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的爱
作者:紫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2994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的是狐狸阿曼的故事。没有广告的看他怎样装死去偷农夫车上的鱼,怎样花言巧语去骗笨狗嘴边的骨头。阿曼最喜欢说的话是:噢,宝贝儿,我爱你,可我更爱我自己。

我也叫阿曼,我叫苏漫,苏州城里的散漫女子。在没有遇见夏璟以前,我也最爱我自己。

拥挤的人群,爆炸性的尖叫,咔咔响个不停的镁光灯。他站在众人中间,眼神明亮笑容温暖;我站在台下的一角,猜测着他每一句话的意思好诌出一篇连我自己看了都会发笑的八卦新闻。

他是娱乐圈里万人瞩目的巨星,而我,却只是大千世界诸色人等中默默无闻的一名。这样的我们,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交集。

可是,我就是喜欢,怎么样?

能怎么样呢?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在话筒前礼貌的微笑,一句”谢谢”或”无可奉告”拉远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距离。可就算是这样,就算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喜欢。

爱情,总会让人变得义无反顾,执迷不悟。

遇见的,却不是你

主编让我去采访一个艺人,名字叫纪小江。虽然刚出道不久,但他新推出的两支单曲都非常成功,是演艺圈里很被看好的新人。华夏制片的洪导演还专门为他量身制作了一部片子。

那是一部大制作,投资方砸了大笔的票子进去。纪小江在里面饰演一个贵族公子,穿白色的真丝衬衫,华丽而干净。领口微微敞开,手腕处松松的带着一只银色的手表,不经意间露出的性感,让人怦然心动。

我有些了然他刚出道就如此炙手可热的原因了。他是天生的贵族,英挺俊美的如同古希腊传说中那些云端之上的神砥,倨傲,高贵。

发布会开到一半,会场突然骚动起来,同事小丁悄悄挤过来跟我说夏璟到片场来了。我唬了一跳,喜笑颜开地问道,真的?

声调很高,夹在采访中显得有些突兀。纪小江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低下头。

夏璟来片场的消息飞快地在记者中间传开了,很多人都匆忙得收拾东西离开,拥挤的会场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巨大的玻璃门不停地被人们推开,扎扎作响。我急急得拉着小丁从纪小江前面走过,生怕去晚了抢不到好位置。

无意中,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十月的阳光明亮的有些刺眼,纪小江就安静得坐在这片金色的阳光底下,微微的眯起眼睛,看着潮水般的人群从他面前涌过。嘈杂的人声中,他的眼神,倔强而孤单,藏着一触即碎的脆弱。

小丁见我停下,疑惑的拉了我一下,说,阿漫,快走啊!

哦。我被她拉着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忍心,不由得停下脚步,说,你们过去吧,我想去采访他。

你疯啦?小丁惊讶的看着我,说,夏璟可是个大新闻哎,再说,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他的吗?

我望了一眼安静的坐在台子上的纪小江。他的眼神,像极了一头受伤的小兽,拼命去掩饰自己的慌乱,骄傲的坚持着,不肯承认自己的伤口。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想去陪陪他。

那样的眼神,让人没办法不管他。

偌大的会场变得空荡荡的。纪小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我走过去开口叫他,说,我们聊聊吧。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表情冷冷的说,你不是刚才走得最急的那个女人么?

我表情有些讪讪,小屁孩真不讨人喜欢,我好心过来陪他,居然还不领情。

意外得知纪小江居然是夏璟的师弟,同是环宇的签约艺人。我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敲起了小算盘:他是夏璟的师弟,是不是说,搞定了他,我就有和夏璟见面的机会了?

没人知道的往事

我喜欢夏璟已经是杂志社里人尽皆知的事了。同事们都笑我花痴,都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还和小姑娘抢偶像。

和他们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照样把夏璟的海报贴得满屋子都是,看着海报上那个英俊的男子,心里微微失落着。

那些事,没有人记得了吧。

我和夏璟,是那个老套的有点滥俗的关系——青梅竹马。

只是,我这个青梅既不娇弱也不温柔,就像阿曼一样,是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我小时候是个无法无天的丫头片子,小区里的孩子都归我管,谁惹毛了我都要挨一顿胖揍。可我唯独不欺负小胖,因为他要替我背黑锅的。

五岁的小胖身上根本看不出一丝美少年的影子,人如其名,圆滚滚胖乎乎的像个球。我笃定地认为他一摔在地上就可以弹起来,一掉进水里就可以浮上来。我的那群小跟班对我的看法深信不疑,天天想法子要替我验证一下。

那时候的夏璟很怕生的,整天都拽着他妈妈的衣角怯怯的不爱说话。他们想方设法的把夏璟拽到我的面前邀功。在一群孩子的起哄声中,我伸手用力的推了他一下,磅得一声,夏璟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嗖的弹起来,而是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他坐在地上愣头愣脑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哇得大哭了起来。一看自己闯了祸,我们都一哄而散,集体逃之夭夭。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个哭得满脸通红的小胖子,平生第一次有了负罪感。

但可惜的是这种负罪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我把这次试验的失败的原因归结到他没吃饱饭上,就像是皮球吃不饱气就弹不起来一样。于是,我又策划了第二次试验。

这一次,祸闯大了。

夏璟被我们推进了小区的水池子里,拼命的在水里扑通。我们几个孩子吓得六神无主,只会扯着嗓子喊救命。闻讯赶来的大人们把小璟捞了上来,我忘了自己就是那个罪恶的幕后黑手,扑到他面前哇哇的哭,抽抽嗒嗒地说你吓死我了。我爸知道了这件事后,二话不说,揪着我的耳朵就要揍我。小璟挡在我面前,张着他胖乎乎的小手护着我说,叔叔,不该阿漫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一边哭得眼泪模糊一边从指缝里偷偷的看夏璟,心想,这个小胖子可真好。

从那以后夏璟就成了我的专属尾巴。我们俩一块上学,回家。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他,笑话他胖,可是自己却老爱脆蹦蹦的喊他,小胖,小胖。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升初中的时候。那个城市被预测会发生一场大地震,一时间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搬了出去。搬家那天我是被爸爸拧着耳朵拽上车的,我扑到窗前看着眼泪汪汪的小胖,拼命的挥手。

