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人生如戏
作者:佳尔楠      更新:2020-03-31 13:17      字数:4229

弘昼接过和敬公主,除了她出生那天,弘昼把她放在魏绵奕身边,弘昼还没有真的抱过她。弘昼抱着孩子,走到瓜尔佳福晋身边,瓜尔佳福晋看那孩子呼吸困难,脸涨的通红。瓜尔佳福晋也觉得有几分可怜,瓜尔佳福晋伸出手摸和敬公主的小脸,和敬公主突然睁开了眼睛。

瓜尔佳福晋和和敬公主的目光对视,有几分亲切,和敬公主真的长得很像弘昼。这时候,弘历下朝回来了,看到了屋里的瓜尔佳福晋和弘昼,心里明白了几分。弘历不知道魏绵奕有没有告诉瓜尔佳福晋,和敬公主是她生的。

可是弘历猜想,魏绵奕应该没有告诉瓜尔佳福晋。如果瓜尔佳福晋知道自己的孩子要病死了,一定会像胭雪一样,把孩子和其他人隔离开,自己一个人守着孩子痛哭。瓜尔佳福晋看弘历静静地走过来,脸上虽然有几分哀伤,却没有流一滴泪。

瓜尔佳福晋回头看弘昼眼睛里却冒出几分恨意。瓜尔佳福晋猜想弘历也知道和敬公主不是他亲生的。瓜尔佳福晋从弘昼手里接过孩子。瓜尔佳福晋想: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是保保的孩子,可惜却没有托生在我肚子里。

弘昼和弘历对视,两兄弟毕竟是一个额娘生的,眉眼和脸型十分相似。只是弘昼的脸长地更精致,更黑一些。那眼色摆明了要针尖对麦芒。看着和敬公主,瓜尔佳福晋突然想到了荣安公主,瓜尔佳福晋暗自祈祷自己的荣安公主能平安长寿。

和敬公主是在瓜尔佳福晋的怀抱里断气的,脸上还挂着微笑,这是她一生中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抱她,和敬公主一定很幸福吧!瓜尔佳福晋说:“孩子,好像不呼吸了。”魏绵奕扑过去,抱住和敬公主。

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魏绵奕一口气没有缓上来,昏死过去了。弘历赶紧叫人来。丫鬟婆子马上就挤了一屋子。弘昼落了两行泪和瓜尔佳福晋出了延禧宫,慢慢走在出紫禁城的路上。

弘昼夫妇坐在回去的马车上。瓜尔佳福晋说:“和敬公主真的和你长得很像。嘴巴,耳朵,还有脸型。荣安公主的眉毛、眼睛,还有脸型很像你。”弘昼听瓜尔佳福晋这么说,露出了一丝苦意的笑。

荣安公主像弘昼,是因为弘昼和弘历长的很像。相似的相貌,大相径庭的个性,还有天差地别的肤色,让大家都忘记了他们相貌的相似。毕竟是兄弟,没什么人会大惊小怪。又有谁会想到叔叔和侄女长的相像呢!

还好魏绵奕缓过来了,弘历就坐在她身边,屋里没有一个丫鬟婆子。弘历说:“就算不为了自己,不为了我,我们还有荣安公主啊!你要好起来。”魏绵奕说:“弘历,你还记不记得和我说过,你看到和敬公主趴在我身上吃奶的样子。”

魏绵奕擦了擦泪:“那时候,虽然没有醒,可是我仿佛能感觉得到。生了孩子以后,我已经感觉自己连醒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是和敬公主唤醒了我。”弘历说:“我明白。”

魏绵奕说:“其实,和敬公主一直是在吃我的奶水。是我害了她!”弘历说:“怪不得你去照顾永琰,她就不吃东西了。这也不能全怪你。都是命。”魏绵奕说:“如果这是命,希望荣安公主的命不要像我。”

二阿哥出生的这天中午便下起了今春第一场雪,鹅毛大小的雪片覆盖了整个紫禁城。弘历失魂落魄地从翊坤宫被抬到养心殿的时候,几乎连自己走下轿撵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阿哥早殇,固然是玫嫔为了打压令贵妃不择手段对自己下药催产,可是作为孩子的阿玛,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弘历的三个孩子,一女二男全都是自出生就体弱多病,吃药如同吃饭一样寻常。如果说孩子的多病是果,那他自身的体质弱,他的痨病便是因。

弘历将寝殿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走,把自己关在昏暗空荡的寝殿里,一个人喝闷酒,连打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魏绵奕的轿撵到养心殿的时候,见皇后带着众妃嫔都已经赶到了,皇后几次求见,总被回绝。几个胆小怕事的妃嫔缩在角落里,谁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候就是只是找打。

挨顿打或许能得一次赏赐,但是,也容易和皇上产生隔阂,对以后的相处是弊大于利。

皇后虽然心知肚明,奈何自己是皇后,自己不冲在前面,难道让妃嫔们抢在自己前面吗!

