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海
作者:紫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896

六天月。天气阴晴不定。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雨,今日又是晴光潋滟,日色佳好。麦香叼着根棒棒糖,走在经受雨露洗礼过的草地上。

她轻哼着歌,感受草木间蒸腾出的清爽气息。忽然脚步滞住,抬眸望去。一抹倩影正缓缓走近,步履轻盈,长发飘飞。走得更近了,可以看出她姣好的面容与清丽的微笑。

若是旁人,定会认为那是美好的女子,露出和善的笑,无端似降临人间的仙子。但那笑容在麦香眼里,只如一根根锋芒带毒的刺,令她想除之而后快。她亦曾一度比喻成,那是恶魔的微笑,却被笼罩在天使的光环之下。

而那个微笑的主人——程立雪。是她最好的朋友。

麦香也笑了,眼睛弯成弯弯的月牙。拿出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小手轻摆:“嗨,小雪,真高兴在这里遇见你啊。”

“嗯,我也很高兴。”程立雪娇嗲的声音令麦香心里一阵作呕。

麦香想尽快摆脱,脸上却还是一直灿烂着友好的光芒:“小雪啊,你怎么还不快去上‘三好学生集训班’呢?迟到了可就不好了呀。”

“哦,没事没事。”程立雪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问,笑意更加深了,“多谢你担心,不过我已经让班长帮我们请假了。”

“你们?”麦香诧异。

“是啊。”程立雪眨了眨晶亮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今天我要和阿海去参加市里的一个奥数选拔考试。没办法啦,只好旷一节呢。”

麦香若有所思,微笑却不减:“这样啊……虽然是考试,但旷课总是不好啊——会有损你三好学生的名誉哦,还有一堂课老师会讲很多东西,错过就很难追上啦。”麦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损害程立雪。哪怕是往她鞋子放一颗砂子,只要能让她感觉到疼痛,她也会这么做的。

但是似乎这回合,是程立雪胜了——

“呵呵,没关系啦。我们不在乎什么名誉的,而且听不听课其实也都一样啦。哪像你似的,一节课不来就得让我帮你补习大半天。”程立雪的话不知是笑里带嗔,还是嗔里带笑。但无论是什么,都激起麦香想抽她耳光的冲动。

程立雪又是一声惊呼:“啊!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要是阿海看不着我,他该着急了。”说着,不等麦香回话。她飘逸的秀发已经扬起,倩影渐渐远去。

麦香仍立在原地。她眯起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黯光,唇边的笑容愈发的冷酷。与刚才的伪善相比,更令人心惊。然而她依然是微笑着,仰起头。头顶白鸟掠过天际,细碎日影倾洒于草木间,晴光静好,不渡悲喜。

麦香有时候会恍惚。她和程立雪之间,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暗地里针锋相对,表面却还伪装成友好如初的呢?

麦香咬着笔尾。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窗外阳光明媚,照射到她的书桌上,如一泊耀眼的光海。她不禁侧首,右手边隔一个过道,便是那个容貌清俊的男孩。麦香微微抬眼,看得见他整齐摆放的书本上有他写下的清秀字迹。那是他的名字——司徒海。

司徒海,初二下半学期转到T班。成为麦香、程立雪的同班同学。他学习极好,初来的第一次月考就考了班级第三,将原本是前三的程立雪挤了出去。奇怪的是,程立雪非但没有生气,还向班主任贾小文同志申请要和司徒海一桌,理由就是“以便商讨学习之道”。

令麦香可气的是贾小文居然批准了!

原本在司徒海来的第一天,麦香就将他视为自己恋爱道路上的白马王子,就等着将来和他一起架着爱情的风帆去远航。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程立雪,毁了麦香心中的梦。更可恶的是班里的同学,居然也一致认为,程立雪和司徒海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郎情妾意。

不过这也难怪——她麦香容貌不佳,成绩不优,连性格也是阴晴不定,忽喜忽悲的,就像这该死的六月天!

