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随军亲征
作者:佳尔楠      更新:2020-02-08 19:00      字数:4183

乾隆二十四年,平定天山南路之役。

魏绵奕茫然的的站在营帐前,四周举目望去是空旷的平地,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营帐聚堆扎挤,来来回回不断有拿枪的士兵目不斜视,巡逻来回。

她慌忙的看向自己的身体。

凤袍换成了粗麻,脚下是一双早就破了一个个洞的草鞋,她连忙抚摸自己的脸,所触碰之处皆是硬的的犹如枯树皮的皮肤,伸出手满手的粗茧破了流血结成一个个伤疤,犹如四五十岁老妇人的手。

“我……我,这是在哪儿?”

一口唾沫不自觉的咽下,小腹内饥肠辘辘的响起阵阵打鼓声。她抚摸上肚子,茫然不知所措。

不,这是她,这是她的身体,她熟悉的。

“令贵妃娘娘!”背着光,跑来一个粗汉子,满身沉重的盔甲叮叮当当的在她耳边直响。

待看清来人,魏绵奕深吸气,连连倒退数步。

阿桂摸了摸头,憨憨的朝她咧嘴一笑,这个动作和他的高头大马极不协调,引的来往士兵纷纷侧目,阿桂大声道:“令贵妃娘娘,皇上视察营地去了,命我来接你进帐歇息咧。”

浓浓的盛京口音扑面而来,魏绵奕顿时跟见了鬼似的,呼吸都凝滞了。

阿桂背后一抹残阳停留在山丘之上,火红的光线像潮云的水平线一般炫目的令人眼晕。

阿桂前进一步,魏绵奕就后退一步,退无可退,魏绵奕差点绊了火把架子摔倒。

阿桂赶忙去扶,虎大的身躯直挺挺的,看她这样急了:“令贵妃娘娘,你这是咋地啦,我是大虎子!你咋不记得我了!”

“你,你不是死了吗?”魏绵奕瞪大了眼睛。

“你谁说我死了!我这不活的好好的嘛。”阿桂扶好魏绵奕,大掌握拳垂向自己的胸口,巨大的乒乓声响刺激着魏绵奕的耳膜:“我就知道他李贼又坑我哥和我了,我只不过受了一点小伤,现在好了嘛!”

魏绵奕双脚一软,瘫坐在地。

阿桂不是早死在乾隆二十年了?还是弘历亲自下的圣旨。

夜漏时分,她还亲眼看着刘平将阿桂的头颅送入宫,怎么,怎么又活过来了呢?

魏绵奕再一次打量着阿桂。

粗厚黝黑的皮肤替代风霜残年,挺拔的虎背熊腰又哪里是记忆中那个佝偻弯曲的开国公侯?太年轻了,实在太年轻了……

是她在做梦吗?

“令贵妃娘娘,你要不要站起来,进营帐吃饭呢?”阿桂想去扶她,又不敢扶。

魏绵奕恍然未觉,直到阿桂又问了一遍,她才重新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镇,镇国……”不对:“虎子,你还记得刘平吗?”

“刘平?”阿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是刘平?”

阿桂还不认识刘平。

刘平是在弘历破桐州时求得的谋士,那她,不是阿桂重生了,而是她重新活过来了?!回到弘历还的时候?

魏绵奕晕沉沉的被阿桂扶着进了弘历的营帐,怔然的跪坐在中间的蒲团上。

阿桂给她倒水,沉重的水壶在他手里跟玩似的,哗哗的水声从大口的壶口流出,粗粝的陶碗不一会儿就盛满了水。

阿桂递给她,随地就在她旁边的地上坐下,扬起一片灰尘。

营帐里还十分朴素,除了正中间弘历办公的地上铺了毯子外,其他地方都是压平了的黄土。

魏绵奕碰到水才发现自己口渴的要命,冰凉的水沾上她的唇齿,破裂的唇口早就化脓结疤了,留下一条一条难看的细纹。

魏绵奕喝着,不时粗糙的陶碗触碰到她的伤口,划破了伤疤留下一丝丝血痕。

“他李贼!”阿桂越看越觉得怒火中烧,猛地站起大吼一声:“令贵妃娘娘,你替我哥吃了那些苦,听说连我叔我婶,我侄女也都死了……”

魏绵奕失手打翻,低着头看水流向地面绵延出长长的一条水痕,敛下的眸色中划过一道沉沉的伤痛。

“令贵妃娘娘,我哥和我一定会给你报仇!我定要把李狗贼五马分尸!”阿桂气的痛心疾首。

魏绵奕拾起陶碗,笑了笑。

“报将军!”门外进来一个挺拔的士兵。

阿桂吼:“啥事!”

