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歌
作者:紫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106

有一支歌,从来没有唱过,却比世间任何乐音都悠长;有一些感情,从来没有实现过,却几乎让人想到幸福。没有广告的很多年后,韩若纤坐在黄昏的客厅里听着无线电里播的昆曲,“良辰美景奈何天”,突然就有些恍然。夕阳温和的光线,象一只温柔的手,刹那间收紧了她自以为已经麻木的心脏。在这样钝重的疼痛里,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影子有了一瞬间的清晰,依然是年轻孤傲的样子,永远不会随这凉薄的时光一同老去。这甜蜜而怅然的幻觉让她有了想象——若当年,自己不是那般倔强和懦弱,一切又会否不同?

“若纤。”唐先生的手轻柔的搭上她依旧有着美好线条的肩膀,平和的眼神里透出满足的味道,“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什么。”若纤微微动了动身子,将唐先生胖而白的手拿开。他也不以为异,继续低下头看报纸。偌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旧时光的声响——“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啊。任你是何种如花美眷,又怎抵得过这年华似水东流不歇,终是寂寞的颓败。跟谁度过这悠悠数载,又有什么不同呢?想当年唐先生也可算是一表人材,前途远大,如今不也平庸若蝇营狗苟的众人么。那些纠缠与暧昧,若真变成了一纸婚书,恐怕也不会这般叫人回味了。

可为什么仍然怅惘呢?若纤又忍不住猜想,大概还是会不同吧。有爱,毕竟会不一样吧。

但爱是什么呢。爱赢不了自尊,赢不了世俗,甚至赢不了时间。她是有着明丽面容的失败者,只会偷偷躲在你心头哭泣,有时候日夜吵闹不休,有时候安静蛰伏。

二十岁的韩若纤,是韩先生、韩太太手心里的宝。韩先生老来得子,年近不惑才得了这么个掌上明珠,自是千般宠爱,万种关怀。所以若纤念完女子学校后又进了教会修英文。尽管韩家不可能放她出去工作,可既然女儿喜欢,而且念念书,增加些身价,总是好的,自诩新派的韩先生也就默许了。

韩太太总是在麻将桌上带着苦恼的口气说:“我们家若纤,就是孩子气。你说我们家的女儿,读书干什么用呢?又不需要她出去挣钱,只这一个千金,要什么有什么。可她呢,偏要去念什么英文,居然还有些成绩。喏,上回我们韩先生两个生意上的朋友,英吉利的,来家里吃饭,她居然跟他们聊得很开心。当然,是英文,叽里呱啦也不懂在讲些什么。我们韩先生竟还夸了她两句,真真是把她宠坏了……”

若纤每次听到母亲这种近乎炫耀的演讲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当初明明是母亲反对得最凶,现在竟得了功劳似的到处显摆。自己的女儿,难道也跟手上的宝石戒指一样,是用来增添身份的吗?

若纤在饭桌前闷闷的想着,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的“Sorry。”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灰色大衣的年轻男子正朝她微笑。很英俊,但不是那种浓眉大眼的英俊,干净的单眼皮,若有若无的笑意,象古书里说的“温润如玉”。

若纤本讨厌别人动不动就用英文,这风气在她的学校里犹甚。好好的中国人,偏偏讲话半土不洋,倒叫外人看了笑话。那些公子哥儿们竟然还以此为傲,仿佛已经游学镀金回来似的。可是他不同,语气温柔得象耳语,毫无摆弄之意,只是一种自在的风度。

韩太太忙笑道:“快坐吧。”又吩咐章妈上菜,殷勤得象一个新丈母娘。

江亦树在若纤对面的位子坐在,轻轻扫了她一眼。若纤不禁有些发窘。今天自己随意挽了个髻,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其他发饰一概全无。身上穿的也是家常衣裳,一套月白旗袍。今日的会面,本是若纤不喜的,可谁想对面的男子竟然是他。该不会让他觉得被怠慢了吧。

江亦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的女子。松松散散的发髻很些旧时女子懒妆髻的味道,既随意又别致,让人想起“风挽发髻云作钗,素面天妒入梦来”的句子。她的脸是可以入画的,黛青娥眉,明眸剪水,还有那微翘的唇,添了些许孩子气,更加惹人怜爱。

总之,她与他之前见过的女子都不同。她有古典的韵味,却不低眉敛首,甚至透着一股刚强与骄傲。那一身精致的旗袍,带着超越时间的疏离感。亦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把握呵护这样的女子,免她惊,免她扰,给她一方桃源。

她应该活在桃源。

“江世侄在何处高就啊?”韩先生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可笑的讨好。江家是上海的豪门望族,虽然韩家也不是小户,却是差得远了。

“小侄暂时未做打算。”这个江亦树倒是坦然,若纤有些好笑的看着父亲做何回应。

韩先生不免怔了怔,韩太太的脸色亦有些难看。毕竟是几十年商场打拼的人,韩先生马上又换了笑脸:“年轻人嘛,正是应该多学些,多看些。 那江世侄是和我们若纤一样,在念书咯?”

