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18 章
作者:溯辞      更新:2019-12-30 18:39      字数:3301

“你别管!”南望有些心虚,声音也大了起来。但这声音要大也是用了力,她身上的伤便像应和似的裂了几道,疼得她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北顾看见南望胳膊上那道旧伤开始冒血,便拉着她过了碎石溪,随后让她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蹲下来检查她的伤。

南望仍旧扭扭捏捏,只肯卷起袖子和裤腿。北顾劝不动,只得取了些溪水,先替她冲洗那些伤。

冬日水寒,冻得南望咬紧了牙关。北顾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额前的青筋都绷出来了,便关切道:“疼不疼?”

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疼”。

北顾只得假装信了她,但清洗的动作却刻意放得很轻。好不容易折腾完了,北顾还蹲着,似是在思索什么事情。

南望正要发问,就听见“呲啦”一声,北顾将她的衣服撕下了长长的一块,熟练地替她包起了伤口。

“……”南望心里有些堵,待北顾将伤口包完,她终于忍不住问:“所以,你是觉得,我衣服不贵?”

“嗯?”北顾起初不太明白,反应过来后才“哦”了一声,“原来你是说这个。我不过看你衣服左右是被割破了,顺个便罢了。”

“……”南望觉得伤口更疼了。

是被气的。

北顾端详着南望的表情,忽然低声笑了。

南望恼道:“怎么着?”

话才刚出口,北顾就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石壁上。

南望猝不及防,本想挣脱,却没想到北顾力气竟这么大,她完全动弹不得。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她面颊,如风将烈火吹遍原野。

南望不自在地别开脸,“叶北顾你……”

叶北顾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两人分明有仇似的,自相识至今,每日都好像不作对就不舒坦。

这位大将军不讲道理,会打人,会报复般地想把无聊差事推给他,会以“晦气”当作问候。

可大将军救他的时候眼中有担忧和慌乱,受伤的时候眼底的湿润压不住却仍嘴硬说不疼,被他气到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地脸红。

竟有些……可爱?

“你……”南望握住他抚上她耳根的手,小心翼翼避开他近在咫尺的唇,艰难道,“你万人之上,凌苍城中多少好姑娘任你挑,何必在我这儿耽误了。”

林中幽静,南望微微发哑的声音更显寂寥,“不成体统,难免遭人耻笑,大国师三思。”

一声“大国师”似又将两人的距离拉到初见时那般远。

北顾指尖颤了颤,随即轻松笑道:“也是。”

南望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眼神却有些空。

两人静静对坐片刻,北顾正要再开口问些什么,就听不远处传来士兵们的声音。

“走吧。都一天一夜了,他们也该担心坏了。”北顾道。

见南望还怔着,他便抬手在她眼前晃,“中毒了?”

南望恨恨地咬牙,想着若不是看在方才那一霎心动的份儿上,倒不如直接把他按进溪里淹死算了。

北顾扶她站起来,“我背你。”

南望犹豫着,“我自己……”

北顾无奈道:“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的,才同我说了那些话便这么快生疏了?”

见南望似乎动摇了,北顾又再添一句:“都说大将军无心风月,可这伤人的招数倒是一套接一套。”

这话把南望噎死了,她抬脚踹了北顾一下,才肯上去。

前来寻人的士兵们见他二人没有性命之忧,都终于放心。路上不断有人提出要背南望,北顾却不曾答应。

回到军营,北顾也支开了来关心的人,带着南望进了帐子。

他才将南望放下,见她的血已将外衣染透,不由得皱眉,“你先换身干净衣服,我去端盆水。”

南望等北顾转身往外走,才慢吞吞解衣带。

“大将军,您怎么样了?”伴着这声问话,帐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军医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北顾不动声色挡了挡,冷声道:“你出去。”

“啊?”军医不敢不听这位大国师的话,但他还是牵挂着南望,“可是大将军他……”

南望大约也被吓到,现在才回了句:“君迁,我没事。”

“等他换好衣服我再叫你过来。”北顾道。

君迁这才放心退下。不过,他临走前看向北顾时,眼神中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再被唤进来时,搁下药箱便瞥见北顾搬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他眉心跳了跳,硬着头皮对南望道:“把……衣服脱了。”

话音刚落,顿觉四周冷了下来。

在南望听话地解开刚换下的衣裳后,君迁又打了个寒颤。

南望诧异,“你要觉着冷,不如先回去添衣?”

