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烟波浩渺 中
作者:昔时明月      更新:2020-01-14 03:43      字数:3949

草丛晃处,竟是一位伶俐少女从树上跌了下来,只见她满脸血红,不时拍着胸口,正大口大口喘着气,悻悻恨道:“这几个没用的混小子,没本事折什么树枝撒气,吓死我了!还好我慕青南这口气闭得紧,没有被发现,否则就算我功法高强,也不是五个人的对手啊……”

这慕青南乃是两河部落的慕辛族人,两河地带,水丰物美,最早时候就有大大小小上百个族落,彼此交错,相互争斗。数百年前,两河部落里突然崛起一位传奇首领,名叫慕辛,他武勇盖世,统兵如神,三个月就统一了两河之间大多数部落,而后他又建慕辛国称王,两河部落多个族群自此便融合为慕辛族。又说慕辛王九十多岁时还曾有一次大举用兵,向西方和南方都走到了山崖尽头,连北荒的沙漠和东方的大海都受到了震慑,刮起阵阵狂沙,掀起滔天巨浪,才止住了慕辛王此次征伐。

星移斗转,山河变迁,此时慕辛国偏居一隅,早已威盛不复,而慕辛前任国王慕姜多年前又因病逝去,膝下却只留了一个女儿,所以一国政事全赖慕辛王后汤凌霂独自承担。与慕辛的衰落相对,天下却是诸势纷燃,如中洲轩辕、南淮墨黎、东洲幽黎、天南荆越、西域戎族,北方漠疆…各自占据一方。

虽然此时慕辛国与其族众早已衰落,但慕辛族奇异诡谲的武功仍盛名在世,兼且慕青南本就身轻体柔,自小习练轻功不辍,手上功夫有多横强,犹为未知,但其一身轻功肯定是极为娴熟的。

她跟踪子宇众人已久,只是可惜今日躲在这参天古树里,哪曾想过子宇和炎平突然起意,对着这棵古树拔剑便削。她吓得一口气闭过去,闭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挨到子宇一行人离走已远,憋得硬是连轻功都运不上了,从树上跌落下来,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一瞬间慕青南只感到自己的腰板、屁股碎的一块连着一块,她揉捏了半天,方才慢慢站起身来。

此时她已渐渐缓过气来,脸上红晕淡去,恢复一张好俏脸儿,但见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极是楚楚动人。

子宇一行人既已离开紫霞,再跟踪他们已无意义。然而慕青南气力虽复,心绪却着实难平,摔下来这一跤,慕青南实在是觉得甚是憋屈,怎么算也要算在他们头上,尤其是那个叫什么“子师兄”的,一定要捉弄他一番,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她望着子宇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恨道:“本姑娘此刻且都忍了,我慕青南报仇十天半个月犹未为晚,无论如何这口气横竖要向你讨个七八回来!”说完,一瘸一拐挪着娇步继续跟在子宇一行人方向去了。

慕青南并没有使用轻身之术,原来这轻身疾驰之类的功法,要么是倚借外劲通连内力,平常者如骑马驭骡,高强者如攀柳踩叶,再高深者如腾云驾雾,内外相依,连贯一体,循持环扶,以达长远;要么是凭借强大的功法能量融入空间,以极小的时间转移获得极大的空间转移,对功力修为要求更高,且更为耗损元气,像慕青南这样修为并不深厚的,即便身法不错,一般也不轻易运用。

慕青南才刚离去,这古树枝梢之上又落下一个黑影来,他淡淡看着慕青南和子宇一行离去的方向,身影已淹没在了暮色之中。

天色渐晚,夕照紫霞。

多年以前,紫霞山这一带还有些人烟,但时至今日这里已随着慕辛国的衰落而日益荒凉,此时紫霞山坐落于慕辛、荆越和墨黎三方势力交界之地,尚可算在慕辛管治之下,因为山下兵民两用的驿站中,便驻有慕辛国的一小队士卒。事实上慕辛就连境内的驿站,都已不在驻有士卒,而是全部交给当地村户管理了,可见慕辛虽然积弱,对于东南边境上的这块紫霞山地还是颇为重视的。

子宇几人不多时已来到这个驿站,休整片刻,大家重又聚在一起,正商议今晚好好休息一番,明早便动身回去。

忽然“噗呼棱棱”一阵异响扑面而来,一只灰羽飞雁落在檐头,几人齐露惊异之色。灰羽飞雁既到,想必是有极为紧急的事情。

这灰羽飞雁是轩辕山的信鸟,耐力极好,一日便能飞走千里,寿命也很长,它们有一个特征,就是特别亲近轩辕山上的一种乌黑颜色的石头,轩辕族人将这种石头取名为“信石”,而这信石又有正反两面,灰羽飞雁只亲近信石一面,对另一面却很排斥。

聪明的轩辕族人发现了这个现象,就将它们驯化成传递信息的灵鸟,而且经过长期的训练,一只灵鸟甚至能够区分出特定的一块信石,只要主人身上带有这块信石,灰羽飞雁便能感应到,往来追随。

但这灰羽飞雁繁衍很慢,又极难驯用,整个轩辕山也没有几只,且唯独轩辕盟主才有能使用。

子宇忙解下飞雁脚上的信物,看过一眼递予大家道:“族中急唤我们回去,不过要求我们在回去之前,分别向紫霞山东的水衣族落和紫霞山西的土山族落传达我族友睦之意。”

晓知此情,这边炎平和大乙已几乎同时跳起脚来,炎平道:“若族中危难已急,我们还要在这荒山野岭里做什么友睦鸟事?”大乙几乎立时叫道:“还不如直接快马加鞭赶回要紧?”小乙闻言呆了一呆,心中也是一团糟。

