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何为相思湾 三
作者:花霏何溯      更新:2020-02-15 17:12      字数:4629

“热血滚烫,悉数咽下。“

云遮雾障,不见斜阳,无尽黑夜吞吐寥寥云烟,而细微之处,冰层融裂,寒流翻涌,桃花欲绽,向死而生。

“我已一无所有。“那些妖魔鬼怪串通一气,人影扭曲,面目狰狞,风飒飒,尚有温度的血喷溅于眼前,逐渐冷却凝固,视线氤氲着血色,睫羽沉沉,腹中仍有剧痛阵阵不停,垂眸,面不改色将肠子塞了回去,寒刀屹立,远处,星火跳动,嘈杂,混乱,喊骂,嘘声,尖叫,纷纷扰扰。

耳边逐渐安静了下来,默然望着这场无声闹剧,瘦小的人,五官扭曲,干净的的靴子立在眼前,居高临下望着,一派狗仗人势的模样!勾起一声冷笑,看一眼都觉了污了双目。抬手挥刀,行云流水。眼前围着的尖刀似乎不约而同颤抖而后缩。以刀撑地,缓缓起身,怒目而视。

“疯了,疯了。“拿手指着,正欲起身逃跑,挥刀,黑血浸润上好的蜀绣长袍,头颅滚了两转,停在脚边,皱眉,将恶心的肥肉踹远。疼痛已然麻木,仅凭满腔仇恨,而热血依旧滚烫。

“若这世界并无公道,那我就是公道。“

杀红了眼,满目鲜血,“人命的债,人血的钱,我来讨还。“叆叇渐散,血光满天,所在之地,横尸遍野,而自知已到油尽灯枯之时,问苍天,何为公道。

天光倾泻,野火横生,烧尽杂草。而来年春日,又有新芽。长风猎猎,未凉热血。自绝境而起,于黑暗饮火,执长刀,捧明火,屠尽未平事。

力已竭,目难暝。意识渐散,身形仍屹立。长夜静了,往后便有好梦。

春色已阑,莺声渐老。

那女子孑然一身,斜卧于柳树旁,看着万千柳丝随风飘扬,已是嫩绿地抽了牙了。

试问那仗剑天涯,挡住了边境风沙的将军如今可还安好吗?原谅她一介女流,这般无能。纵是难别,却连当面送你去边塞都不被允许,更未折柳聊表心意……

千万般离愁别绪涌上心头,一时竟让我难以平静。自嘲似的笑笑,索性便不予理会了,翻身沉沉睡去。

梦里有诗,有酒,有心爱的人。

犹记豆蔻年华,站在家人身侧,迎接那凯旋归来的将军。他英姿飒爽,身形坚毅。眉眼中却又不失温润风流,好似江南山水拢上了淡淡的薄雾。

无意间的四目相对,却轻而易举地便让我迷失了方向,沉浸在了这温柔乡。

回城后,她悄悄地跟母后咬耳朵:“我好像喜欢上那个将军了。母后,我将来想嫁给他!”

母后笑了,带着万分的柔情:“小小年纪,想什么婚配嫁娶。喜欢他,去找他便是了。”

她当时心里好像浸了蜜一样甜,认为母后已经允许了我的小心思,他会是我未来的夫君了。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不过是母后拼命为我争取来的,最后的快乐的时光。

直到一道联姻的神旨传来,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幻。她看着母后拿着一把剑,亲手捅进了他的胸膛,亦亲手捅碎了所有的希望。

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心痛到极致,想大声地喊,张嘴却是无声。似是再也无法忍受这般痛楚,我的双眼猛的睁开,额头上已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如今身在异国他乡,不过是苟延残喘,明哲保身。守着这寥寥无几的珍贵记忆,强度余生。

如若可以,只愿化作落花,随风而逝了吧

初春细雨绵绵,微风吹雨化作丝丝银线,是上天赐予凡间的帷帘罗幕,遮掩绿茵青葱。泥土芬芳渗入天地,透过窗纸,惹得满室清香。不由深吸一口,勾唇带笑自塌上翻身而起,

说着便将脚伸入粉杏小鞋中,正穿好鞋子呢,衣服就来了。便张开双臂任侍女为我更衣。挪步走至镜前一瞧,玉荷亭立,碧青似仙,举步间衣袂飘飘。

“姑娘这衣服可是今年刚进的好料子,如今穿上,活赛天上仙子!”