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尝到了分别的滋味,第一次发现原来很多事我都没办法改变的,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很喜欢小璟的

居然会这样相遇

和纪小江成了很好的朋友。这小子的人气越来越高,大有要和天王夏璟比肩的势头。两个人的fance群也为自己的偶像谁更优秀整天在网上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娱乐群里的人经历的事情多了,个个都早熟得要命,纪小江就是一个典型代表。虽然比我小四岁,可这个小屁孩说话的口气一点都不像个十九岁的花季少年,抵死不肯叫我一声漫姐。有一次被我逼得急了他居然很不屑地说我心里年龄还不到十五岁,正处于发花痴的青春期中,把我气得半死。

我知道纪小江指的是我和夏璟的事。那天我喝多了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就成了知道这段陈年往事的第一人。那天他听完之后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半晌才说,苏漫,有些事,时间长了就会改变的。

听得我心里一酸,又多喝了几杯。已经不是不解世事的天真少女了,这些事,我又何尝不明白?有时候也笑自己傻,人家编偶像剧的还知道要有个大树下的约定之类的,你有什么?

真的,我心里知道,明白,可就是放不下。

星期天的时候纪小江打电话来说公司要举办一个新人party,问我去不去采访。我想好歹这也是关系到奖金的事情,应该敬业一下,就一咬牙一顿足牺牲休息时间过去了。

跟着纪小江混到后台,我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突然有人走到跟前,声音尖锐地说道,纪小江,你女朋友哦?

一听这语气,我第一反应是她在吃醋。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粟色的长发松松的披在肩上,这女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妖娆。娱乐圈里美女如云,此女也算得上是美女中的美女了。恩,纪小江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哪知道那个女人冷冷的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继续说道,你跟她也挺配。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时整不明白这是讽刺呢还是赞扬,傻在一旁。

纪小江面色不变,淡淡地说道,薇姐说笑了,苏漫是我朋友。

是吗?那个女人冷笑了一下,气势凌人的说道,纪小江,我的台子灯光太暗了,你的台子给我。说罢,又冷冷的打量了我几眼,眼光甚是挑衅。

克制,克制,我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的对自己说,这个什么薇姐好像后台很硬,我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

好的,薇姐。纪小江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紧绷,却又慢慢松下来,答应道,开始收拾东西。

顺便再帮我冲杯咖啡,我要喝冰的。那个女人坐在台前细细的涂着口红,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克制,克制。我再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面目表情放松。哪知道那个女人又加了一句,你那位朋友看起来很擅长做这种事,你要是腾不出手来,不如叫她帮忙啊。

克——,靠,老娘克制不下去了!我腾地站起来,冲她微笑了一下,转身。纪小江伸手拉住了我,说,苏漫——

我冲他几不可察的摇摇头,他一愣,松开了手。我一边冲咖啡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薇小姐很会看人嘛,我的确很擅长给别人冲咖啡。从前经常去福利院帮忙照顾那些没有自理能力的智障病人的。

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放下口红,冷冷的看着我,我亦微笑着看她,杀气腾腾。

哼,怎么说我也是一有文化有智慧的新闻工作者,绕着弯子骂人,怎么着还不比你这个花瓶强?

不过说实话,那个女人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我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这个女人一定是条美女蛇,咬住了就不撒口。我开始有些后悔了,老人们说得对,冲动是魔鬼啊!!!

门口突然有人走了过来,挡在我前面,说,杨薇,阿漫是我的朋友。

二十三岁的男子,穿合体的Armani,英俊的眉目,右耳垂有一颗小小的钻石耳钉,微微笑起来,便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夏璟。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遇了。

我一直都在遗憾,没有更好的机会让夏璟遇到我,好让他知道,那个泼辣暴力的丫头片子,也变成如今成熟优雅的女子了。

可是,只要能重逢就好,我不再奢望更多。

我诚心诚意地感谢上帝,阿门。

最喜欢的人

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狐狸阿曼说,是自己。

我的小胖说,是阿漫。

可是,小胖却变了好多,不再是那个永远挡在我前面替我挨骂的小胖了。

纪小江说得对,有些事,时间长了就会变的。

比如,一起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会笑着反问我,我以前有那么傻么?温柔的完美无缺的笑容,却不复从前那般温暖。

比如,从不下厨的我照着食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他做的便当被他当场分给了录音棚里的工作人员,我也在他口中成了某个痴心一片的追星族。我站在录音棚外面,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便当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大快朵颐,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比如,和周围的女星们传着不大不小的绯闻,却微笑着告诉我,阿漫,别多心,大家只是玩玩而已,这也是公司的安排。

比如……。

比如今晚。晚上两点多,夏璟突然打电话要我出来。我在心里大骂他发神经,却还是尽职尽责的打扮的风姿绰约的出去跟他见面。午夜的风好凉啊,那件薄薄的缇花丝衣冷冰冰的贴在我的背上,冻得我瑟瑟发抖。

夏璟穿了件很特别的衣服,像是戏服,华丽的欧洲中世纪风格。月光下,丝绸面料上隐隐流溢着银光。他站在下面,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一句话让我心凉了半截。还没等我说什么,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表,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快走,还有四个小时。

夏璟把车停到了市郊的公路上,我们一起走到了河边。那儿的风更大,刮得我皮肤尖锐的痛。所有的感觉末梢都张开了细小的触手,向我叫嚣着他们的痛疼,我不动声色的裹紧了身上衣服。夏璟一点都没有要脱下衣服给我穿的意思,可怜我只好巴巴的看着他身上那件厚厚的衣服,冻得哆哆嗦嗦。

喂,夏璟,我们回去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呢。终于冻得受不了了,我呵着气说道,这里很冷啊!

夏璟看了我一眼,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柳树说,这里风大,你到那棵树下面避避吧。

哦。我转身走了几步,可是想想又觉得不甘心,跑回来拽着他的外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喂,你把这件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别拽,他急急得掰开我的手,冲我吼,这是待会儿试戏的时候要穿的,你这么拽会变形的!