众妃嫔就这样陪着皇后在雪地里站了几个时辰,身体都快冻僵了,安德海几次苦口婆心劝说,终于,皇后领着众妃嫔回去了。

魏绵奕却还僵着立在殿外,只隔着几扇门,她能感受到他心里的苦和痛。泪落下,来不及拭去,便成了冰痕。

众妃嫔走后,魏绵奕又呆了两个时辰,已经是子夜时分了,没有别人了,站不住,魏绵奕干脆靠着养心殿大门席地而坐,缩成一团,皇上一定会见她的,只是早晚的事。

魏绵奕有些意识朦胧,似睡似醒,门开了,安德海轻声让她进去。寝殿里只点着一支烛,摇摆着闪烁着昏黄的光。

地上横着几个空空卧倒的酒坛子,魏绵奕扫视四周都没有发现弘历的身影。继续向前几步,却被什么绊倒了,跌在地上。

原来是弘历醉倒,横躺在地上,换了一身黑常服,殿里漆黑,魏绵奕没有看到。弘历:“你来做什么?看朕的心有没有碎满一地吗?”

魏绵奕没有从地上起来,干脆顺势枕在弘历腿上,拿起旁边的酒坛,猛地灌了几口:“魏绵奕来陪皇上喝酒,陪皇上哭。”

弘历坐起来,嗓音有些哽咽:“谁说朕哭了,朕只是咳得太多了,嗓子有点不舒服。”

魏绵奕却压抑不住心里的痛,嚎啕大哭起来,不知道是为自己哭,为永琰哭,为弘历哭,有或是为了刚出生几个时辰便早殇的永璐哭,边哭边灌自己酒。

弘历也忍不住落泪,却执拗地别过头:“朕明日还要早朝,你哭够了,自己走吧!”

弘历想轻轻推开躺在他大腿上的魏绵奕,魏绵奕却坐起来,更紧地抱住他,弘历只好抱住魏绵奕。殿外北风呼号,雪花纷飞,悲伤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大殿里。

凌晨,看着魏绵奕还在熟睡,弘历轻手轻脚起身换上朝服,红肿着眼睛一瘸一瘸地上早朝去了。魏绵奕早已经醒了,却还一直装睡,眼角又淌下一行泪。

一晃到了四月,春寒已去,二阿哥永璐的殇世似乎也渐渐被宫里人淡忘,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可是弘历的心里却还是一片寒凉。

太平乱军从乾隆元年攻占南京,建立太平天国,已经过去八年,太平乱军日益壮大一直北伐作乱;

河南捻军又屡屡作乱,趁着河南旱灾,鼓动饥民作乱;接着云南又爆发回民起义,杜秀文占领了大理。

乾隆六年,英法两国便借口西林教事件,挑起战争;去年已经攻入广州了,今年便乘船北上攻占了天津的大沽台。

全国各地,硝烟四起,弘历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与英法两国是战是和,朝臣已经分作两派各执一词,上上下下人心涣散,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弘历的身体越发不如从前了,朝堂的事让他日日寝食难安,痨病之人不能操劳,可是从圣祖康熙爷那里传下来的,国家之事无小事,皇帝事事需躬亲。

弘历根本无法从繁重的奏章奏对里解脱出来,魏绵奕整日留在养心殿,帮助弘历将各地奏章按轻重缓急整理归类,不太重要的奏明弘历,可以代为批复。

肃顺和端华等朝臣和宗室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经常为了懿妃干政的事进谏,督察院的左都御史也是一道一道上奏折。

弘历不是不知道祖宗家法,可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此,独自一人累死也批不完堆如山的奏折。若是提拔太监,又恐怕重蹈明朝覆辙。