子宇忙安抚大家道:“大家稍安,今番我们离开轩辕山已远,即便族中有急,恐我们已难一时回去。再者即便我们轩辕联盟遇有不顺,但二门师祖四教护法俱在,盟主又慧眼滔著,智虑深沉,定有周护之策,他如今既然要我们友交地方族落,自有道理,我们只需照办,大不必忧急。”

小乙听子宇说得有道理,忙点头道:“嗯,子师兄,我同你去水衣族落,让乙琅哥哥、炎平哥哥和采夕妹妹去土山族落,可好?”原来这大乙、小乙兄弟各自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一个叫炳乙琅,一个叫炳乙烁,两人是双生子,追随已故母亲炳千霜的炳为姓氏。

陌采夕闻听炳乙烁一番谋划,急忙抢道:“不,我要和子哥哥一起去水衣!子哥哥!采夕要和你一起去,不然采夕第一个不依!”

炎平嬉道:“你这么不听话,除了你不依,谁跟你不依呀…”

小采夕不满道:“哼。就我一个人不依也是不依。”

小丫头撒娇的模样,真是任谁也拒之不忍,但子宇仍是摇手道:“不,水衣族落处在沼泽地带,去的人越少好,而且我们几人中应属我轻身之法最好,就由我一人前去。土山族落虽非沼泽之畔,亦是路途险要,反而需要结伴互助,人越多越好。这样,将我们行李中的龙须酿全部解系下来,我们分别带给水衣族长和土山族长,小乙,你就和炎平、乙琅一同去土山族落吧。”

子宇又转身向陌采夕道:“小采夕,你也要去,跟着炎平他们。这次行动本就危险重重,谁能想象你竟从族中偷跑出来,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你今天要听师兄的话,将来你父亲责怪下来,师兄一定替你说话!”

陌采夕从小到大,一向对她的子哥哥言听计从,还从来没有不听子宇的话过。不过此时她小嘴一下嘟起好高,不多时眼中尽然噙出泪花来。

子宇说得句句在理,炎平几人也无异议可说。

陌采夕忽然解下自己腰间环佩,递予子宇手中道:“子哥哥,这是太和师傅为我做的护身玉佩,可佑你吉祥,你要戴在身上收好它。”子宇郑重道:“这是你的护佑玉佩,怎么能给我?快收好,不然我要生气了。”

陌采夕却一脸坚定:“你若不收它,我就不去土山!”

子宇慌忙答允:“好,我收下它,你去土山,一言为定!”说完摁了一下采夕的鼻子道:“你们要保证自己安全,下次见面时,我就把玉佩还给你,你可要一根头发都不能少,对了我先数数,嗯--一共有十二万九千九百根,少了一根都不行哦。”

陌采夕一阵匆慌:“啊?这么多啊!”

炎平此时上前一步,对子宇道:“子师兄,你只身一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子宇笑道:“子师兄什么时候出过差池?你们才要多保重。”

炎平嬉道:“子师兄一向稳重自不须说,我还记得四年前,大家一道打猎,酷暑难当,子师兄偏要逞能在祟湖洗澡,结果被祟湖巨蟒缠住……”这边炳乙琅、炳乙烁也要笑出声来。

子宇一把捶到炎平胸口,对着三个人脑瓜挨个弹了一响,道:“什么水壶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们三个掏鸟蛋,骑在树梢下不来,结果鸟粪都没捞到,被大鸟啄得满头包……”

陌采夕几人齐声大笑。子宇顿了顿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快整理歇息吧,明早我们就分作两路出发,最迟五七日后,我们重聚此驿站,然后就赶回轩辕!”

明月悬枝,未及四更。

突然一个身影从驿站里闪过外墙,只见那身影足如生翼,敏捷非常,三点两点间就已穿过一片树丛,越过驿站后的山丘。

月华如水,流泻而下,落在他的脸庞上,映出流畅的线条,原来从驿站跃出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子宇。

不过子宇并没有向东走去,虽然现在是睡觉的正好时分,他可没打算去管什么“睡衣部落”,他心中亦毫无困倦之意,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地方--紫霞山!

当离开紫霞村庄,炎平不甘心就此回去,说要直接踏上紫霞的时候,他差点就没喊出来那句:“我亦是此意!”但是紫霞山上已不知折了多少性命,若不顾老者劝告,莽撞踏足,必会冒着极大风险,他硬是将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来。

但是此番能得到机会独自前往紫霞,也多亏了有这灰羽飞雁,原来那飞雁带来的信并非来自轩辕,而是子宇事先所放,当他往飞雁脚上系好信物,放它飞走后,尚还担心它是否能够重新飞回手中。

此后在与炎平他们一起商议事情时,他就故意把身上的信石摆出正面不停得晃它,真没想到,不仅竟能一试成功,灰羽飞雁还当着炎平、采夕他们的面儿飞下来了。

“真是可爱的飞雁。”

子宇正想着,忽然立住脚步,回望身侧。

“嗖!嗖--”突然几片飞叶如离弦之箭,已袭向他的耳后。

子宇耳朵内瞬间灌满了飞叶划破空气的嘶鸣声,这几片树叶自上而下斜侧而来,速度很快,来势显得极为凌厉,想必暗中偷袭者有着非凡手段。

事实上上子宇也来不及挥指硬接,只得顺势后仰,避过这数枚飞叶。但还未容他喘息,紧接着第二波数枚飞叶又已追袭过来,子宇不禁暗自叫苦,此时夜色正浓,视物不清,偷袭者深处暗中制人于先,只需一翻手即可再度施出袭击,而自己却是被动受敌,全身连动,变势速度势必要慢出许多,再加之敌人居高临下、手法诡异,一时之间实是窘急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