀呢?

风卷开了门帘,雪花卷着一同飞舞进来。这是若凝最喜欢的雪啊。小丫头们七手八脚地去关门,我忽然喊了一句:“不要关!”

不要关,若凝是最喜欢雪的,他会来找雪的。

“荦荦!荦荦!荦荦!”

谁在叫我?是若凝,是若凝的声音。

这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从门外吗?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腿就往门外奔去,寻霜正好捧着一盘点心进来,被我撞到一旁,差点就摔在地上,那点心顿时七零八落全撒在了地上。

“小姐,你要去哪里?”寻霜站稳后,来不及查看一番,急忙跟着我出了门。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找若凝,我听到他的声音了,我要顺着他的声音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