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46 章
作者:溯辞      更新:2019-12-30 18:39      字数:3207

叶萧懿往国师府下了道密旨。

彼时北顾正在堂屋里烤火看书,桌上的甜茶冒着阵阵热气。焰离在他对面捧着蟋蟀罐子,操心他那只被冻僵了的蟋蟀。

“我是不是该把它拿出来在手上捂一捂?”焰离问。

北顾眼都不抬,“你那手冻得像个死人,不如烤烤火。”

“哦,还能这样?”焰离把蟋蟀从罐子里拿出来,悬到火盆上烤。

没一会儿,两人就闻到一股香味,香味又很快转为焦糊味。

“……”北顾低头看了火盆一眼,卷起书就敲焰离的脑袋,“我说让你烤烤你的手,你烤蟋蟀做什么?”

焰离一边躲一边争辩,“你自己不说清楚还好意思打我!”

“这还要说清楚?你的脑子被冻坏了?”

两人正吵着,管家就拿着密旨走了进来,看这两位爷凑在一块儿就没什么正经样,管家也十分无奈,“大国师,陛下有旨。”

“我当是小南望要找你去哪玩儿呢,怎么是这个人。”焰离说着就抢过那封诏书,“让我看看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北顾在一旁抚平书上的皱褶,转眼看见焰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北顾不由得皱眉,“怎么了?”

焰离让管家先退下,才把东西给了北顾,自己在厅中来回踱着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北顾很快看完,手却不由自主地发颤。他猛地将纸揉成一团,死死捏在手中,硌得手心生疼。

信中写着南望即将封为公主,嫁给北溟国君池楚遥。但对于突然多出一个公主这件事,自然要有个说法。

叶萧懿编的故事是肃仁太后曾诞下一女,只因她出生起便灾病不断,只得送去清徽观保她平安,顺带为国祈福。如今公主健康长大,自是要迎回皇宫。所以南望在册封前还须去上清峰等着,待吉日挑好后会派仪仗去接她。

北顾既是大国师,又是上清峰弟子中的佼佼者,叶萧懿便要让他做公主册封的使臣。

“你到底和池楚遥谈了些什么?”焰离对北顾的事情知道得还算多,却也搞不明白这是闹的哪出,“你不是早打算好了?为什么会扯上小南望?”

“叶萧懿到底同你们谈了什么,你还有多少没和我细说?”北顾反问。

“我只当叶萧懿是看在小南望的面子上把我们从思过园放出来的,我哪知道她答应了这个?”焰离也觉得头疼,“我出来时小南望只说叶萧懿没有为难她,我自然不会多想,便以为这事过去了。”

“以为?”

“你不也以为池楚遥只想要东源?他怎会突然盯上小南望,你又能想得到?”焰离不服气地反驳。北顾一愣,头一次在焰离这里被噎住。

“要不你去将军府,同他们仔细商量?”

北顾沉默许久,“她亲口答应了,且不曾来找过我,想是心意已决,没什么可商量的。”

而“心意已决”的南望一直把自己关在她的梧桐院里。叶舟一开始还会来陪她下棋,她行棋的思路却是北顾教给她的,偶尔笑着说句“我的棋艺跟着你才大有长进,你怎的也不夸我几句”,抬头看去才见对面的叶舟一脸平淡。

南望反应过来,又兴致缺缺地把棋子丢回了棋碗。

除夕这夜,皇宫里又摆起了大宴,叶舟却是在府里和南望吃的饭,吃完就又一头扎进了书房。巧的是,听管家说闲话时提到,街对面的国师府也没人进宫去赴这除夕宴。

叶舟知道那两位国师定是知晓了这件事,可他们却并未来拜访,平日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动静。叶舟自己是想不到叶萧懿这局还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却不愿相信北顾和焰离也没有头绪。

两边的年都过得不愉快,直到正月初八。

这天,朔光王的聘礼单子送到了叶萧懿手上。他却不想认真看,拿在手里意思意思过了几眼,便让攸宁把它送到将军府去。

南望倒好,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又似乎是死了心,随他们怎么折腾,她都自己玩自己的。

叶舟坐在桌旁,手里拿着那张聘礼单子,上边写的什么名贵宝物于他来说都是浮云。南望是给他整个天下他都不愿换的,这薄薄一张纸上列出来的东西就更像是讽刺。

南望抱着一坛新酒哼着歌走过来,瞥了一眼叶舟手里的那张单子,也没说什么,就把坛子放到桌上。打开盖子,浓香顿时四散。

她拿起勺子伸进坛子里搅了搅,还有许多酒渣泛起,她却懒得再滤过,直接倒进碗里尝了一口。

叶舟把那张纸折起来,道:“明日一早你就要去上清峰了,在那之前你当真不去见见北顾?”