麦香越想越愤恨。猛地一下,把笔尾咬断了,还要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她“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而就在前一秒,贾小文同志还在漏*点澎湃地讲着:“宾语从句里的从句要用陈述语序啊。”所以,对于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麦香之后回想起来仍是有余惊。

不过幸运的是,还是不幸呢——她的舌头流血了。

于是她就张着满嘴血齿,冲贾小文嘿嘿一笑,不知是腼腆还是认错的举动。露出了两颗淌了血的大门牙:“老师,我不是故意要打断您的。您不能怪我,要怪就是能怪这笔太不禁咬,我牙刚上去它就断了。您放心,我下回肯定咬个硬点的,不破坏您的课堂气氛。”

幸运的是,贾小文是个晕血的主儿,也就没过多追究她的错误。不幸的是,当麦香后知后觉时,她确实感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与疼痛。一下子就站不稳了。

她以为自己会这样倒下去,以头落地,然后晕菜。但是却没有——不,不要以为是落入一个温暖怀抱什么呢。绝对不是这样言情小白的情节。但麦香的确是落地了——对,她是以臀落地,一屁股坐下去的。

接触到大地之后。麦香才感受到大地母亲的“亲切与厚实”,同时屁股也生疼生疼。周围的同学都在大笑。她有些难过了,不知所措。然而就在这时,右手边的男孩伸出了手。他露出微笑,是她期盼已久的真正和善的微笑:“来,我带你去校医室。”

麦香犹豫了一下,抓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程立雪适时的伸出头来,似关切,眉目间仿佛满是担忧:“麦香,你没事吧,用不用去校医室啊?屁股和舌头都是人体很重要的部位哦,缺了哪块吃饭都会不香的。”

麦香正在怀疑像程立雪这样人们眼中的“大家闺秀”怎么好意思吐出如“屁股”这样不雅的词时。旁边的司徒海忽然道:“老师,我送麦香同学去看校医吧。”

听到这句话。再能乱想的麦香,大脑的运作也在瞬间停止了。

再之后。麦香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司徒海同学牵着走出了班级的门。在走出去的刹那,麦香回首,她分明看到程立雪满脸嫌恶,瞳孔中有清晰的恨意,不屑的“切”了一声。

那一声,如针芒一般刺入她的心脏。只是再回首时,面对夏日明光,和煦暖阳,她又是微笑了。

初二完结后的暑假。是麦香最为清静的一段假期。却也是最为寂寞的和苦涩的。程立雪没有天天给她打电话,说些娇的发嗲的话。这令她些些许许有点安慰。但更大的痛苦在于,期末考试前十名的同学要参加理科集训,以便入初三后参加全国竞赛。

当然,这里面绝对不可能有麦香的名字,但程立雪和司徒海却都名列其中。

麦香坐于冷饮店内。手里捧着一杯巧克力奶昔。在麦香眼中,巧克力是会予人快乐的食物,而冰凉的奶昔又可以达到消火降温的目的,将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二者合在一起,达到效果更佳。正在麦香暗庆自己怎么会吃到这么好的食品时,银铃般的声音穿进她的耳朵。却在她的耳廓旁,如魔音一般——

“麦香——”

麦香转首。正见程立雪和司徒海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冷饮店。她的脸上立即堆起亲切的笑意,如往常一样轻轻招手:“嗨,小雪,司徒同学,在这里碰见你们,好巧哦。”

“哪巧啊,我们是在外面看见你,才进来的。”程立雪一边说,一边坐到了麦香旁边,看了一眼她喝的奶昔,轻声叹道,“麦香,你看起来好清闲啊。哪像我们似的,考了个前十,却还被逼的要上课。你就好了,五十名开外的,有闲情来喝奶昔。听说冰镇饮料对皮肤有好处的哦,难怪你看起来越来越惹人爱了呢。”

麦香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这是夸她呢,还是损他呢。但她已经没心情理会了,在那一刻,她也产生了嫌恶抑或者是倦怠——永无休止的明争暗斗,甚至淹没了最真实圣洁的灵魂,将爱与祈祷埋藏,只留下微笑将一切伪装。