皇帝喊着,声音相当清朗:“今儿十五,月白风清,你陪朕在园里逛逛?”魏绵奕想了想答道:“魏绵奕给皇上出个主意,‘曲院风荷’的月亮最好,皇上不如到那儿去纳凉,再传了升平署的学生来,让他们清唱着消遣。”

“好,好!”皇帝欣然答道:“就这么办!”安德海领了命:“是!奴才马上去预备。”安德海随即分头遣人,一面通知升平署伺候清唱,一面在“曲院风荷”准备黄幄、坐具、茶炉。

魏绵奕回入殿内,料理起驾,怕夜深天凉,皇帝身体虚弱,特别叮嘱管理皇帝靴帽袍褂的“四执事”太监,多带各种单夹衣服,好随着天气变化,随时添减更换。

一切准备妥善,魏绵奕陪着弘历坐上明黄软轿,安德海亲自扶着轿杠,迤逦向“曲院风荷”而去。“曲院风荷”是雍正爷亲题的“圆明园十二景”之一,山脚下一片明净的湖水,湖面布满荷花,就叫做“曲院风荷”。

涉堤而北,即是“如意洲”,又名“一片云”,临水而建的戏台,就在那里。但皇帝此一刻所临幸的地方,是在南岸,到得那里,恰是月上东山的时候,澄彻蟾光,映着一湖倒映柳丝的湖水,清幽极了。

皇帝特意吩咐,不要看见一点灯光,于是太监分头赶到附近的屋子,传旨熄灯。自然,御前照明的大宫灯,也都一起熄灭。

略略歇得一歇,安德海带着升平署的总管太监安福,皇帝最宠爱的几个学生,还有嘉庆年间就在热河当过差,于今专教学生唱曲的老伶工钱思福、费瑞生、陈金崔等人,来向皇帝磕头请安,随即呈上戏折子,请求点戏。

皇帝不必看戏折子,他的腹笥甚富,随口吩咐:“唱《长生殿》吧!”接着,抬头望着蓝天淡淡的云彩,念道:

“凝眸,一片清秋,望不见寒云远树峨媚秀!苦忆蒙尘,影孤体倦,病马严霜,万里桥头,知他健否?纵然无恙,料也为咱消瘦……。”

念到这里,皇帝低头问道:“这一折叫什么?”这一折叫《尸解》。皇帝久病不愈,安福怕说出来嫌忌讳,所以只是磕头,不敢回答。

《长生殿》是宫中常唱的传奇,魏绵奕听也听熟了,记得皇帝刚才所念的曲文,是描写杨贵妃在马嵬驿被陈元礼兵变所迫,悬梁自尽以后,阴魂不散,如何在淡月梨花之下,自伤玉碎珠沉,追忆当日恩情。

此时此地,唱这样凄凉萧瑟的曲子,实在有些犯忌讳,这是安福不敢回奏的缘故。于是魏绵奕故意叱斥安福:“你看你,当差越当越回去了!怎么让皇上给考住了呢?下去吧,拣好的唱来给皇上听!”

这算是解消了一个僵局,安福固然如释重负,皇帝也想了起来这一折名为《尸解》,同时也明白了安福不敢回奏的缘故,所以由着魏绵奕,并未作声。

安福知道皇帝最爱那些词藻清丽,或者情致缠绵的南曲,看到眼前的景致,想起《琵琶记》里有一折,恰好当行出色,于是便叫陈金崔擫笛,费瑞生掌板,由皇帝所激赏的学生张多福主唱。

檀板一声,笛音旋起,张多福启喉唱道:“楚天过雨,正波澄木落,秋容光净,谁驾冰轮。来海底?碾破琉璃千顷。环珮风清,笙萧露冷,人生清虚境。玲子帘卷,庚楼无限秋兴。”

这曲牌叫《念奴娇》,下面要换调了,就在这空隙中,皇帝向魏绵奕问道:“你知道这唱的叫什么?”

“魏绵奕那儿懂啊?”魏绵奕陪笑道,“听那辙儿,好象叙的是月夜的景致,这倒是对景挂画。”

“对了!这是《琵琶记》的《赏秋》,秋天不写月亮,可写什么呢?你听着吧,下面还有好的。”

前面的张多福,听见皇帝这么说,越发打点精神,接着唱下面的《生查子》和《念奴娇》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