听叶舟这么说,南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才道:“这新酒辣得很。”说罢抬起头,眼眶却有些泛红,不知到底是不是被酒呛的,“我去见他做什么?”

“只怕你们还有什么话没说。”叶舟道。

“只怕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南望笑,“这么些天过去了,对面也没什么动静,多半是不想见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本来错的是我,我也不怨他。”

叶舟抬手就敲南望的脑门,“错的不是你,是叶萧懿。”

南望捂着被敲疼的地方,却还是笑,“我都够惨了,你还要打我?”

“不打你你不清醒。这么些天你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当你是想开了,可我刚才那么一提你便绷不住了,还骗得过我?”叶舟此时说起话来也是毫不留情,“左右你嫁去北溟也是回不来了,再不去见一见,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南望给叶舟倒了酒,道:“左右我是回不来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便最后陪我醉一次。别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这段日子,北顾一直在观澜院里闷着。叶萧懿曾派人来请过,说他这个册封正使也要开始准备了,结果他的归云剑一出鞘,派来的人就被吓了回去。焰离几次劝他多少出去看看,却也劝不动。

即便安安静静关着,北顾却也没想出什么办法。他若是轻易动用玄龙骑去劫人,叶萧懿手里还有禁军和赤麟卫,只怕事情越闹越大。

“罢了,她都没想过你,你一个人着急有什么用。”北顾看着镜中自己那憔悴的面容,自嘲道。

桌上的红烛燃得正旺,烧得过长的灯芯冒出缕缕青烟。火苗不断跳动着,剪刀就放在旁边,他却不去拿,像是在等着谁来替他剪那灯花。

北顾挨个晃着面前的酒壶,好不容易晃到了一个还剩了小半壶酒的。他伸手去拿酒杯,却失手将酒杯打碎了。他也不讲究,提起酒壶就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夹杂着些许幽香吹进来,把满屋的酒气吹散了不少。

北顾看过去,见来人身着深红衣裙,一支金凤步摇簪在简单梳起的发髻上,其余长发如瀑般垂落。步摇上的红玉流苏与她额间那朵含苞待放的红梅相映,很是娇艳动人。可她却面若寒霜,朱唇紧抿。

北顾看着这样的南望,眼中似有光影晃动,几番明灭。

他发了一会儿呆,兀地笑了。

笑她好不容易这么妆扮,却还是杀气冲天,明明孤身一人站在他面前,这气势倒像身后领着她的千军万马。

也笑他喝糊涂了眼花,她这么久都不打算见他,明日一大早就要去上清峰了,又怎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观澜院?自己倒是惯会多想的,还想得这样真。

笑着笑着,就见她走了进来,走到桌边拿起那把剪刀,仔细将过长的灯芯剪了,才转头对他道:“叶北顾,我要嫁人了。”

她的嗓音清清冷冷,正似这冬日里的风。

北顾听了这话,眼神空洞,好像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似的,又使劲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潇湘楼这酒醉人不说,竟连幻觉都这样真。”

南望头一次见北顾这副模样,觉得又气又好笑,“是我。”

北顾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让你看看,出嫁前的我是个什么模样。”南望平静道。

北顾又喝了口酒,强撑着笑道:“那便恭喜你了。”

听到这声“恭喜”,南望再也忍不住,抬手就给了北顾一耳光。清脆的声响过后,北顾脸上浮出一片红印,他却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

南望眼中不知什么时候盈满了眼泪。她强忍着道:“你可知我等了这些日子,想等的却不是你这句恭喜?”

“那你想要什么?”北顾把酒壶搁到桌上,“池楚遥什么没有,你心甘情愿嫁了,他自然不会亏待你。”

“我若是心甘情愿,今夜便不会来了,可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南望轻声道,“我自打头一次上战场起,就决定要用这一生来守护东源。如今我嫁到北溟就能换来东源的安宁,叶萧懿自会觉得是一桩好买卖。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叶北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