若纤抬了头去看他,仿佛与他有了什么共通点,便会亲密些似的。他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皱了皱眉,道:“小侄早已肄业了。如今的教会学校,都是些故弄玄虚的洋人,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若纤脸上红了红,仿佛自己受了批评。韩先生这样世故圆滑的人,也不知该接什么,讪讪的。倒是韩太太,见章妈刚端上鱼翅,便乐得介绍:“这是李记老字号的鱼翅,好容易才买到的,味道不比一般。”

接下来,大家各吃各的,偶尔不咸不淡的交谈上几句,一顿饭吃得意兴阑珊。

若纤回到房里,耳朵里还是那身温柔的“Sorry。”她有些泄气,今天这样的情况,他,怕是不会再来了吧。他不是合适的人选,他太坦白,太无畏了,叫人不敢作假。而不作假——现在还有谁不作假,又有哪个大家闺秀不是假模假式的?

若纤烦恼的想着,到了很晚才终于睡了。

没过几天,江亦树竟来电话邀若纤吃晚饭。韩太太见韩先生不在,便怂恿女儿:“去吧。江家这样的人家,一定要握住了。”

若纤没有多推辞。她不能否认,自己在得到邀请的那一刻是欣喜的,扬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秘密。

到饭店时,亦树正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那种孤寂的表情,仿佛是被世界遗弃的人。又或者他遗弃了这个世界。

“若纤。”亦树见她到了,又露出令人慌张的笑容,朝她招手。

两人边吃边谈。若纤发现,亦树对英国文学也很有些研究,而且欣赏倾慕的作家竟与自己十分投机。对他的好感,不免又添了几分。

饭后,亦树执意要送若纤回家。两人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踩着自己的影子。

“若纤。对婚姻,你怎么看?”亦树突然问道。

“我?”若纤不免有些惊异,两人并不算十分熟识,单独见面今天也是第一次,这样的问题,恐怕有些唐突了。“你怎么看呢?”

“我是不打算结婚的。这世上有太多美好的东西,我不想叫家庭给束缚了。婚姻这种永久性契约,未免太幼稚了些。”

若纤仿佛眼前黑了黑。原本不规律的心跳一下子变得极沉极慢,停滞了一般。她知道他不同于其他人,但她没想到他那么直接,那么决绝,甚至残酷。身边的这个人,刚才还带来温暖气息,现在却让自己如置冰窖。

“那么,你是在暗示,我们以后不用见面了?”若纤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和不在乎,却仍显得艰涩。

亦树又笑了笑,那好看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极为遥远模糊,好似要融进夜色里面,随时消失不见。“不。我们为什么不能见面呢?难道男女约会,非以结婚为目的么?”

若纤感到吹过来的风有股莫名的寒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竟是这样的人。原来以为他只是玩世不恭,却原来真的对什么都不在乎,象个贪玩的孩子。

若纤一言不发,拦了一辆黄包车,径自回家。她没有回头,所以她不知道,江亦树一个人在路灯下站了多久。

她颤抖的时候,自己明明有股冲动要拥她入怀,却还是强忍住,眼睁睁看她离去。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哲学产生了怀疑。不付出,不受伤,这样真的比较好吗。可是我爱的人,她已经受伤了。可是我真的没资格许诺她一个未来。

回到家,竟发现父母都还没睡,坐在沙发里等她。韩先生先开口:“若纤,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为什么?”脱口而出是这句话。虽然明明已经这样决定了,却忍不住仍要问一问。难道还有执迷吗?那自己,真真是个可怜可笑之人了。

韩太太的脸色有些为难:“有都怪我们没有打听清楚。那江亦树的母亲,不过是个澳门赌场上放筹码的婊子,加上他从来不务正业,他老子对他并无多少宠爱。你想嘛,一个青年,既不年书也不工作,有什么出息?他老子不管他,是对他彻底放弃了。并且……”

若纤听到他的身世,竟忍不住难过起来。原来是这样。在那样冰冷的环境里成长,他定是受了许多苦与委屈。他的感情早已经残缺,很难再敞开自己,接纳另外一个生命。

若纤只觉得浑身无力,什么话也不说,只淡淡点了点头便回了房。

可是若有人肯试一试,打开他的心结,也许他的伤口就能愈合啊。江老爷再不喜欢他,他也是江家少爷。他说他不会结婚,那是因为从未遇见中意的女子吧?若自己试一试……

若纤又似乎迫不及待想见到他,拯救他。于是第二天,韩先生出了远门,乘韩太太也不在,她又答应了他的邀约,去看一场电影。

电影院里,薄薄的屏幕演绎着人间悲喜。好像是将时空都割破,去窥探别人的生活。可那明明都是假的。戏子穿上别人的衣服,却流了自己的泪。如果入戏太深,是否就可以存活在那个虚无的世界?