麦香问道:“你们怎么没去上课啊?”她把视线转向了司徒海,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和善真实的东西。他却侧了头,和服务员叫了冷饮。

又是程立雪的回话:“我们今天做了个小测验,我和阿海答的快,就提前交卷了。反正坐在教室里也没乐趣,就想到出来找你啦。”

“找我?”麦香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没觉得我也快无聊的要死了吗?我被这毒太阳炙烤得一点娱乐感都没了。否则我也不会来冷饮店打发时间啊。”

“那不然——”程立雪大眼珠子一转,看得麦香毛骨悚然,“我们去游乐场吧。听说那里新开了间鬼屋,特别刺激呢!”

麦香再次看向司徒海。那个清俊的男孩一直在保持沉默,然而沉默的同时,又仿佛在细细观赏。在观赏什么呢?麦香想不通,直到初中毕业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司徒海爱看小丑耍杂技。

如果说程立雪早有预谋,麦香是打死也不会去的。如果说程立雪没有预谋,麦香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一到游乐场,程立雪也不知是从哪掏出了三张票。然后直奔传说中的鬼屋。速度之快令麦香不禁乍舌。鬼屋里很黑,司徒海走在最前面,中间是程立雪,麦香在后面漫不经心的跟着。她的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似乎在等着好戏上场。

果然,只见鬼物之旅中,尖叫声不断,呼唤“阿海”的声音也不断。出来之后,余波未平,新潮又起。一条大黄狗看上了程立雪的粉色小短裙,直围着她打转。而正在麦香想上演一出“为好友两肋插刀”的戏码时,司徒海抢险上台,以一幕“英雄救美”夺得了全场喝彩。

被救的美人——程立雪。泫然欲泣,泪眼含珠的表情令人忍不住想呵护。司徒海也很配合的护上了她的肩,轻柔细语的安慰着。

麦香立在旁边。她有些困顿,立于香樟树下,树影婆娑。夏日里独有的青草香填满了她的思绪。她注视眼前的两个人,感叹着——如果真的是这样该有多好。他们可以相伴,看细水长流,潮起潮落。

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不是台湾偶像剧。太阳升到正空,再细看时,程立雪的唇边已显出一丝微笑,绽放于一泊明亮的日光之下,仿佛是炫耀,抑或是嘲讽。

麦香觉得很刺眼。但终究也是笑了。

在进入冬季的时候,麦香觉得有些冷得不可思议了。十二月时,终于降临了第一场雪。雪花洋洋洒洒,舞动起隆冬的一抹温暖,仿佛一场盛大的烟火。而烟火背后,不知是圣洁的纯白世界,还是无底的罪恶深渊。

麦香望向窗外。一层冰晶贴附在窗上,阻隔了投落远处的视线,一切变得模糊不堪。她微微叹息,纵使是可以看清,也只是一片衰草离披,树木凋残的景象。鸟雀早已飞远,留下的,是无人的窠巢。

下课铃响时,程立雪如小兔一般跳到了麦香跟前。笑容灿烂恍若严冬的一缕金色暖阳:“麦香啊,放学后我们一起去滑冰怎么样啊?”

“滑冰?”麦香犹豫了一下,尴尬笑道,“可是我不会滑耶。”

“没关系的,我带着你滑。保证不会让你摔倒。”

程立雪似乎很希望麦香和她一起去滑冰。但这更令麦香害怕了——谁知道这妮子在打什么鬼主意。麦香打定了主意不去,但是程立雪也是个缠人的主儿,不久她便被降伏了。

麦香没有想到的是,司徒海也会一起来。清俊的男孩,脖子上围了一条蓝色的手织围巾。左尾端秀了一个“海”字,右尾端则是一个“雪”字。

麦香直直看着,略有失态,自己却恍了神思,未曾察觉。直到程立雪大声叫她,她才恍若梦中初醒。再回眸时,司徒海露出纯净的微笑,犹如冰雪初融,其清可鉴,泻于山端,汇于湖泊。麦香心头一暖,浅笑中亦多出一分清好。

眉眼传神间,程立雪朗笑中忽然多出几分尖锐,划破了空气,直刺入耳中:“麦香,快来换冰鞋啊,你那脚丫子多大号的?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和我爸一个号吧?”