我一下子怔在了那里,一言不发得掉头就走。想起了刘备的那句名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没有广告的夏璟,在你心中,我苏漫竟是连件衣服都不如了么?

站在柳树下面,听着凌厉的风声,我突然不觉得冷了。

记得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过,冷啊、热啊,诸如此类的词,其实都是说给在乎你的人听的。倘若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你就是冻死又怎么样?

如果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苏漫,你就要自己在乎自己,就狐狸阿曼说的,最爱自己。

远远的,我看见夏璟接了一个电话,很犹豫的向我这边看过来。

怎么了?我走过去,问道。

经纪人打过电话来,说节目要提前一个小时录制。夏璟为难得说道,公司那边要我马上赶回去。

哦,工作要紧,你回去吧。我很冷淡地说道,忍着没把话说完——我算什么呢,连件衣服都不如。

夏璟看着我,欲言又止。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指示灯飞快的亮着,格外刺眼。我别过头去望着漆黑的河面,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看会儿风景。

车子开动的声音渐渐远去。我无力的蹲下身子,泪水夺眶而出。夏璟,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节目、通告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都不会顾及我的感受?

还是说,我的感受,在你心中,根本无足轻重?

手机突兀的响起来,我擦掉眼泪,语气轻快的接起电话,说,喂,请问哪位?

苏漫,别睡了,快起来看流星雨,报纸上说今晚两点到五点会有一场狮子座的流星雨,现在开始下了。我都在阳台上等了三个小时了,这报纸,太缺德了……

寂静无人的河边,纪小江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朵里,让我觉得莫名的安心。我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咧开嘴哭了出来。

喂,苏漫,你怎么了?喂?电话那边的纪小江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说道。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又觉得丢脸,索性摁掉手机,在无人的郊外放声大哭。

纪小江过来的时候我正抱着腿在河边发呆。他急冲冲的吼,苏漫,穿这么么少,你脑子叫驴踢了?一件还带着余温的风衣从头罩下,整个裹住了我。我扯着大衣的衣角,闷声闷气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你还好意思问,夏璟那小子火急火燎的打电话给我,说你怕黑,硬要我过来陪你。纪小江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视野突然亮了起来,无数的星星从天上掉下来,划出长长的弧线,就像是北极那绚烂的极光。在澄净的夜空中,大颗大颗蓝色的流星交错着飞快的划落,宛如梦境。纪小江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河边俯身点着了什么东西。一瞬间,有亮光从河边窜起来,在空中绽成美丽的花火,簌簌落下。

流星,烟花,把漆黑的河面都映亮了。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波光粼粼,流溢着五彩的光。

这是夏璟送给你的。纪小江望着绚烂的夜空,背对着我,语气淡淡说道。

手机募的响起。我抽着鼻子接起电话,有人在那边轻声说话,阿漫,我喜欢你。

是小璟。他对我说,阿漫,我喜欢你。

我破涕为笑。小璟,我也喜欢你。

最喜欢你。

后来夏璟跟我说,其实他那天还想唱他的新歌给我听的。哪知道天不遂人愿,那该死的流星雨等了三个小时都不出现。我看着他少有的孩子气的懊恼模样,在心里偷笑。

现在觉得好幸福,幸福得,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纪小江

还是会和纪小江一起去泡吧。他最近变得很沉默,我经常会从他身上闻到淡淡的烟味。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

如果说这个世界还存在着王子一样的男孩子的话,那一定非纪小江莫属。他的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优雅冰冷的贵族气质,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溺进去。虽然只有十九岁,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冷漠成熟。我常常回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到底是受了多少伤害,才让他变得这般冷漠,不愿与人亲近?

他让我觉得心疼,总想安慰他,没办法丢下他不管。

酒吧里有时会邀请客人上台唱歌。我一直都很好奇纪小江唱歌是什么样子,可是无论我怎么怂恿他都不肯上去,颇为不屑的看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说我无聊。

那天许是喝多了吧,他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也不上台,就那么靠着吧台,手指轻脆的敲着节奏,清唱起来: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那一天

让一生改变

…………

他歌唱得真的很好听,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一点喝过酒后的沙哑。我看着这个微醉的少年,心里忽然有一丝难过。

我已经过了懵懂的天真年纪了,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的。也曾经想过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的做朋友。可是装傻,不是我苏漫会做的事。

那就把一切都挑明了吧,女狐狸阿漫,最讨厌纠缠不清的事了。

歌声突然停了下来,我惊讶得看过去,纪小江这家伙,居然趴在吧台上睡着了。薄薄的嘴唇孩子气的紧抿着,呼出的空气把长长的睫毛吹的一颤一颤的。我托着腮歪头看着他,忽然有什么东西柔软起来。

我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告白。涨红了脸,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敢吐出一句很小声的“我喜欢你”。那个人惊讶的看着我,笑容温和地说道,对不起。

那时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告白。用尽全身的骄傲,拼命的挤出一丝微笑去接受那一句“对不起”,心却碎成了千片万片。

那天是我张狂的少年时代中最苦涩的日子。即使是今天,回想起来,也依然记得那时的无助和难过。

算了,还是继续装糊涂好了,他自己会明白的。

那天回到家里,从口袋里掉出一枚戒指来,豆蔻的蔷薇花样,折射着灯光,在地上骨碌碌的转。

纪小江发过短信来,说不要就扔了,用不着还回去。我蹲下身子拣起戒指,紧紧的攥着,想起了自己的十八岁,那些为了爱不顾一切伤痕累累的日子。

纪小江对不起,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我们会永垂不朽

夏璟真的好忙,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有时候我会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他的海报出神。

天王巨星,八卦记者。这样的我们,真的可以得到幸福么?这样的感情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很荒谬?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觉得一切有尽头/聚散离合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王菲的《红豆》响彻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我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突然觉得很不安。

真的,一切都会有尽头吗?

谣言是在一夜间传起来的。报纸上登着大大的照片,暗夜里,灯火阑珊。夏璟和一个女孩子手牵着手一起吃一根麻辣串,笑意盈盈,背影甜蜜。

照片拍得很模糊,没有人认得出来那个女孩就是我。可是夏璟,夏璟怎么办?

