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65 章
作者:溯辞      更新:2019-12-30 18:40      字数:3228

天凉的时候江水变成了暗灰色,在山与山之间翻涌着,似藏了一条银龙在水中游动。风声被峭壁间的缝隙挤压,响得尖锐,混着山上的猿啼,就更像有人在哭。

南望凭着篝火的光寻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江边,似乎正发着呆。南望下了马,缓步向他走去,心中却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

北顾以为是大将军来叫他回去吃饭,头也没回便道:“你们吃,不必等我。”

“你还学会不好好吃饭了?”南望道。

听见她的声音,北顾似乎震了一下,回过头来,见真的是这个“大将军”,便有些吃惊,“你怎么会来?”

南望没有立马摊牌,而是反问:“为什么我不能来?”

“我只是……”北顾眼中闪过一丝不决,“怕对你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南望的语气突然轻松了下来,“城中没什么人知道我来了这里,军营里也没人认出我。”

北顾莫名觉得南望有些疏离,便走上前去抱住她。南望先是僵了僵,却又忍不住紧紧回抱着北顾。她的脸埋在他胸口,闻到那阵清幽的梅花香,她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

南望一路上酝酿了许多质问的话,也带着怒意,可见到他以后,她却只能说:“我这段时间总是梦到你。”

“梦到我什么了?”北顾低沉的嗓音在南望耳边柔柔响起,像一股温暖的清泉。

“梦到你回来看我,可你却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怎么也追不上你。”南望又想起了折磨她许多天的那场梦,说话也带了哭腔。梦里她想求北顾不要走,而现在自己正抱着他,仿佛得到了解救。

北顾轻轻拍着南望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她细碎的呜咽像一把刀,一下下地划过他的心脏。

“别哭。”北顾轻声哄道,“你明知道我最见不得你哭。”

南望却听不进去,北顾越哄她就哭得越厉害,像个任性的小孩子,用眼泪将这段时间以来的委屈全都表现给他看。

可叶萧懿摔在南望面前的那一叠信,多少也在她与北顾之间划下了一道沟壑,且她不知道该怎么填平。

入夜后,两人回到了白羽林边的军营。因南望是公主,又明摆着是来找她家大国师的,再给她搭一个帐子显然不合适,她便住进了北顾的主帐。

好些日子没见,再睡在一起,本该有说不完的话,帐子外也蹲了好些士兵,窃笑着想偷听些什么东西。可北顾和南望却静静躺着,各自想事情。

南望背对着北顾,一动不动,久到北顾还以为她睡着了,便翻过身去想给她盖好被子,却见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像他们第一次睡在一起那般。

这一微小的举动刺痛了北顾,他却装作没看见,只轻声道:“过来点。”

南望听话地往北顾那边挪了挪,可还是没面向他。往日她早就钻进他怀里了,现在却不知怎么,像是不想勉强自己。

北顾从南望背后抱住她,温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感受到南望有些发颤,北顾便笑,“怎么两三个月不见,你对我竟这样生疏了。”

故作轻松的语气中含了多少苦涩,兴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南望终于翻了个身,面对着北顾,可却不敢看他,而是盯着他垂到胸前的发丝,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听人说,你和北溟,有勾结。”

她本不该说的,可她又不忍心看他被蒙在鼓里的模样。

北顾愣了一下,声音却冷了下去,“你听谁说的?”

南望却摇头。

北顾缓了缓,又艰难开口:“所以你……是叶萧懿派来监视我的?”

南望更用力地摇头,“是我担心你,才坚持要来看你的。”

这似乎是她对北顾撒过的最大的谎,却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北顾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我最怕连你也不信我。”

声音轻得像叹息。

南望却再也没说话。但难得的是,这一晚,她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军营里的士兵们都觉得有些奇怪,这靖宁公主说是头一次来军营这样的地方,可她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熟得很,也从不嫌弃环境不好或是他们这帮糙老爷们儿不讲究。

按理说,公主虽然不是从小养在宫里,但在清徽观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说到苦,很难有什么比得过军营里的生活,她却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愈发像那个大半年前就被传出了“死讯”的大将军。

