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集芳宴会
作者:鄠樗      更新:2020-02-02 02:56      字数:3475

接下来十几天,我都懒懒地呆在房内,连院子里都去得很少。钱大夫隔几日便来一回,可这药一碗碗喝下去,总不见好。他说的心病还需心药医,如今我连自己的心都安定不了,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

那一日,我正靠着案几翻看那本心经,忽然听得外头小丫头通报陵王来了。

仔细想一想,自我八月初十嫁进陵王府后,他还从来没有来过我的闺阁。如今,已过了将近半月了。

容姑打起了帘子,陵王元忻便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浅棕色的外衣,这个颜色,不起眼,也不打眼。身后跟的几个人都立在门外,没进来。

我正欲起身行礼,他摆了摆手说:“你还在病中,就不必行礼了。”

我便又坐回去了。容姑看了看我,方对着元忻说:“王爷要过来,也让长福先传个信,如今侧妃这里,什么都没准备,怕要怠慢了。”

大约是她瞧出我不太想同他说话,怕我们就这么干坐着太过尴尬,才这么开脱。

元忻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说:“无妨,我略坐坐就行。”

他隔着案几望着我说:“前几日有些事忙,脱不开身,今日才得闲,来瞧一瞧你。你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我平淡的回了一句:“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管家都张罗好了。”

渚云端着茶过来,容姑接过来放在陵王旁边的案几上,又说:“这个时辰,离晚膳还早,王爷要不用些点心吧。”

回过头说:“渚云,去取些点心来。”

元忻听到愣了愣,说:“你给宁儿改了名字?”

我不冷不热地说:“我不过给她改了个名而已,也要王爷首肯吗?”

元忻倒是没理会我的冷言冷语,又问道:“渚云二字,可有出处?”

我回道:“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渚云低暗渡,关月冷相随。”

元忻淡淡一笑说:“暮雨渚云,原来如此,改得极好。”

他瞧见我搁在一旁的佛经,便拾起来念了几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元忻放下经书,看着我问道:“这经文读起来不知有何感?我得空之时偶尔也翻看翻看,也可切磋一番。”

我懒懒地答到:“我随便翻翻罢了,并无所感。再说我也没有高僧那慧根,哪里会有什么感念领悟的,切磋可就免了吧”

他淡淡地笑笑,复又站起身来说:“前几日从东市街路过时,瞧见了一对手镯,想来你戴着应该合适,便买下了,你看看。”

元忻唤了一声长福,只见屋外立着的那宫人长福走进来,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来,上前几步微微弯腰捧到元忻跟前,待他接过后,又颔首退下了。

元忻将盒子放在案几上,打开盖子,伸手将镯子取了出来。那是一对羊脂白玉的手镯,瞧着纯白如脂,清透明亮,晶莹通透。

元忻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看着玉质细腻,圆润明亮,你该会喜欢的。我给你戴上瞧瞧。”

他伸手过来握我的手。

我手本随意搁在案几上,这时,便不动声色地将手缩了回来,他握了个空。

看着他的手悬在那里,站在一旁的容姑、渚云脸色大变,竟有大惊失色之觉,大概她们在府里还从没见过有人敢如此对待陵王。

元忻把手收回,脸上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同的神色来,也不知是不生气还是太善于掩饰。他默默的把玉镯子放回锦盒中,合上了盖子,又重新坐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这下谁都不敢出声了,一屋子里的下人全都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响动。

“小姐!你看我摘了这么多桂花来了!”

寻霜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飘进来了,声音里透出来的,满满都是喜悦。她掀开帘子,手里捧着刚摘下的桂花枝条,欢欢快快地进来了:“我去将花腌一腌,做成桂花糕,小姐你说……”

她忽然发现屋里情况不太对,又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了。屋里气氛实在是诡异,她没搞清楚状况就闯进来了,一时吓得有些呆了,瞧瞧我,瞧瞧暮雨,再瑟瑟地瞧瞧陵王,暮雨使劲朝她使眼色,寻霜半天才回过神来,跪下说:“奴婢见过王爷。奴婢不知王爷在屋内,就如此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扰了王爷的清净,实在是大错。还请王爷责罚。”

没想到,元忻倒是笑着说:“本来我进屋时就觉得屋里少了些什么,现在知道了,是少了一缕花香,如今有了这桂花,倒是齐全了。怎能罚你呢,该赏你才是。你起来吧。”

他这一笑,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我瞧着容姑渚云都忍不住偷偷舒了口气。倒是我这个漩涡中心的人,却仿佛毫不关己一样。寻霜吐了吐舌头,方站起了身。

元忻转过头对着我说:“在李府时我便听说,你身边的这个丫头,手最是巧,能做出九九八十一种点心来,比外头买的强多了。这桂花糕做好了,可要叫我来尝尝鲜。”

我回到:“王爷想吃桂花糕还不容易,过几日做好了,我让寻霜给王爷送去便是。”

给他送去才好,可千万别要他过来。

元忻喝了一口茶说:“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和你讲。管家今日说,集芳宴的帖子已送到王府了,就在后日,你可想去?”