闻声回头瞪人一眼,轻嗔道“可别乱说,今日是给姐姐庆生,着平素衣服不合规矩,那合规矩的吧……又甚显华贵。想来想去倒还是这件好。”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那么现在就让姐姐来为你梳妆吧!”

“好。”

她嬉皮笑脸地说着,也不恼,只微微一笑答应,对铜镜弄妆梳洗。抚发盘为髻,环琉璃银线,额心坠莹润玉珠,头戴嵌花宝钗珍珠步摇。细笔描黛眉,两面涂胭脂,朱红抹唇线,两耳缀玛瑙。抿唇嫣然,镜中人姿色不凡,满意至极。

遂起身提衣摆,缓走几步,让侍女带上自己早已备好的檀木礼盒,便向姐姐房中走去。

路上雨停,蒙雾缭绕,衣裳着露。依稀见一人面色带喜拱手迎宾,又有小厮收礼。便自身旁人手里拿过礼盒,款步走至人面前。盈盈一笑,递礼于他。

“今个姐姐生辰,特备薄礼来贺,愿姐姐年年岁岁平安意,长长久久顺心福。”

新春之际,相思湾还是似往年一样,酒宴后把自己单独留下喝口小酒聊聊天什么的。虽说这开春了还是比较冷,他却硬要自己抱着两坛酒往那宫池上的凉亭去。简直是挑了个最冷的地儿,风一吹那珠帘就噼里啪啦地撞在一起响个不听,搭着池子里一点点残荷败絮,岸边枯草蓬乱的萧瑟景象,瘆人。

心里觉得奇怪,想着这无甚风景可看,冷得腿都僵了,为何要到这种地方来喝酒。偏头看向他,却见他指了指凉亭下顺着水波慢慢飘荡的小船。

原来要到船上去。

等到在船上摇摇晃晃地飘起来了,他才缓缓开口作一句解释。

“到了船上,才没人听得到了。”

挑挑眉将身上披风拢得更紧些,再抬手将桌角明明暗暗的烛台推至中间,哈一口气搓搓手抬眸看他,见其面色凝重又不禁坐得更直了些。

你要说什么。”

他眉眼似是松动些许,盯着我眼睛笑了声,蜡烛的火光蹦了一下,迸出滴蜡油顺着笔直烛身滑下。船外风声萧萧,发丝飘起来,差点拂到火焰上,遂赶紧拨回来别在耳后。

突然想到些什么,蹦起来瞪着他片刻,噔噔噔跑到这船坊外看了几眼,又噔噔噔跑回来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你他娘的有没有看到船桨!这要飘到哪里去了,估计明早都回不到岸上!”

他终于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线了,整个人都仰着然后砸在船板上,砰地一声又像是把他给从美梦里惊醒了。他顺势直接躺在船板上,呼一口长气,说了一句话。夹着风雪凌厉之意扑面而来,直接冷到人骨子里,冻得有一瞬间的僵硬。

可有过意难平。

清晨阳光正好,刚入春,风还料峭,院里无人,只剩自己。

扎完马步,练完一套掌法,身上出了一层薄汉。师父还是没有回来。想了想,把水烧上,等师父回来了好喝茶。

师父答应过,若是能在他的手下撑过十招而不倒,便送他一柄称手的刀。

其实并未怎么讲过师父出手,但从见到师父的一瞬间,便觉得师父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恍惚见,好像又到了那个冬天,爬完了没有尽头似的暗道,背后是仿佛隔了百年的兵刃的声音,面前却站了一个背着刀的男人。

师父……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天上突然下了雨,滴到眼角,一摸,竟是血雨。墙角站着一个人,仿佛很久没有见过了,很熟悉,但是,这个年纪,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个人的。站起来,心里很是慌张,仿佛想起了什么。

猛然间双眼睁开,指尖触到温凉的木鞘,师父的刀。只看见窗下漏进一块月光,空气里是泥土的味道。

默然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茶凉,才想起,师父……早已经离开了,又怎会回来。

她却充耳不闻,只是继续默默做着手中事,往日只摆弄机甲的指尖如今却细细地揉搓面团,专心致志到连面颊沾上的面粉都顾不得擦。小心翼翼地和着面,眉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愧疚。