我打电话过去,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我在电话空空的嘟嘟声中心乱如麻。夏璟,你接电话,快接电话呀!

小丁过来找我,一脸惊羡得说,阿漫,有人找你。

夏璟?我惊喜得回过头去,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人,冷漠倨傲。

纪小江。

和纪小江一起走下楼,我一直低着头闷闷的不说话。他走在我前面,突然开口说道,你也不用担心,他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有事的。

我猝然抬头,他看也不看我,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反倒是你,一惊一乍的,像个傻瓜。

我看着他故作冷漠的样子,不禁失笑。这个家伙,明明是来安慰我的,还装得这么酷,真是可爱。

顿时心情大好。

晚上两三点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我怒气冲冲的掀开被子拉开门怒吼,谁呀?!

夏璟站在门外,哑着嗓子叫我,阿漫。

我吓了一跳,急急得问他,怎么了?

声音大了点,走廊的顶灯募得亮了起来,刺破了安静的黑暗。夏璟不说话,伸手把我拉到了怀里,一个很轻的吻落到了我的嘴唇上,渐渐炽热起来,缠绵温柔。

顶灯慢慢暗下去,我闻着夏璟身上淡淡的香气,突然间心跳变得好安静。

我相信,一切都不会有尽头,我们可以天长地久,永垂不朽。

阿曼,我是狐狸阿曼

早晨去上班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我背后窃窃私语,表情怪怪的。小丁惴惴不安的递给我一张报纸,头版上有大大的感叹号——天王夏璟的惊世恋情,姿色平庸的八卦记者???标题下面,是昨晚我们拥吻的照片。

照片上,我的脸,清晰可辨。

我紧紧的攥住那张报纸,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该,该怎么办呢?

楼底下人声嘈杂,有人在和保安推搡着,拼命的想冲进来。主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报纸,吼了我一嗓子,你傻呀,还不快走!茫然的摁开电梯下楼,茫然的走进汹涌的人潮中,茫然的抬头看着天,泪水夺眶而出。

果然是不被祝福的,这样荒唐的爱,不会有结果。

纪小江在酒吧里找到了我,面色凝重地跟我说,公司要雪藏夏璟。

我紧紧的咬住嘴唇,有血腥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手指微微发凉。我是娱乐记者,自然明白这种绯闻对夏璟的杀伤力有多大。

可是,竟然要雪藏吗?

突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惊讶得抬起头,额头突兀的覆上了纪小江嘴唇的温度。

我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纪小江笑起来,笑容温暖,第一次有了大人的味道,轻声说,苏漫,我送你的那枚戒指还留着吗?

我愣愣的点点头,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家伙吃了豆腐。他看着我,声音里有一点自负,说,苏漫,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戴上它的。

好多年后回头再看看往事,突然发现其实纪小江在故事的一开始就猜到了结局,却一直为我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个童话,不愿意看到我受伤。

其实,聪明如我,未必猜不到这个童话故事的LastEnd,只是我太贪恋这段糖果爱情的甜蜜,牢牢地抓着舍不得放手。

可是,再怎么聪明决断,我还是不及夏璟的冷静干练。当我还在绯闻中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的结束。

到头来,沉迷在这场风花雪月里的,只有傻瓜似的我。

因为出了这种事情,我只好请了长假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连网都不敢上,整天闷在家里看电视,无聊死了。

突然接到了纪小江的电话,很急切的语气,问,苏漫,你在干什么?

看电视呢。我摁着遥控器,随口答道。

别看!纪小江脱口而出。

恩?我一愣,为什么?

电视定格在一个频道上,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有他身旁的女子,粟色头发笑容妖娆。我依稀记得她的名字,杨薇。

纪小江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电视里夏璟说的每个一字都敲击着我的耳膜,刺到心里去。

苏漫?他说,那个八卦记者吗?

他说话的语气引起下面记者们的一片窃笑。夏璟继续说,我在接受采访时见过她几次,模糊有点印象。

是呀,杨薇笑盈盈的接过话,那张照片是电脑合成的,夏璟哥怎么会跟那种人在一起呢?说不定是某人想出名想疯了自个儿做出来的,大家可不要被她利用了。哦,对了,最近夏璟哥的绯闻比较多,可能是大家对夏璟哥的感情生活比较关心吧,在这里正式宣布好了,我和夏璟哥订婚了。

记者席上一片哗然,镁光灯咔咔的响成一片。我呆怔在那里,遥控器从手里掉出来,狠狠的砸在地上。

——苏漫?那个八卦记者吗?

——见过她几次,模糊有点印象。

——大家不要被她利用了。

——正式宣布好了,我和夏璟哥订婚了。

屏幕上,两人无名指上的钻戒熠熠发光,灼痛了我的眼睛。

夏璟,你居然这样对我。

我心里痛得要裂开似的,眼神一冷,披衣出门,开车去了环宇。

夏璟,是不是这么多年没见,你已经忘了我是谁了?

我是阿曼,狐狸阿曼,有着尖利的牙齿和长长的爪子,绝对不会对欺凌和背叛忍气吞声。哪怕赔上自己,也要把敢伤害我的人撕得粉碎。

哪怕是你,夏璟,我曾经死心塌地喜欢的人。

记者发布会还在进行,我用记者证骗过了保安,顺利得混了进去。

檀木雕花的大门被我用力的摔上,发出很大的声音。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我,夏璟的眼神不易察觉的颤动了一下。我推开主持人,大步走上台,站在夏璟的面前,看着他冷笑。

苏小姐,我们正在举行记者会,不欢迎无关的人。杨薇站起来,声音尖锐地说道。

哦?我冲她微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绯闻的女主角应该是我才对吧,杨小姐在这里干什么呢?

苏小姐,夏先生说他跟你只见过几次面而已,请问是这样吗?不愧是同行,已经有反应快的开始提问了。

哦,是这样吗?我似笑非笑的瞅着夏璟,故意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那这个问题就要请夏先生回答了,请问夏先生三更半夜的跑到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八卦记者家里干嘛?总不会是夏先生一时心血来潮,想采访我这个小记者吧?