有人说这不过是巧合罢了,也有人说许是大将军的魂暂时附在了公主身上,想回来看看弟兄们,还有人说,或许之前的大将军就是这个公主女扮男装的。

说出最后这个猜想的人却被其他人嘲笑了一番,说他戏看多了,脑子也不清醒,从前痴想着大将军也就罢了,连与大将军有几分相似的靖宁公主都不放过,也不怕大国师砍了他。

大国师却没在意这些流言,还是该怎么便怎么,得空时还会拿出那张碧落环佩弹一弹,哄公主开心。

这日,南望去马厩喂了马回来,就遇到了君迁。君迁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看方向是要去主帐的。

见到南望以后,君迁便道:“公主可否顺便替我将这药送去给大国师?前两日又添了些伤兵,我那处有些忙不过来。”

南望接过药碗,虽然心里装着事,但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他这是喝的什么药?”

“是他师父无念道长给配的补药,我也不大清楚,只是照着他给的方子抓的。”

南望点点头,正要离去,却听见君迁在她身后唤道:“公主。”

南望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君迁似是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道:“入秋了,您的旧伤若是还疼,记得来找我要膏药。”

南望没说话,低头看了那碗棕褐色的药汤一眼,里边倒映着她头顶的树枝,枝头的枯叶正随风摇摆着,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来。

果然是入秋了。往年天气一冷,她身上那些受过重伤的地方在寒气的侵袭下都会隐隐作疼,而君迁总是尽责地提醒她敷药。

见南望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君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若您没有什么旧伤,您就当我是失言了。”

“那你也当你自己是失言了吧。”南望轻声说着,就小心地端着药碗离去。

北顾在书桌前坐着,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东西。南望刚掀开帐帘,他就拿了一本书将桌上的纸张盖住了。

南望看在眼里,却也没问,而是把碗搁到他面前,道:“该喝药了。军医那边忙得很,回头叫人来收碗的时候你可别让人等了。”说着坐到床边,叠起了刚收回来的衣服。

北顾觉得不对劲,也走到床边坐下,抓住南望不断折腾衣服的手,道:“你这几天怎么一直心事重重的?”

南望抬眼看向北顾,他关切的眼神不像是假的,她却在想着如何拒绝这份关切,“没什么事,只不过是军营里一直有人在传我是叶南望罢了。”

北顾摸摸南望的头,道:“确实没什么,我马上下令禁止他们再谈论这类事情,就说你不愿拿自己和‘叶南望’相比就是了。”

“他们不会认为这是欲盖弥彰?你自己也知道,叶南望没死,她就在你面前。”

“叶清隐,你在胡说些什么?”北顾皱眉。

南望怔怔地看着北顾,似乎又要哭了。北顾叹了口气,“那你说,要怎么样你才能开心?”

“那你把药喝了。”南望道。

听了这话,北顾哭笑不得,“把药喝了?你诳我?”

“我烦心多少也有你身体不好的原因。你把药喝了,我就少烦一些了。”南望说得头头是道。

直到北顾听话地喝完了那碗药,南望的脸上才浮出一丝狡黠的笑,似乎是在高兴她哄他喝药的把戏又长进了。北顾看她这副表情,只是无奈。

无念道长给的这药是能调养北顾的身体,可也有一个弊端,就是喝了之后容易犯困,说是睡着了以后身心放松,有助于调息顺气,这话听着倒是有理有据的。

北顾喝完以后便有些昏沉,南望陪他说了几句话,就见他闭着眼睛,呼吸也渐渐平稳,只是还抓着她的手不放。

南望轻轻挣脱出来,看着北顾熟睡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先前就知道这药助眠,这次她又在里边加了少量安眠的药物,以北顾对她的信任,自然是猜不到这块。

南望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天隐子》,下面果然压着几张信纸,但写了字的只一张。她把那张纸拿起来看,就见上面写着:“十月初四子时,阴云蔽月,正北方煞气渐重,须防阴招……”

眼前的字迹与南望在玄极殿中看到的那几封信的字迹没什么区别。她缓缓将信压回原处,看向还在床上沉睡着的北顾,视线有些模糊。

十月初四。

南望静下心来想了想,就冲出了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