学着从孟婆堂那里偷偷瞄了几眼的手艺拌馅,擀面,成皮,把薄厚不均的面皮捧在手心里呆呆地望着,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只得尝试着夹起馅放入面皮中心,将面皮包紧,可因为加的馅料过多,撑破了面皮一边,又赶忙将露馅的那处捏上,这时另一面面皮不知怎么又被撑开,粘得一手的面团。折腾了半天最后做出来的四不像让自己都嫌弃,只得再次拿起一张面皮——这次的面皮又被擀的薄到了极点,再次笨手笨脚地包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让那面皮一点点由粗糙变得莹润,圆滚滚地一排一排的在案板上站着队,倒也生得可爱。

一缕素白透过阁窗,不知不觉已皓月当空。

给灶台升火时也费了老久的力气。好不容易在滚滚浓烟中看到了一丝火星,连忙架锅烧水,趁水烧开之时将一排的龙抄手咕咚咕咚下了锅。

洗完手后便立在锅边盯着水里翻过着的抄手发呆,想着那人临走时怨恨的脸,思讨着如何在不失面子的情况下将这碗龙抄手端过去给那位刚被自己教育过的逆徒。

眼睫不知不觉被锅中的沸水氤氲上了水汽。

抬头正见师昧站在门边,心下有了主意,转身拿勺搅了搅锅,捞起来自己较为满意的抄手,盛在碗中,最后不忘撒上一层厚厚的辣子和葱花。

端着碗的手有些颤抖,纠结了许久终于说出口了句服软的话——背着那个人的面。

“今天教育的他终究是严厉了些,你去看看他罢,顺带把这碗抄手端给他。”

“他。。。。他其实想走了。”

在中原地区呆的久了,就想去边疆看看。

也是巧了,最近有个大户人家请她去作画,给的报酬也是相当丰厚。于是稍稍打点了一下,便背上行囊前往边疆。

“拜别那人后在外游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边疆。”轻轻叹谓一声。

想当初,她冒冒失失敲开了将军府的门,要给将军作画,还要把画送给将军让将军收自己做侍卫。现在想来,那傻小子的冒失劲儿真真让自己哭笑不得。倒也多亏将军和善,收了自己做侍卫。后来将军去边疆,自个儿就暂时拜别了将军,重拾了画师老本行。

说不想将军,那是假的。

最后转头看了一眼这和平安定、安乐荣华的中原地区,垂眸低头轻笑一声,扯起缰绳,策马离去。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为这江山浴血前行。

骑行数日,终于能远远看到滚滚黄沙。

大漠望远,不禁出神眺望。着实是视野盛宴,惠于我满心的感受。漠野的气息,开启了幽闭的七窍,不禁神清气爽,一扫先前久治不愈的郁闷。难怪在漠北呆久的人会洒脱不羁,在此等烈烈环境中,也很难有如在清秀江南的柔弱拘谨。

一切皆是不朽的狂野。哪怕是自个儿这样温吞性子,也不禁想要策马驰骋,高呼快哉!

回神,快马加鞭出了关,在漠野上肆意奔驰,享受着寒风夹杂着黄沙扑面袭来。着实爽快!

肆意驰骋过后,敛下心神,忽而想到一件极重要的事——

坏了,还不知道将军现在在哪儿呢!

满心焦虑之际,忽而记起来将军是极爱酒的。想来将军若是无事,应当会偷跑出来,在营外某家小酒馆里喝酒吧?

这么想着,便放缓了速度,留意着路边的小村,问一声是否有酒家在附近。

不知不觉,天空的霞光徐徐地淡下去了。最后,当统统红光都消散了的时候,那溘然显得高而远了的天空,则泛起出一片肃穆的脸色。

最早呈现的启明星,在这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起来了。整个广阔的天幕上,只有它在那里,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耀,活像一盏悬挂在高空的明灯。大漠的夜色,比中原的夜色好看了不知数倍。

又看到了一家小酒馆。见天色已晚,本打算在这儿借住一晚,明日再继续寻人,却忽一人喝得醉醺醺,脚步不稳,与自己擦肩而过。

觉得眼熟。便不禁转头,多看了一会儿。

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瞳孔一缩连忙跑过去,“谢将军?!将军怎么——”

估摸着将军真是偷跑出来喝酒的,便打住了话头,无奈地笑了,低声,“将军真是嗜酒如命……营地在哪儿?我送将军回去。”

将军还算清醒,还能认出自己来,指明营地的方向。

扶着将军走向马匹。原想着让将军上自己的马,与酒家老板说声明日来牵将军的马。没想到将军豪气不减,未待自己开口便翻身上马,将缰绳一扯,朗声笑着飞驰出去。

被将军的豪情所感染,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同样翻身上马,追赶而去。

“将军慢些——”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