那张照片是你自己合成的,根本就是子乌虚有的事!杨薇抢着回答道,看我的眼神越发的憎毒。

杨小姐,你这个说法可不怎么高明。我语气嘲讽地说道,我的楼道里安着280万像素的电子眼,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免费给你放一遍,绝对会比照片上清楚得多。

杨薇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我不再理会她,看向夏璟。

在来这儿的路上,我想象了很多夏璟此刻的表情,是惊慌失策?还是恼羞成怒?亦或是悔恨内疚?

可是,都不是。夏璟安静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霍霍燃烧一般,亮得可怕。

我被他看得怔在了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是我一生中从未见过的,痛苦到骨子里的眼神。

好像有冷水当头浇下,我渐渐平静下来。有个声音在心里轻轻叹息,苏漫,你这又是何必?

我看着眼前的夏璟,二十三岁的成熟男子,英俊的让人心跳,没有一丝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影子。

原来时光不仅催人老,还会使你爱的人面目全非。

夏璟,你已经不再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小胖,那个会为了我不顾一切的小璟了。我看着他,语气很轻的说道,笑容苍白,我爱的,不是现在的你,这么冷静理智,自私自利。

夏璟的睫毛剧烈的颤动了一下,半晌,抬起眼来看我,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我实在看不懂他眼神中的绝望。夏璟,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泪水在走出门口的一刹那滚落下来。十八岁的时候夏璟出道,当时只是惊诧于他和童年玩伴名字的相似,却在看他个人介绍的时候,Fallinlove。

“绰号”的那一栏,用鲜红夺目的颜色打出“小胖”两个字,标注是,一只小狐狸起的。

那一刻,年少的记忆呼啸而至,恍惚又看见那个圆滚滚的小胖,跟着自己冲锋陷阵,替自己挨打挨骂。

那么温暖的记忆,连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微笑。

可是,记得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身后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他了。

夏璟,再见。从今往后,便是再也不见了吧。

外面的阳光明亮得有些晃眼。一个穿真丝衬衫的英俊少年站在门外,王子一般的高贵气质引得许多女孩子尖叫。他看着我,轻轻微笑起来,眼神里有让人安定的味道。

终于憋不住,我靠在他的肩上哇哇大哭。长大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得这么狼狈,哭得像个孩子,痛失自己曾有过的天堂。

还好,身边总算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着,陪我继续走下去。

尾声

有很多事,是后来才知道的。

比如,那个杨薇,是环宇公司老板的独生女。

比如,夏璟和环宇公司签了永久性的合同,把自己的一生都卖给了环宇。

比如,夏璟的妈妈得了凝血性血友病,每天都需要上千的医药费来维持她的生命。如果离开了娱乐圈或者被雪藏,他病弱的母亲,将无以维持生命。

所以,他无计可施,只能屈服。

我终于读懂了他那天眼神里的痛苦与绝望。可是,彼时我们已经成了不相干的陌生人,从对方生命的轨道中消失。

夏璟的新专辑出来了,主打歌是《无望的爱》。我在他梦呓般的清唱中,泪流满面。

芸芸众生的世界

猝不及防的遇见

飞蛾扑火的瞬间

谁违背了誓言

消失的焰火淡淡的烟

平静流淌的河面

注定无望的爱恋

已经不可能再多给你一点

…………

夏璟的番外终不能幸免

“医生,我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夏先生放心好了,您母亲的病情现在很稳定,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慢慢调养了。”

“谢谢。”我站起身来,握手,微微颔首道:“我母亲就拜托您照顾了。”

“夏先生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对面的人惯例地说着客套话。我微微一笑,戴上墨镜走出门去。

身后零零碎碎的传来别人的窃窃私语。

“快看,是夏璟哎!”

“真的,本人比照片上的还帅!”

“真不愧是天王巨星,居然把医院的特级病房给包了。”

“是啊,听说他很孝顺自己的母亲,连看护都是专门从日本请来的。”

“唉,有钱人啊!”

有钱人?我慢慢笑了一下,习惯性的理理西装的袖口。在保镖的簇拥下坐进车里,我淡淡的吩咐司机道:“去公司。”

看着街上那些随处可见的巨大海报,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仰身靠在座椅上,点上烟,轻轻吐出一口气。

“阿璟啊,你这样会被记者拍到的。”身边的经纪人皱了皱眉头,伸手想把烟拿走。

“那又怎么样?”我看着他,嘲讽的挑了挑眉:“反正公司会替我压下来。“

他愣了愣,犹豫着看了我一眼,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23岁的优雅男子,名牌大学毕业,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活在别人眼里的夏璟,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

夏璟,你已经不再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小胖,那个会为了我不顾一切的小璟了。我爱的,不是现在的你,这么冷静理智,自私自利。

募然间,那人的话响在我的耳畔,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阿漫,阿漫。我念着那个名字,心脏痛苦的像要蜷起来。颤抖着,深深的吸进一口烟,把心中的那阵锐痛强压下去。

那个从小就倔强骄傲的女孩子,怕是真的,再也不见了吧。

那个被他狠狠伤害过的女孩子,那个他贪恋着,迟迟不想放手的女孩子。

阿漫,我爱你。

可是,我只能违背我们的誓言。

三岁的时候,爸爸领着他的新欢进了家门。和所有在情场上失败的女人一样,妈妈被扫地出门,离开了那个家。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那些辛苦搜集的咸蛋超人不是我的了,屋里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不是我的了,还有,那个会抱着我转好大的圈的爸爸不是我的了。

我和妈妈搬了无数次的家。妈妈每天都被那些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着,牵着我的手,低头匆匆从他们面前走过。我也成了小区里的小孩嘲笑欺负的对象,却再也没有一个嘴边有淡淡胡渣的人来给我撑腰。

他们告诉我,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五岁的时候,我们又搬了一次家。

我成了阿漫的邻居。

搬家那天,妈妈一个人费力的拖着煤气罐,磕磕绊绊的上楼。我迈着小小的步子手脚并用的爬上高高的楼阶,浑身上下都是灰扑扑的。

三楼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圆圆的脑袋探了出来。扎着两个翘的高高的羊角辫,眼睛也是圆圆的,撅着嘴,好奇的看着我和妈妈。

我只和她对视了一眼,就慌忙低下头去,不自觉的就伸手扯住妈妈的衣角。

她偏着头看了我一眼,突然就缩回头去关上了门。

她也是和那些小朋友一样,觉得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吧。我失落起来,抓着妈妈的衣角不肯松手。

门突然又打开来,一个笑容温和的叔叔走下楼来,接过妈妈手里的煤气罐笑着说:“来,我给你扛上去。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同志做呢?”