若纤牵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也许自己对江亦树的感情,也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假设,幻想或者表演。他是有可能性的人,生生切入她毫无波澜的生活。于是她开始入戏。也许太过自欺,连自己亦是分辨不了真假了。

此时亦树难得的安静,好像又回到了他自己,好像平日的他不过是一个戏子,戴着面具,讲着台词。又或者现在的他才是戏子呢?若纤看着他的睫毛在光线中柔软金黄,嘴唇微微抿着,像委屈的孩子,心又开始抽痛起来。

如果一切只是幻觉,那就不要醒过来吧。

希望停止的时间,总是飞快流逝;希望定格的画面,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亦树和若纤随着人流涌出电影院,像是一下子掉落真实世界,狠狠摔到了地上。

亦树笑着,优雅从容,礼貌冰冷,安全地同这个世界划了一道边界,也同她。他终是没有把心完全交给谁。他爱自己胜过一切,即使是她,也敌不过。

她有些黯然的望着他的笑容。即使戴着面具,依旧是那么温柔迷人,叫人忍不住沉溺。街灯下他眉眼太好看,不敢细看。

“江亦树。”有年轻女子略带甜腻的声音,然后一双高跟鞋“哒哒哒”过来,一串欢快的乐音。

是洋派的女子,浓眉大眼,头发波浪似的翻腾,整个人也有种流动的活泼和妩媚。鲜红的嘴唇大胆而热烈,像是随时准备索求着一个蜜糖似的吻。

若纤仿佛突然矮了一截,感觉自己才是不速之客。

亦树同她寒暄了几句,若纤就被晾在一边。那样纤弱和微不足道。若纤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小小的一团,拱肩缩背,愈发可怜。一下子清醒过来,像梦游到了陌生的地点。

高跟鞋终于走了。亦树脸上的欢快还未褪去,若纤看了愈发刺心。两个人一言不发的走了一段,亦树终于打破了沉默:“我和她,我们是不可能的。”

“哦。”若纤只呆呆答了句,脸上看不出表情,一丝不悦也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爱过她。”亦树低低的说。

若纤仿佛惊醒了一般,抬起头,睁着小鹿般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又卸下伪装的男子。她哀伤又无辜的眼神让亦树的心莫名一痛,极力掩饰的感情现在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是啊,这个女子,再倔强,再自制,也该是对自己动了心了。

亦树心里默默一叹。

“那年,我16岁,还在学校混日子。她已经是初初崭露头角的交际花。我们本不会有交集。

一次聚会,上海滩名流绅士都来到我家。我好奇,偷偷溜到前厅去。正走到回廊上,突然听到有人在哭。她哭得很伤心,好像被夺走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我轻轻走到她身边,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唬了一跳。

她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全世界的月光都掉落在她眼睛里。那时候的她也还是个孩子,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个仙女。

我爱上了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

若纤又低下头去,声音听不出感情:“然后呢,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

“后来么。”亦树牵过若纤的手,“她拒绝了我。因为她爱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个人物,比她足足大了有十岁,可是她迷恋他敬重他,即使他只把她当妹妹。而我呢,后来我也爱上了另一个人。”

若纤任他拉着,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和脉搏。只要今夜,只要那么一霎那的相守就好了。就算最后要走向分离,有过这样的时光,也不会后悔遗憾了。

“那个人呢,看起来又乖巧又冷漠。只有我看到她乖巧里的倔强和骄傲,冷漠里的温暖和渴望。她想好好爱一个人又怕被伤害,想好好做自己又怕被误解。可是我,真的很想保护她,让她不用独自披着铠甲伪装坚强。”亦树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芒,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很不真实,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不见了。

若纤定了定神,一个吻却突然印在唇上。整个身体融化在巨大的幸福里,只有眼睛还记得要落泪。这甜蜜来得太突然,太美好,只有哭泣才能让自己相信,一切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双臂是真的,柔软冰凉的唇是真的,羽毛似轻柔的呼吸是真的,有力的跳动着的那颗心脏,也是真的。这些全部都不是幻觉。

亦树,就让我们死在这一刻好么。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若纤和亦树几乎一起踏遍了上海的每个明媚角落,她的笑容从来没有从那么明亮过。有时候他也会想,这样到地久天长,真的是一种巨大的幸福呢。