“不……不必。”君迁战战兢兢看北顾一眼,后者靠着椅背翻着书,眼皮都不抬一下。

君迁硬着头皮替南望缝合了几处伤得深的地方,后为了活下去,只得把药箱往北顾面前递,“外头还有要照顾的弟兄,余下的就烦请大国师帮一把了。”

大国师接过药箱,投向君迁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

倒是南望不乐意了,“活儿干一半就跑了?当心你这个月的银钱。”

“您这边委实太冷了。”君迁溜到门边,小心翼翼道,“我去了,您二位……呃,早些休息。”

南望看看被君迁合上后还在晃荡的帘子,又看看面前的北顾,忍不住护着自己的领口,往后挪了挪。

北顾把椅子搬到她面前坐下,“怎么他让你脱衣服你就脱,我让你脱你像见了鬼似的。”

“你也不想想你初次见我时都做了什么……”南望小声嘀咕。

瞧见北顾挑眉,她反而更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怕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吗,男人也怕被非礼,怎么?”

“坐好。”北顾正经道,“我要动手了。”

“……”

南望有几道伤是在腰腹。她常年舞刀弄枪,这两处练得结实好看。

北顾往上面敷了药,缠纱布时指尖不时轻触南望的肌肤。此举本是无意,却惹得南望满脸通红,总想避开。

“你别乱动。”北顾的身子随着南望后退而前倾,那阵清浅梅香亦将她轻轻裹住。

他说话时有缕缕温热袭上南望的伤处及周围,与他手上的动作一道带来些许酥痒。

南望忍不住把手抵到北顾肩上,还未来得及推他,他就抬起头,“怎么了?”

他嗓音有些沙哑,眼眸漆黑如化不开的浓墨。

“……疼。”南望憋出这一个字来当作借口。她尽力掩去语气中那奇怪的难耐,听着倒更像撒娇。

北顾看她的眼神里携了笑意。

“好。”他说,“那我轻点。”

南望倒吸凉气,好像这句话把她的伤口戳了似的,“大国师不愧是在风月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能人,说起这些话来真是一套接一套。”

北顾闻言,动作一顿,“你听谁说的我在风月中摸爬滚打多年?”

南望眨眨眼,“大街小巷,都在传。”

北顾笑了,“奉劝大将军一句,事关于我,大将军还是听我亲自说为好。”

“大国师是要替自己辩解了?”

“是。”见南望上钩了,北顾有些得意,“那些一套接一套的话,我只对大将军说过。”

他不知什么时候收好了东西,趁南望发呆的工夫,提起箱子便出去了。

南望愣愣地抬手按在自己胸口,感到一阵急促的跳动。但那儿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带走了,是她拦不住收不回的。

帐子中央的火盆烧得很旺,南望盯着跳动的火焰看了一会儿,北顾就抱着他的琴走了进来。

南望抬眼看去,见他清俊的面容上带着笑,眼眸璀璨如他护额上的黑宝石。

北顾拖了张椅子坐下,将琴放在桌上拨弄几下,“可有想听的曲子?”

南望才想起北顾先前答应过她的,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你随意弹。”

北顾想了想,舒缓婉转的曲调自他指尖流出。南望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乐声让她想起遥远的故乡。想起春日里满城的花都开了,新燕在屋檐下呢喃。带着细雨的暖风吹得长安街上的红灯笼轻轻摇曳。叶萧懿兴致来时会在画舫里摆酒,一行人在船上谈笑风生,任船只随着流水漂到城外的湖中。湖边有浣衣的姑娘,将木棒敲得梆梆作响。

北顾一曲弹罢,听她轻声唤:“叶北顾。”

“嗯。”他随口应着,听起来却叫人安心。

“我们回来之前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你没往心里去?”

她像是有所挣扎,最后仍试着将他推开。

北顾慢条斯理收着琴,“我方才同你说的那些话,你没往心里去?”

南望静静看他,看他如来时那般抱琴,桌上的烛火被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晃了几下。

“二十年来,除了大将军,我并未对谁这般过。”他掀开帐帘,“大将军若想不通,我等等便是。”

四周随着他离去而重归寂静。南望仍发着呆,好像他不曾来过,她只是做了场梦。

帘子在北顾身后合上,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一句“笨得很”被吹散在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