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可是,他不能没有她
作者:卢小乔      更新:2020-01-31 03:22      字数:3208

楚益湉失魂落魄般走出药房,烈日绵绵,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庭院中难民涌动,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晚晴的情形,她立在人群之中,威严赫赫,对他咄咄相逼。或许第一次遇见她时,便已对她心动。后来借故去她的家里,请她查账,送她银子,为她平息祸害,随她去山上采药,一切的一切,只因他爱上她了。他妻妾众多,儿女满膝,却是头一回,热烈的爱上一个女子,为她掏心掏肺,践踏尊严。

他像是吃醉了酒,颠颠撞撞,东倒西歪,连奔带走的往六疾馆外跑。迎面数名稚童笑着闹着过来,他们手里拿着承瑞随手赏的物件,比在阳光底下瞧,竟没留意楚益湉。

晨壮瘦小,“啪”的被楚益湉碰翻在地,他抬头一望,吓得眼泪打滚,慌忙跪地,战战兢兢道:“楚大人饶命。”楚益湉眼睛里满是血丝,眉头紧皱,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旁的孩子们都骇得半死,一灰溜全跑没了影。晨壮浑身哆嗦,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楚益湉抬手抓住楚壮的头发,提线木偶似的吊起他的脸,狠狠往地上一甩!晨壮扑在地上,石子蹭面,立即划出几道血痕。他想哭,但强忍着没发出声音,连承瑞送他压袍子用的玉佩滚落再地,他也全然未知。楚益湉龇牙道:“下贱东西,哪偷的玉佩?!”

晨壮断断续续道:“不是...不是偷的,是...是...师伯赏与我的。”

楚益湉先是愣了一愣,很快明白了,知道是女大夫的夫君赠的,便捡了玉佩在光底下瞧,呐呐道:“倒是好玉质...”再细细一看,玉佩底下竟镌刻着“太极元年内务司御制”。不觉微微一惊,暗衬道:“一个女大夫的夫君,何以随手将御制之物赏与贱民?”如此想着,顺手就把玉佩放入袖袋中,朝晨壮道:“玉佩我收了,今儿免你不死!”

晨壮到底是小孩儿,日日担惊受怕,唯恐被掌事大人赶出六疾馆去。听楚益湉如此说,也顾不得玉佩值多少银子,一味的往地下磕头道:“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

待晚晴和承瑞走出药房,人群早已散尽,故而他们并不知发生了何事。晚晴扬手招来晨字辈的孩子们,叮嘱他们如何煎药,又让小虎子、大块头带着人往后山砍柴,命江无给后院开垦的药草地施水。待一切停当,她才洗净手,背着药箱,朝承瑞道:“走吧。”

承瑞知道她为了照顾六疾馆的病人,常常半夜才回家。眼下突然听她说要走,便下意识的问:“病人都看完了吗?”

晚晴已走到阶梯下,道:“六疾馆有拿俸禄的医女、大夫,我半日不在,没事儿。”

承瑞闻之欣喜,倒是他变成了小媳妇,拥住晚晴手臂,撒娇道:“好,我们回家咯。”卫子离在暗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旁边两个侍卫笑出了声,被他怒眼一瞪,连忙一本正经。

他们走的不是来时的路。

晚晴背着药箱,大步往前,承瑞慢慢随在身后,打量着周围道:“你带我去哪里?”晚晴头也没回,道:“我去找人牙子,把你卖咯!”承瑞趁势抓住她的手心,走到晚晴前面,得意道:“那我不能松手了,省得你把我卖了!”大街上,马路旁,人来人往,车流不息,他死皮赖脸的拖住她的手,走了长长的一路。

上一次这样抓住她的手,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他很满足。

走到半道上,晚晴突然停下步子。承瑞以为她要生气,越发眉飞色舞的哄道:“乖,马上就到家了,到家就松开你。”晚晴似笑非笑,问:“你知道怎么回家吗?这条路是往西边走的,我家在东边。”承瑞一脸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道:“那我们掉头吧...”

但晚晴还是站着不动,朝右边扬了扬脸。

承瑞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是一家裁缝店。他不明其意,怔怔望着晚晴,道:“你想买衣裳?”晚晴没有答话,牵着他走进店里,道:“是谁一大早说要买新衣裳的?”承瑞此刻方明白,原来她早早离开六疾馆,带他来裁缝店,是为了给他买袍子,心下一动,指尖的力气又大了三分。他轻轻道:“晚晴,除了你,我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店里的老板认识晚晴,打开柜台的门出来,作揖道:“女大夫好!”