可是上天嫉妒人间欢欣。

韩先生终于知道了。他气急败坏的要女儿跪下,却没想到一向最听话的女儿只倔强的站着,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我们居然被你瞒了那么久!说是去同学家,去修女那补习英文,原来都是跟那小子鬼混去了!要不是你母亲在店铺里头碰到章修女,我们还不知道要被你瞒多久。说!以后再也不跟他来往。说了我就饶了你,不然哪都别想去。”韩先生拿起笤帚就作势要打,韩太太忙拦着。

“若纤,快,跟爸爸道歉,说以后不会了。”

若纤依旧一言不发,眼神里全是坚定和反抗。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韩太太突然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生了这么个好女儿,偏偏要跟那个孽种在一起。让我去死吧。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若纤忙去扶。韩太太推开她的手,依旧干嚎着。

这就是在人前温婉大方的母亲,这就是所谓宽容新派的父亲。若纤感到一阵厌恶和失望。然而毕竟是血肉至亲,看母亲寻死寻活的样子,若纤只得暂时松了口,答应不再见江亦树。

亦树也听说了。大半个月没去找若纤,旁人只当他放弃了。只有若纤还坚信着,亦树一定会同自己一样坚持的。

若纤同几个女友闲逛,忽然被一只手拉到一旁。

“亦树。”若纤忍不住低呼一声。

“是我。”亦树清瘦了许多,声音里有疲惫也有烦躁,“我有事同你说。”

若纤静静的看着他。他却避开了她的眼睛。

“我要走了。”

若纤心里一惊,嘴上却淡淡的应道:“什么?”

“去香港。父亲有生意在那边,要我过去打点。”亦树也淡淡的,却不知怎么有些忧伤的气息。

原来在坚持的,只有自己而已。若纤苦笑了一下。

亦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似乎有些希望她挽留,希望她向自己索要一个永远。可是现在要去做的事情是一刻也等不了的。

“哦。什么时候,我送你吧。”

像溺水的人被抽去最后一根稻草,她竟然连一句挽留的话,即使是客套都没有。到底是这般骄傲的女子,决不肯放低姿态,却是他至爱。亦树恍惚间看见她清浅忧愁的笑容,一如初见。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笑。

码头边,汽笛声和谈话声交织成俗世的喧嚣。天空是灰色的,仿佛也懂了离别。

若纤发丝微微凌乱,朝客轮上那个模糊的身影挥了挥手。手无力的垂下,想说的话终究没有开口。怔怔的看着远去的轮船,眼泪却一直忘记要掉下来。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没说的那句,不是“为什么丢下我”,不是“不要走”,只是——

“请你带我离开。”

请你带我离开,这些牵绊;离不开,太多牵绊。所以你离开后,离歌未央,响彻我整个单薄的生命。

突然想起什么,若纤打开手中的纸盒。那是他离开前留下的,并没有太多言语,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递给她这个。

拆开盒子,才发现那是一张许愿红纸条。那是他们最甜蜜时在庙宇里面求的。那时候她娇憨的问他:“你写了什么?”

他扬了扬嘴角,在她耳边低声说:“许愿……不告诉你。”

看他促狭的笑意,她红了脸颊,然后他把红纸条抛在高高的百年老树的枝桠上。老人们传说,只要把愿望放在这棵树上,一定能够实现。

他许了什么愿望呢?

屏住呼吸打开纸条,五个字映入眼帘:但愿人长久。

那一刻,她终于哭出声来。

三年后。已经是唐太太的韩若纤,陪同丈夫经过重庆。在街上遇见当局抓捕乱党,着实惊吓一番。

有个人从若纤身边经过的时候,狠狠撞了她一下。唐先生气愤的破口大骂。他却什么都不说,迅速离开了。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若纤有一瞬间的恍惚。不会的。她笑自己。亦树明明在香港啊。也许早已娶妻,连韩若纤是谁,都不记得了呢。那些年少的时光,终变成泛黄的记忆,只供怀念而已。这个世界,没有谁非谁不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以为早已坚硬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若纤,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唐先生紧张的问道。

若纤也是一怔,往腰间摸去,那块玉佩已不在了。最爱时,她曾经开玩笑拿着那块玉佩对亦树讲,这是传家宝,只能给未来丈夫,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后来,亦树离开,她灰心嫁了唐先生,却没有把玉佩给他,连同自己的心,都深藏了起来。

亦树,玉佩丢了。我和你的过去,我真的不再执着了。

她不知道,所谓的乱党正是江亦树和高跟鞋一干人。高跟鞋深爱和敬重的那个人,正是革命党骨干。亦树也参加了革命。说去香港,不过是借口。

当天晚上他们就被抓捕了。深夜秘密处决。

刽子手发现,其中一个革命党临刑时,手里仍然紧紧拽着一块玉佩。死之后,任谁也没有扳开他的手,像是握着最深爱的人。

至死不渝。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