麦香心中懊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转而不见。脸上又是尴尬腼腆的笑,她最不愿意透露的事情,已经被眼前这个男孩知道了——她的脚很大。

出乎意料的是,男孩微笑不减。声音温和:“我们快走吧,别让小雪等着急了。”

进入滑冰场的麦香,腿一直打哆嗦。她五行属火,自小不愿接触与水有关的东西。心中颤栗不安,表现在脸上,却仍是笑意浅浅。程立雪则大为亢奋,挥舞着双臂,向场地直奔了去,尾随其后的,还有系着蓝色围巾的司徒海。

麦香几次想问,围巾可是程立雪做的,送给他的?但每次都欲言又止。其实自己心中也明白,问了也只会自取其辱——麦香知道,程立雪也会随时随地,想尽各种心思来诋毁她。

她们彼此之间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共同演绎了一场虚情假意。用微笑来掩藏好心中的任何情绪,然而战争的最后,究竟是谁,真的笑了呢?

麦香脚下的冰刃刚接触到冰地,程立雪就一把将她牵了去。她心中张惶,几欲不稳,但幸好无事。她实在不想再次感受屁股接触大地的滋味,所以倍加谨慎,迈着细小的步子。程立雪看她的样子笑得更花枝乱颤了:“我说麦香,你怎么跟小媳妇似的,滑冰可不能这样的哦。”

话未说完。程立雪就拉起麦香滑了出去,起速之快,令麦香再次与大地母亲做了“亲密接触”——不,这回不是屁股落地,而是全身了。四周哗然而起的大笑,好似一起胜过一起的浪潮,这使麦香愈加窘迫,只想把脸塞进冰窟窿里,再也不出来。

然而同时,她亦十分清楚,她所面临的处境,是真实存在的。

也许是接触面积变大的缘故,麦香觉得不是那么痛了。但她心中的恨意却更加深了,却又在一瞬间,化为一空。

她的脸碰到了冰冷的地面,感受扑面而来的寒气,这一切使她瞬间变得清醒。她为了维持了这个动作,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或者更多的时间。她希望永远以这种姿态来面对世界——寒冷可以使人更加清醒,痛苦则会在另一个层面唤醒人的理智。

事后连一向少言的司徒海也忍不住小小的取笑了她,但他的话语里包含丝丝关怀,并不令她凸现难堪。而程立雪则笑嘻嘻的到她面前,三分歉意,七分得意:“麦香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竟然那么迟钝,怎么我拉你,你还原地不动啊。早知道,我就不拉你了,看到你摔倒,我也于心不忍啊。”

冬日日光清冷。被笼罩在了一层严寒之中。程立雪的笑容被阳光包裹住,看不清,亦猜不透。那一泊温暖无法照耀的,是永远无人抵达的寒冷。

麦香也是笑笑。没有回答。也许这样的情况之下,所能拥有的表情,只有微笑而已。

进入初三后。程立雪与司徒海在T班的地位愈加高不可攀。首先通过了奥数初赛,复赛时又成为学校中仅有的两位通关,直抵决赛。而若能在决赛中取得第一,则能免去中考,直接被省重点高中录取。只是遗憾的是,其中的第一,只有一个名额。

程立雪和司徒海,会有怎样的抉择?是互让?还是各凭实力,争个你死我活?

麦香本以为,这俩夫妻会双双飞。留下自己这一个林间鸟,死守的课本准备冲中考。但终会有一个留下来,会是谁呢?