集芳宴?若搁在往年,我是必去的,可是今年……

我想了好半天,才想出推辞的理由来:“大夫昨日才来看过了,说我这病,这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要想好得快些,就须得好好静心养着,那集芳宴上各色人物众多,最是热闹嘈杂的,我怕是去不了。”

元忻有了些疑惑的神色:“你,真的不想去吗?你若想去,我让管家提前备好车马,你去逛一逛,若累了,提前回来便是。”

我强笑着说:“如今,我的确是不想去了。”

集芳宴,本是大陈王朝的开国皇帝□□年间定下来的,宴会是□□皇后立的规格。每年团圆节过后,皇后娘娘便会挑一日,请朝中重臣皇亲贵胄各府邸的正室夫人以及嫡出的女儿去皇宫赴宴,那宴会从半下午申时就开始,一直到半夜,皇宫中会设置各式各样的点心糕点,也有各地上贡的新鲜瓜果,各种花样翻新的稀奇玩物,甚至连文房四宝刺绣女工都不落下,总之,在集芳宴中,定会有东西合你的心意,就算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玩,光看看,就足够让人大开眼界啧啧称奇的。

不过,皇室花这么大的工夫,并不单单是为了招待各府女眷,宴会的目的就是为皇上和各皇子选妃。

在先前,集芳宴确实是只有选妃一个作用,可是到后来,尤其是这些年,便越来越变味了。对于皇上而言,集芳宴是赐予重臣的无上恩宠;对于各宫娘娘来说,尤其是有子成年的娘娘而言,平日里归宁省亲都是难得一遇,和各府邸走动就更没有什么机会了,那群芳宴就成了示恩的绝佳时机,便会使出浑身拉拢各权臣夫人,好为自己的儿子增添羽翼;对于各豪门大户来说,能有机会进入皇宫赴宴是莫大的殊荣,群芳宴是显示宗族恩宠的最好场所,多少门阀大户费尽心机也想要一张帖子,收到者则洋洋得意,未收到者则垂头丧气。群芳宴本来的目的,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名目。

在群芳宴之前的一个多月,就会有人兴致勃勃的谈及哪些豪门获得群芳宴的帖子、哪些门户没有获邀、哪些去年没接到帖子今年又接到了、哪些去年接到了帖子今年又没接到,街头巷尾都在津津乐道。

我对这些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我喜欢的是那热闹非凡的气氛,那吃不完的珍馐佳肴,那品不尽的佳酿琼浆,还有那么多新奇的物件。其他府邸来的嫡女,多少都会因是选妃宴会而不敢放肆玩乐,我是从来不担心的,因我自由散漫惯了,那选妃的规矩往我身上一对比,我便没有一处是对的,如此便不担心选妃会选到我,反而玩得逍遥自在。怎么也能玩到最后一刻。

只是现在,我又如何能去呢?

几日过后,莫姝隅来闺阁中瞧我。秦岫烟有孕,走动不太方便,我在病中,又不愿出门,倒是莫姝隅,时不时来我的院子走一遭。

莫姝隅进来后,便故做神秘地对我说:“我这两日啊,听了一个秘闻呢。”

看她的样子,是有什么话头,满怀期待地等着我接。

我便顺着她的语气往下问:“是吗?不知道莫姐姐最近听到了什么?”

她又凑过来一点说:“就是早几日,群芳宴上的一桩事。妹妹可听说了?”

每年群芳宴罢后,就会有无数的秘闻趣事传播开来,可真说起来,十件事里有九件半不是真的,那桩桩件件传得沸沸扬扬的,都是假的,剩下的那半件,也多半是断章取义添油加醋后的传闻,当不得真。

可我瞧着莫姝隅兴致勃勃的样子,若我说是假的,又不好扫了她的兴头,只好接着说:“莫姐姐必是听到了有什么新奇的事,可说与我听听?也好凑个趣。”

莫姝隅两眼放光地说:“我听人说啊,今年,皇后被废,群芳宴便是崔贵妃一手操办的。崔娘娘头回经手这样的盛宴,各处盯得甚是紧,就怕有个什么纰漏。可偏偏有个府邸去赴宴的夫人,根本就不是正室,是个小妾!这□□皇后的规矩立在那儿,可不成了摆设?”

按照□□皇后定的规矩,集芳宴上,只有接了帖子的府邸,才有资格让正室夫人和嫡出的小姐来赴宴的。偏房妾室、庶出小姐是不能去赴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