而刚才的那个小女孩就跟在那个叔叔的后面,笑盈盈的看着我,眼睛亮亮的,闪着某种叫做算计的光。

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是在比较我的身材和球的差别,并得出了一个让我啼笑皆非的结论。

“你好,”她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对我说道:“我是阿漫,请叫我狐狸阿漫。”

哎呦!话音未落,她就挨了苏叔叔的一个爆栗,“什么狐狸阿曼,小孩子家,好好说话!”

“我就是狐狸阿漫。”阿漫在人前挨了一记,不高兴起来,嘟着嘴,小声嘟囔道。抬头看见我在看她,瞪了我一眼,不客气地说道:“喂,我可是这院子里孩子的头,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

我看着她露出的那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翘翘的鼻子微微皱了起来,真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阿漫,阿漫,我在心里默念着,心想,这个名字真好听。

之后又在阿漫的手里吃了不少苦,成了她的跟班,跟着她冲锋陷阵,替她挨打挨骂。

以为日子会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天天在一起。

十二岁的时候,滨北被专家预言说会有一场大地震,人心惶惶,苏叔叔找到熟人迁了户口,一家人都搬到很远的地方去。

阿漫哭着不想走,我们俩紧紧的攥着对方的手,以那种小孩子的方式坚持着,不要被分开。

拉勾勾,一辈子不分开。

那样可笑的誓言,却郑重其事的从两个孩子嘴里说出,签章盖印。

阿漫最后还是被苏叔叔扯着耳朵上了车,刚刚立下的誓言,未曾实现就成为泡影。

车子发动时,阿漫扑到车窗前,大声的朝我喊着什么。我眼泪汪汪的看着她,隐隐约约的,像是,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的失望。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四年后,我升入高中,也搬了家。

16岁的我走在路上,总能惹来一些女孩子的尖叫。情书以各种色彩,各种形状,各种方式出现在我手中,我不厌其烦,最后干脆无视。

从来没想过,会进入演艺圈。

高三冲刺的时候,突然觉得妈妈有点不对劲,饭吃的越来越少,脸色越来越憔悴。

她为了我,熬干了自己的生命。硬气的从来没和那个男人联系过,拼命的做工挣钱,为了我的学费绞尽脑汁。

高考分下来了,全省第一。老师说,如果没有意外,可以向学校申请免费出国进修。

妈妈很高兴,繁琐而温情的,到处向别人夸说我的成绩。我看着她眼角深深的笑纹,不由得一阵心痛,这些年,她为我付出了太多。

填报志愿的时候,看着那一长串的学校,我慢慢寻找着,填上了那个城市的学校。

没什么大理由,只因为,记得她也在那个城市。

如果故事就这样继续下去,会是一个很完美的故事。青梅竹马在另一个城市相逢,如果两不相忘,还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可是,生活不是故事。

大一刚开学没多久,我接到了邻居的电话。

妈妈病了。凝血性血友病,没有好的治疗,活不过三年的病。

没想过要向那个曾经是我父亲的男人求助,我不想她难过。

没太多选择,那就进演艺圈吧。

参加了形形色色的选秀,半年后在一次大赛中脱颖而出,成了环宇力捧的新人。

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长相出众的人,我也不过是比别人胜那么一筹而已。我心里清楚,这不是那个干净的校园,稍稍用点心思就可以出类拔萃。

这是娱乐圈,没有背景,没有后台,那在这个圈子里,将寸步难行。

每天都有像我这样因为形形色色的选秀进到这个圈子的人,可真正红起来的,没有几个人。

歌迷的热情来得快退的也快,今天还高呼“你是我的最爱”,转天,就能毫不留情的把你的海报从墙上撕下去,换上一个新面孔。

曾经去过一个演唱会,那个艺人早先也是红得发紫的明星,不过是被公司雪藏了一年,轮到她出场时,掌声稀稀落落,还没唱完就被轰下台去。

当夜,这个艺人就在家里割腕了,血流了一地。

别说她心理脆弱,那样的落差,无论是谁都承受不了。

攀高踩低,是娱乐圈最常见的事。

每次参加晚宴时,经纪人都小声对我提点,这个和谁谁有关系,那个又是谁谁的后台。

和大明星在一起时,我们这些名不经传的新人,就成了摆设,无人问津。主办方和媒体记者那种把你当作空气的眼神,让人冷到骨子里去。

每次的颁奖礼的名单都是事先定好的,投票,吸引众人眼球而已。

在这个圈子里疲累不堪,处处都要靠自己打拼,一次拍戏踢上铁条,血流如注,导演要我休戏去医院,可我在脚上套了个塑料袋接血,咬咬牙继续拍。

一场戏下来,我差点得了破伤风。

机会转瞬即逝。而在娱乐圈,失去一次机会,意味着你将有可能永远都翻不了身。

而我,不能失败,绝对不能失败。

慢慢的,积起了人气,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又成了娱乐记者们攻击的对象。

绯闻,家庭背景,甚至连父母的婚事都被人拿出来说。随口说的一两句话,都被人歪曲的面目全非,引来骂声一片。

捕风捉影的游戏,记者们从来没有厌倦过。

无聊的推测,恶意的中伤,稍有差池,就是身败名裂。

慢慢的,也就成了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完美,言语越来越滴水不漏,开始习惯享受另一些东西。

晚宴上华丽的风情,记者席上亮个不停的镁光灯,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尖叫声。

那种万人之上的感觉,也不错。

却在心里,刻意的忘了那段回忆,忘了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小狐狸,忘了那个不曾实现过的,我们的誓言。