“饭菜已经准备好,可要端进来给令贵妃娘娘!”

“端进来!”阿桂点头,回身走了几步停下,又转过头命令:“赶快备下汤水给令贵妃娘娘洗澡。”

“是!”

他们说话的功夫,魏绵奕打量着营帐四周。

屋子正前方悬挂着一副羊皮地图,地图下方是一方米来长的案几,案几旁放着宽大的沙盘,上面有弘历熟用的推沙棒。

魏绵奕站起缓缓的拿起,上面的木质已经被他磨砺的光滑无比,魏绵奕能想象的到弘历是如何在这个沙盘上演练着他一个又一个惊险的行军计划。

后来这根推沙棒给了永琰,永琰死后弘历带回来赠给了她。

魏绵奕不忍再看,侧目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胡。

胡下方放着几双鞋,缝纫的十分精致紧实。

她蹲下,抱起布鞋放在膝上,抚摸着上面的密密麻麻的走针,一指一掌的丈量后是她最熟悉的长度。

弘历称帝后,他的棉鞋都是她做的,宫中宫人做的鞋他一概不穿,说穿着咯脚。

宫人也知道是因为皇上右脚拇指上骨头凸出的缘故,所以那鞋面定是要做的合乎尺寸才穿的舒适的,只是无论怎么做弘历都不满意。

这几双棉鞋做的都不对,所以还这般新吧。

“嫂,令贵妃娘娘。”阿桂摸着后脑勺,吞吞吐吐道:“这是嘉嫔给做的。”

“嗯。”魏绵奕放下鞋,站起。阿桂低下头,摸了摸鼻子觉得痒的厉害。

帐外有士兵聊起帘子接二连三进来,一盘盘菜食端了进来,不过一会儿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汤水也被人抬进来,放在屏风后面。

阿桂往后退,凶神恶煞的嘱咐跟来的侍女:“好好侍候令贵妃娘娘!”又对魏绵奕说:“那令贵妃娘娘,我先走了,去找我哥来。”

魏绵奕颔首。

肚子里早就咕噜噜的直响,魏绵奕端起碗筷贪婪的咀嚼着新鲜的饭菜,她有多久没进食了?

自从病了后,宫中的珍馐美食都无法令她回顾,记忆中只有和这个时候的饭菜最是香的。

魏绵奕吃的很快,却丝毫不见紊乱,一点都不像是农妇出身又苦役了六七年的妇人。

随侍在旁的婢女不由低下头,对令贵妃娘娘有了新的想法。

用食后一会儿,魏绵奕将自己投进热烫的汤水中。

借着光线她在水中打量着自己的身躯。

从腿到胸前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有的是竹篾,有的是鞭子。放松下来才感觉到右脚上的脚踝上有一处骨头凸出来。

她坡了许多年了,经年长久的也不觉得不便。如今年轻了四十来岁,对新的触感却是格外的敏感。

应该还要再熟悉吧,魏绵奕想。

她摩挲着,思路慢慢跳远……

重新活下来了,而且还很年轻,她才二十二岁,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路吗?