那个时候,麦香已经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心思了。她既希望是程立雪,这样可以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又希望是司徒海,那样她就可以再和他共同奋斗一个月。

那时已经是五月中旬了。麦香仰天。忽然觉得天空异常遥远。仿佛是一场永远无法企及的盛事繁华,而她只是虚情假意中的跳梁小丑而已。她伸出五指,面朝日光,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如此微小。而她的微笑,是如此无力且苍白。

程立雪和司徒海去参加决赛那天,麦香也跟着去了。赛事举行在一个露天广场,时间为90分钟。来观看的人并不多,大都是些孩子的家长。麦香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理,她就是来了。

彼时的夏季,艳阳高照。太阳炙烤着大地,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程立雪娇喘,大呼不快:“干什么嘛!这么热的天,居然来考试!中暑了谁负责啊?”

“小雪。”司徒海走了过来,递给程立雪一瓶可乐,笑容和煦,“来,给你可乐,可以消暑的。”

“谢谢!”程立雪有些受宠若惊。麻利的接过了司徒海递过来的可乐,声音娇嗲到肉麻,“阿海,你真的是太体贴了!”

麦香看在眼里。并不多言。她本非话多的女孩,此时也不想自讨没趣。她只拍了拍程立雪的肩,话语诚恳:“小雪,要加油啊!”

那也许是她唯一一次对她说的话中没有虚假的成分。因为在那一刻。程立雪抱着司徒海给她的可乐,像一个幸福的小女人。麦香站在旁边,心中没有嫉妒,只有深深的怜悯。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

程立雪答完了卷子。心情舒畅的她喝了司徒海给自己的可乐。心满意足。她露出的笑容美好,纯真。仿佛是心无杂念的少女,不知人间疾苦,不理明朝风雨。

然而当真正的风雨来临。她却再也笑不起来。那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消息传到学校时,惹得全校人员议论纷纷——

司徒海成功通过决赛,被省重点S中录取。但同班学生程立雪因人格方面问题,被撤离参赛名誉,并取消中考资格。

麦香找到程立雪。她可怜她,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起往日种种,麦香还是无法平息恨意。她只问道:“你在意吗?所谓名誉。”

“……名誉?”程立雪的眼神空洞,却忽然笑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名誉做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了……”

说到最后。她竟哭了。流落的泪珠,散在丛生的灌木中,消失不见。这样的时刻,是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的。

又是六月天。在中考过后,麦香再也没有见过程立雪。而被S中成功录取的司徒海,又回到母校,与大家一起照毕业照。

麦香站在司徒海身旁。露出甜美的笑容。像一个纯美的天使。而身旁的男孩亦是清俊如初,微笑浅浅。他的瞳眸澄澈,仿佛对于任何污染或杂质,都太过沉重。

拍照后。麦香约了司徒海在校园操场,她的脸上泛起点点红晕,还是支支吾吾的开口了:“司徒同学……你、你能不能……后天和我,在游乐场碰个面啊……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男孩笑容和善,颔首答应:“当然可以,你说个时间吧。”

“那,就上午10点吧……游乐场哦,不见不散!”说完,她逃似的跑开了。生怕对面的男孩会发现自己的心思。窘迫却还在一点一点扩散。

次日。司徒海收到一封通知书。所写内容令其大为吃惊。整日士气低落。无思茶饭,有颓废落败之象。

第三日。麦香站在游乐场门口,她穿着普通的短袖衫和七分裤。她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刚好指向10:00。人却还没有来。麦香唇边依然含笑,似乎愈发加深。

终于在10:30的时候男主人公才姗姗来迟。麦香灿烂着笑脸,走到他什么身边,故意揶揄道:“和女生约会迟到,可有失绅士风度哦。”

司徒海浅浅一笑。他似乎并无多大情绪,笑容不复往日,只简单答道:“抱歉,路上堵车,所以晚了。”

“没关系啦,我们快进去吧。”

麦香本来想找去年他们一起去过的那个鬼屋,可惜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只好去玩过山车,好在排队人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麦香盯了司徒海一会,忽然道:“你有点心不在焉哦。”

“是吗?”司徒海恍然,又是一笑,“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吧,因为要上高中,很多东西需要提前预习。”

麦香也笑了,跟着队伍走了进去——终于轮到他们了!