晚晴双手叠在右侧屈了屈膝,温和道:“冯老板好。”去年冯老板的媳妇生产,是晚晴接的生,孕妇血崩,好不容易救了条命。如今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健健康康,大毛小病的都是找晚晴看诊。冯老板念晚晴的恩,每隔几月就送晚晴新的医女服——当然要收钱!

冯老板知道晚晴已成婚,见了承瑞,自自然然夸道:“您的夫君真是一表人才。”又朝承瑞笑道:“不知如何称呼?”

承瑞收敛神色,道:“我姓庄。”

冯老板并未起疑,毕竟在大楚也有姓庄的大族。冯老板道:“庄老爷想买什么样式的袍子?”晚晴难得噗嗤一笑,承瑞觉得整个店铺都被她的笑容照亮了。

他含笑问:“你笑什么?”

晚晴只朝冯老板道:“他没钱!”冯老板脸色大变,瞬间一片猪肝色,结巴道:“既是女大夫的夫君,我...我...我...”连“我”了三次都没说完,晚晴才道:“你放心,我带钱了。”冯老板立时又恢复成先时的模样,笑道:“女大夫尽拿老夫开玩笑。”

承瑞在旁侧看着晚晴与外人说说笑笑,突然有一种错觉,她好像不再是大庄的人,不再是他的人,而是大楚京城一处小村落里最寻常的妇人,即便没有他,也能快快乐乐的生活。

他怅然若失,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自己真的要失去她了。

可是,他不能没有她!

冯老板让媳妇儿从后院抱来十几件做好的袍子,一件一件给承瑞试穿。旁人来店里买衣裳是大了不行,小了不行,颜色暗了不行,艳了也不行。可是承瑞完全不挑衣,任何袍子穿在他身上,都像重生了似的。衣裳大一点富丽,小一点精神,颜色暗一点沉稳,艳一点清俊...总之穿什么好什么,冯老板媳妇儿本在旁边侍奉着穿戴,说着说着话突然就满脸羞红跑开了。

承瑞从未穿过外头做的衣裳,未登基时,三殿下府有专司衣袍的绣娘,登基后,整个内务司都是他的。老板媳妇儿跑了,衣衫琐碎,晚晴只好亲自帮他穿戴。

晚晴神态认真,一粒一粒系着杏花纽扣,又问承瑞:“袖子紧不紧?”“衣领紧不紧?”或扯一扯袍角,或让承瑞转过身,看一看后背是否合身。

承瑞低头问:“哪件好看?”

冯老板在旁边搭话,堆笑道:“老爷真是好人才,我卖衣裳二十几年,还是头一遭见到像您这样的,穿什么好看什么,连我这最拿不出手的袍子,被您这么一熨帖,都像贴金绣银了似的。”晚晴脸上略有沾沾自喜之神色,道:“冯老板给个好价钱,我买两件如何?”

她如今,也知道讨价还价了。

冯老板连连点头,半撑着柜台打着算盘,喜上眉梢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媳妇儿是您救的,两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也是您接生的,您的夫君要买衣裳,当然要便宜,当然要便宜...”他说话爱说两遍,每次同晚晴见面都要重复感谢的话,看着心慈面善,背地里想的都是如何能多赚几两银子。他噼里啪啦翻了一会算盘,道:“您随意挑两件,十两一件的衣裳,两件只算您八两。”对承瑞来说,八两银子不够他吃顿饭钱。

他应道:“好。”

晚晴朝他斜眼一横,双唇紧抿,斥道:“别说话!”转而一笑,朝冯老板道:“七两卖不卖?”冯老板道:“小本生意哩,女大夫,您可是在六疾馆当差的人...而且您夫君也答应了呀。”晚晴道:“六疾馆并未给我工钱,平素我都要靠诊金补贴生活。下回到你府上诊病,我不收你诊金便是了。”

冯老板两颗眼珠子打了个轱辘,心想着女大夫看病,诊金是半两银子,可眼下八两变七两,不划算。但又想,将来家里人生病,总有需要女大夫帮衬的时候,切莫得罪了...如此思来想去,便麻利的包了两件平素难卖的袍子,道:“如果拿这两件的话,我就亏本卖了!”

晚晴朝承瑞扬扬脸,让他接着,自己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又从荷包里拿出七个碎银,笑道:“多谢冯老板了。”冯老板做成了生意,赚了银子,亦作揖道:“女大夫客气!”

从裁缝店出来,承瑞半响都未言语,晚晴见他郁郁寡欢,便故意道:“怎么?给你买的袍子不喜欢?”她知道他不大计较吃食穿戴,对他来说,吃什么只要能饱就好,穿什么只要适宜天气就好,从不会因为袍子大了小了丑了为难底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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