阿漫。

第一次提到的时候,是在十八岁接受第一次采访时。

“绰号啊,”轻扣着黑色大理石桌面的桌子,对来做专访的记者说道:“小胖。”

迎向记者疑惑的目光,我习惯性的整了整西装的袖口:“一只小狐狸起的。”

那一刻,不自觉的微笑起来,想起了那些遥远的记忆。

我的小狐狸,阿漫。

可是采访结束时,立刻挨了公司上层的一顿训斥。理由是,那样的绰号,破坏形象。

破坏形象啊,我无动于衷地听着,微微笑起来。阿漫啊,如果连这个都不允许存在了,那我和你,是不是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再见面的时候,是公司的一个新人party。老板的女儿在后台,缠着要我过去,说是要替我出气。

上周在公司门口我被新人纪小江的粉丝泼了一身水的事已经被公司压下去了,她又蹦出来惹什么事?我有些头大的想道,真怕那个被宠的骄纵的大小姐闹出什么麻烦的事来,就答应着过去了。

“薇小姐很会看人嘛,我的确很擅长给别人冲咖啡。从前经常去福利院帮忙照顾那些没有自理能力的智障病人的。”一个女孩的淡淡的声音从门口传出来,我几乎笑出声来。好刻薄的女孩子,公司的新人里,还有这样的人?

背影纤细却不觉得柔弱,没什么曲线,从侧面看,睫毛有些翘,眼睛微微眯起。

那样洋洋得意的笑容,像是偷到食物的小狐狸,满足的舔着自己的爪子。

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我全身一震,几乎说不出话来。

阿漫,狐狸阿漫。

深呼了几口气,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走过去:“杨薇,阿漫是我的朋友。”

看着那个女孩猛然回头,吃惊的神色一点点的扩大,我居然在心里开心得不得了。

真好,她还没有忘记我。

很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可该做什么,还得继续。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漫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似的,嬉笑怒骂,皆随自己的心意,无所顾忌。

看来,她被保护得很好啊!

我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绯闻,和自己对以前的回忆,含含糊糊的敷衍态度。

我心里很清楚,阿漫喜欢的,是那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眼里除了她没有别人的小胖。

可是,我早已不是小胖。我们之间隔了太多的岁月,没有改变她,却把我改得面目全非。

可我不敢告诉她这些,我还贪恋着那份温暖,那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一次做唱片的时候,阿漫来给我送饭。我从来不吃歌迷送的东西,在那么多人面前,我不能做出异于寻常的举动。所以,我接过餐盒,逼着自己忽略阿漫眼中的盈盈笑意,转手送给了身边的工作人员。

忍不住,我详装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正被大快朵颐的便当,辣子鸡,油菇菜,香焖小龙虾,都是小时候我爱吃的菜。

她都还记得。

阿漫没有走,她一直站在录音棚外面,安静的看着那个被瓜分的便当,眼里的神色,竟有一层淡淡的哀伤。

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直都想错了。若是以前的阿漫,她一定会大怒,头也不回的离开,闹几天脾气,需要我哄上半天才会又开心起来,然后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可现在的阿漫,竟让我觉得,陌生。

仿佛只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就再也不会回头。

过了几日,和化妆师闲谈的时候意外得知两点都居然会有流星雨。

我看了看表,一点多,去阿漫家要花半个小时,时间刚刚好。

通告的时间是六点,正好可以和她,看完这场流星雨。

“你要看流星雨啊,”化妆师一脸暧昧地说道,冲我挤挤眼:“据说流星雨的恋人会一辈子在一起呢!”

我一僵,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笑笑,说,是吗?

向经纪人请假,他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夏璟,你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你已经几天没睡觉了,不趁现在补会儿觉,折腾什么!“

“不要紧,我撑得住。“我坚持道。

“那也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衣服穿起来有多费事!到时候哪还来得及给你时间整衣服?“

“我穿着出去就是了。“我皱着眉头说道。

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你知道这衣服值多少钱吗?”

“没事,我不会弄坏的。”我一步也不肯退让。

他看了我一会,终于放弃了,叹口气说道:“算了,随你,早点回来。”

“恩,知道。”我拿着车钥匙就要走。

“阿璟,”他突然开口叫住我。

“恩?”我停下脚步,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动心了?”

我一愣,面不改色的笑了笑:“你瞎猜什么啊!“

“阿璟,你在娱乐圈打拼这么多年,应该知道这个圈里的潜规则。这个圈里,你玩什么都不过分,就是不能动情。你现在虽然是天王巨星,但是要跌下来,也是容易得不能再容易。“

我沉默着,不说话。

“打你出道我就跟在你身边,你忍受了多少才有今天,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没有靠任何人,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拼出来的。我还记得当年你踩着一鞋的血继续演戏的时候,整个剧组的人都被震住了。不要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毁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

“行了!”我粗暴的开口打断他,缓缓语气说道:“放心,这些我都知道。我先出去了。”

路上没什么人,黑的很安静。我摇开车窗,让午夜的凉风打在脸上,手紧紧的攥住方向盘。

化妆师的声音响在耳边:据说流星雨的恋人会一辈子在一起呢!

我望着星空,慢慢苦笑起来。

一辈子?我从来都不会那么奢望。

拿出手机,随手摁下了几个号,“礼仪公司吗,请在河东岸的石摊上埋一批烟花…”

放下手机,我微微自嘲起来,流星,烟花,还真是狗血的剧情。

真心想为她做一些浪漫的事,好让她欢喜。

因为我能给的,只有这些。

“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我看被吵醒的阿漫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不禁有些火大,开口就说道:”上车!“

一路无语。到了河岸,我看见阿漫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火又冒上来,这个白痴,穿这么少出来做什么!刚想把脱下件衣服来给她披上,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又迟疑了。

米兰服装界泰斗falonden的最后一件作品,价值百万,称为“服装中的明珠“,本来穿出去就已经很不妥了,如果这丫头待会儿看流星的时候兴奋起来弄坏了的话……

我看了她一眼,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柳树说:“这里风大,你到那棵树下面避避吧。“

“哦。“阿漫转身走了几步,可是看样子想想又觉得不甘心,跑回来拽着我的衣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喂,你把这件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别拽,“我急急得掰开她的手,冲她说道:“这是待会儿试戏的时候要穿的,你这么拽会变形的!”