坐好位置后。麦香忽然惊道:“司徒同学,你怎么不扣上安全锁?小心一会掉下来,会尸骨无存的耶。”

“呵呵,多谢你提醒。”司徒海依然是浅笑,一扫刚才的低落情绪。

麦香有刹那间的愣神——是不是所有人,都会用微笑来掩盖一切。那么,微笑是最好的武器吗?还是最好的伪装?

她犹自想着。过山车已经启动了,正缓缓上升。她唇边的笑意忽然深了。

“如果,小雪还在的话,该有多好啊!”麦香如实感叹道。

“是啊。只可惜,她中考没了资格,自那以后,就不知道她去哪了。”司徒海的话语中充满了遗憾,无不感到可惜,“她本是学习极好的学生,却……”

“那你知不知道,小雪是为什么被取消中考资格的?”麦香插口问道。

“不太清楚。”

“可是我却听人说,是因为作弊呢。”麦香眉目一展,满是不可思议,“没有想到,小雪那样高傲的人,也会作弊。”

“是吗?”

“当然是了。怎么,你不清楚?”麦香侧首,笑容灿烂若明日,“我想,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背上这个‘作弊’的头衔了吧?”

“你……”司徒海忽然瞪大了瞳孔。

麦香继续说:“你递给她的那瓶可乐,底下贴了作弊的便条。小雪那时候已经高兴得飞上了天,想也没想就仰头喝,把底部露出来了。你说,这主考官看到了,能不说她‘作弊’吗?”

司徒海不言。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了一个被保送的名额,至于的吗?”麦香神情疑惑,“小雪那个笨蛋也是,平常对我就极精,怎么遇上你就变白痴了呢。司徒海,这么做,你认为值得吗?”

“值得?当然值得。”司徒海说,他的笑容已渐渐冷却,丧失了温度,“我又不是圣贤,又怎能没有欲望?为了可以达到目的,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有什么手段不能用呢?可是,你怎么会早就知道?”

麦香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可笑的笑话:“我又不是坠入情网的人,自然看事情比较清楚。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小雪就是陷入了她自己编织的情网中,又被你算计成了当局之人,也难怪她犯糊涂。”

“你既然清楚,为何不早点告诉她?”司徒海无可遁形,微笑里竟多了些微释然,“她已成了迷途中的傻瓜,只等待一盏明灯。”

“既然是傻瓜了,还有拯救的必要吗?”麦香摇头,表情若有所思,“出于私心,当时我实在不想告诉小雪——无论是嫉恨,或是其他感情。”

司徒海的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线,早已消失了某种真实和善的东西:“所以,从始至终你都在旁观,我成了‘谋杀’程立雪的‘凶手’?”

“可是……”麦香微笑,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此时过山车逐渐驶入最高顶,她盯着他,“害人之人,必害己,这道理,你可懂得?”

“你说的,难道是……?”司徒海的眼眸忽然变得凌厉无比。

“恩,是我告的密。我妈自小教育我要做诚实的人哦,我既然知道真相,又怎样不让它大白于天下呢?”麦香笑容灿烂无比,她从兜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你昨天收的那封‘退学通知书’正是我的杰作呢。我想,我有权利让校方知道他们录取了一个怎样的学生。你说是不是呀,司徒同学?”

“你!”司徒海怒极。欲起身站起,却不料拉动了原本就没扣紧的安全锁。

“小心啊,别把命弄没了,名誉算个屁啊。”麦香无动于衷地说着,眼睁睁看着司徒海从过山车跑道的最高顶落了下去。如一片飘零的叶子,最终毁于大地。

麦香再次仰起头,拿出口中的棒棒糖。六月的天,日光依然强盛,无情地将热浪投掷。她面对阳光,再次将笑容展现——这场虚情假意,究竟是谁,笑到最后?

是谁,用微笑,将一切伪装?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