跟着弘历太累了,如果离开……

这个念头猛地从魏绵奕的脑海中跳出来,惊得她瞪直了眼。

或许,或许会有一种重新的活法呢?不做永琰的额娘,不做皇后,不做太后,就安安分分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这样终老了。

她不能生孩子,或许还能再抱一个女娃来,外头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她可以养两个,三个,对,就是不能要男娃了,永琰一辈子活得太辛苦。

魏绵奕这样想着轻轻的拍打的水面,推开一层层的波纹。

长年不见光的牢狱苦役让她极少去接触阳光她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洗去污秽后,一道道红痕在雪堆似的皮肤之间更加鲜艳。

婢女惊叹于粗陋麻布下的盛景,直到有人走近了,才仓惶惊呼地察觉,跪地:“……皇上。”

一双滚烫的手臂穿过魏绵奕的双臂,牢牢的禁锢在她胸前。

耳边是熟悉的已不能熟悉的气息,急促的呼吸着。

“绵奕。”温热的气息吹进她的耳朵,带着蛊惑的气息:“你回来了。”

魏绵奕回过头。

弘历长身而立,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眼睛里盛下了所有的星光。

似是心情很好,微挑起单薄的唇角,带着痞气的讥笑一般。

没有一丝的沧桑和成熟,这是青年时期的弘历。

弘历双臂轻轻一提,魏绵奕措不及防攀住他的脖颈,二人四目相对。

锃亮冰冷的盔甲随之一同掉在地上,他只披着一件粗麻的单衣。

犹如一头黑暗中正潜伏狩猎的黑豹,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霸道。

“皇上……”魏绵奕轻呼。

“别,现在别…”魏绵奕往后躲开,提心吊胆着,感觉不时有人走过,唯恐掀帘进来。

弘历追逐着她,胸膛滚烫如火。

魏绵奕抗拒的双手被他反剪在身后,她的力道不过是一只渺小的蚂蚁,如何能撼动的了参天大树?

“……皇上……”

“绵奕,绵奕……再唤朕一声皇上。”

“皇上。”

“绵奕。”弘历赤红着眼,深深地盯着她。

“皇上,皇上……”

弘历浓重的气息不断的在她耳后,脑后沸腾着,翻滚着。魏绵奕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躯。

“绵奕。”弘历的铁臂从身后环绕上她。

魏绵奕的记忆像被一把古老的钥匙哗——的一声打开,里面陈旧的回忆像谷穗一样涌出。

她回过身,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弘历的胸膛。

弘历回搂着她,长叹一声:“绵奕,这些年我对不起你许多。”

魏绵奕沉默了会儿:“和敬公主死了。”

“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弘历说。

未完的话题没有再继续,魏绵奕累及了,很快陷入了沉睡。

弘历搂着她,惊奇的发现两人并未曾因为七年的离别而生疏,她的身体深深的契合着他,在他的怀中她调适的位置是让他都想不到的舒适。

在沉沉的睡梦中,魏绵奕似乎听到了悠远的羌笛声,迎合着郊外的冷肃。

外面不知何时落了雪水,白茫茫的反射进屋子里一片白光。

她一动,身后弘历就醒了,放开她,翻了个声儿嘶哑道:“是芦笛。”摸了摸她的头,翻过身:“睡吧。”

芦笛是用芦苇叶卷起来的,在这辽阔的夜晚吹响起来总有白天不一样的清晰之感。

“嗯。”魏绵奕应了一声,枕在手上看他。

他又陷入了睡梦中,但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魏绵奕触摸着他的脸庞。

他的额头是隆起的,让他的整个面部显得冷肃,鼻梁是高挺的,像,像什么呢?对了,像她宫里的那枚象牙玉。

他的嘴唇极薄,醒着的时候总是喜欢抿着,只得到睡着了才微微的翘起一点,像一个得不到满足而生闷气的小孩儿。

弘历依然是她见过的所有男子中最伟岸英勇的一个。

这样的一个男子像出鞘的宝剑,彻响着龙吟,泛着冷光,让人轻易的为他而炫目。

似乎是被她困扰到了,弘历不耐烦的皱眉。

魏绵奕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摩挲着他外露的手臂。

记得弘历最后生病的那一年时常被折腾的睡不着,他晚年最爱的厉美人都不能让他有片刻的放松。

她就一遍又一遍的跪在他边摩挲着他的手臂,到最后腿也僵了,手也僵了,他才能睡个一时半会儿的,后来这个习惯就这样养成了。

只要弘历无法入眠,她就必须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