她似乎呆了一下,放开手,什么也没说的走到树下。我想解释一下,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河边很静,只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我和阿漫离得很远的站在河边,彼此都没有说话。

手机突然响起来,助理要我早回去,说节目提前一小时开拍。

我犹豫的看向阿漫,她注意到了,走过来问:“怎么了?”

“经纪人打过电话来,说节目要提前一个小时录制。“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别过头去说道:“公司那边要我马上赶回去。”

“哦,工作要紧,你回去吧。“她冷淡地说道:”我还要再在这看会风景。“

我知道她生气了,我想开口解释,可我能怎么说,说因为衣服太贵所以不能给她穿,还是说这个节目关系到我进军欧美市场所以不能耽搁?

我什么都不能说。默默打开车门,发动车子离开。

流星雨的恋人会一辈子在一起。我又想起了那句话,不禁苦笑起来,看看,连老天都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一辈子。

车开到半路,我突然想起来,天我干了什么,我居然把阿漫一个人仍在河边!!

咒骂了一声,我顾不得什么节目,打方向盘准备转弯。

手机又响起来,我低头看了一下,微微一愣,纪小江?

虽然同属于一个公司,但我们之间并不是怎么熟悉。迟疑了一下,我还是摁开通话键:“喂,你好。“

“阿漫怎么了?”电话里的那人劈头就责问道。我一愣,怎么了?

“刚才我打电话过去,她怎么哭了?”

阿漫哭了?我心里一痛,抓紧了方向盘,嘴角却有淡淡的微笑,果然,我还是伤了她的心。

我竟无力至此。连一点浪漫都给不起他。

“去东河岸吧,她在那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话已经脱口而出:“记得给她点上烟火,就在那些石滩的草丛里。”

流星,烟火,宛如梦境一般。我看着仰头像孩子一样看得呆了的阿漫,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明明知道纪小江已经去了,居然半路上又拐了回来。节目也没上,远远的看着孩子一样的阿漫,心中第一次涌出了柔软的感情,暖暖的,想要不顾一切的说些什么。

拨通了阿漫的电话,我听着那边略重的鼻音,轻声开口说道:“阿漫,我喜欢你。”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喘息声,有个声音对我说:“小璟,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

我不禁笑起来,抬头看着天空,犹有淡淡的烟痕划过。我们也在过流星雨了,会在一起一辈子吗?

开始像普通恋人那样逛街,手牵着手,同分一串麻辣串。一起去看电影,像做贼一样戴着墨镜混迹在游乐场的人群中。

就这样,觉得好幸福。

平生第一次,不管不顾的抛下了一切,只想和身边的这个人在一起。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像个濒死的囚徒,徒劳的抓着那个人的手,做无意义的挣扎。

就这么沉沦下去,不愿意睁开眼睛,认清现实。

绯闻开始传出来,终于,报纸上登出了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

紧紧的攥着报纸,那一角几乎被我揉烂。

这是公司给我的警告。

经纪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自己的别墅里发呆,一地的酒瓶烟头。

“阿璟,”我抬头,看着这个多年的搭档。

他跟我说了好多话,我只记得一句:别拿你的今天和公司赌,他们最多是损失了一个还可以再培养的摇钱树,而你,将一无所有。

他说的没错,离开了环宇,我将一无所有。

这么多年打拼至今日,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夏璟,享受着别人的瞩目追捧,放不下如今的成功。

更何况,我还有妈妈,为了我操劳一生,重病缠身的妈妈。

阿漫,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再次走进公司的时候,有人在门口拦住我。

纪小江。

我看着这个传言中冷漠倔傲的师弟,抬手止住了欲过来的经纪人。

“有什么事吗?”我有礼貌的微笑道。

他冷冷的看着我,:“你想怎么做?”

我依旧着微笑着:“什么怎么做?”

纪小江微微一愣,复又看了我一眼,突然微笑起来,语气嘲讽地说道:“是了,你这样的人,会怎么做,还用得着问吗?阿漫那个傻瓜,居然还以为你爱她。”

“我爱她。”我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纪小江看着我,冷笑了一下,眼中的嘲讽更加明显:“是,你爱她,可终不会为她伤了自己。”

我一震,突然捂着嘴,破碎的咳嗽声从指间逸出,咳嗽的我微微弯下腰。

看着那个少年越走越远的身影,那么卓尔不凡的人,就算走进汹涌的人潮,也可以一眼被认出。

爱与恨都一样直接干脆,这样的人,才配的上阿漫吧。

微微苦笑起来,对着走过来的经纪人关切的眼神,我直起身子,声音不觉间哑了下去:“我们走吧。“

老板向我摊了牌,要么退出娱乐圈,要么本本分分的做一个艺人。

“你自己看着办。“我起身离开之前,他丢下这么一句话。

自己看着办?我嘴角扯出一丝嘲弄的笑容。

原来所有人,都猜出了我的选择。

阿漫呢,你是不是也猜到了这个结局?

终于忍不住去找她,最后一次。

“谁啊?”怒气冲冲的一声暴喝,门被人用力拉开,眼睛瞪得圆圆的。

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我贪恋的看着她,想把她的音容笑貌刻在心里,一丝都不可放过。

她看见是我,愕然的睁大眼,圆圆的,黑白分明。

“阿漫”,我低声叫她,不顾一切的,把她拥入怀里,慢慢闭上眼。

阿漫,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走到尽头。

你知不知道,早在我们遇见的开始,这就注定是一场无望的爱恋。

第二天,不出意料的,报纸上又有了新的照片。

这次,照片上,阿漫的脸,清晰可见。

经纪人冲过来气急败坏地说,公司决定要把我雪藏。

我笑起来,对他说,帮我联系老板和杨薇。

团起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筐。

纸团掉进纸篓里,跳了两下,就静止不动了。我不再看它,起身等着下两位客人的到来。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这一场,无望的爱恋。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