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49
作者:仓鼠的磨牙棒      更新:2020-01-27 22:24      字数:4641

“什么筑?”

“莳花筑”奎尔从桌子上的一个牛皮文件袋里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永恩。

“听起来像园丁住的地方。”ash手里捧着热茶,百无聊赖地打岔。

上午十点一刻,本来应该已经到了图书馆的三人现在还在行宫里喝茶奎尔这次来访的主要目的是通知他们访问安排延期,并表示鉴于发生了昨晚那种恶性事件,作为城主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也有责任对从这里到图书馆的路程进行一次严格的安全检查,检查大概需要一上午,这段时间他准备用来询问一下当事人昨晚的具体状况,然后写成报告上呈给帝都。

“莳花筑不是园丁住的地方,”奎尔也递给ash一份文档,“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住在这里的应该是——”他稍微顿了一下:“杀手”

永恩翻了翻档案,皱眉:‘“杀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档案里只有说这是帝都下属的安保机构啊?”

奎尔从牛皮袋中拿出一块薄薄的玻璃板,那是一张老旧泛黄的纸被玻璃和刻在底部的微型法阵保护了起来。“看这个,这是我从档案局找到的,莳花筑当时的记录,小心点,很珍贵的老资料。”

永恩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玻璃板,微微皱眉。

“筑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永恩缓缓地念着,这份资料用的不是大陆语,而是亡国很久之前用的古语,因此读起来有些费劲。

“听起来有点像,征兵?”ash听出了一点门道。

“对,莳花筑当时应该就是按这个标准征兵的”奎尔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所谓三属之甲,是指的旧朝的重甲,当时的工艺不够精湛,钢铁的质量也上不去。所以那时军中装备的重甲为了保证防御,比现在要重将近一半。”

“而他们穿着这样的重甲,携带全套装备和三天的粮食还要’日中而近百里‘?”永恩沉吟。“半天负重越野一百里路?”

“不只如此,你再看我之前给你的那份资料,从后往前看。”

永恩依言打开之前的那份资料,从最后一页往前翻。后面这些用的都是古语,所以奎尔给ash的那份文件里面,只有最基础的莳花筑的官方介绍。

“员工表?”

“嗯,注意身高和年龄。”

“年龄?”永恩一愣。“亡灵的年龄?人均几百岁?”

“……”奎尔无语。“亡灵的年龄是写死的时候的年龄,死后身高体重容貌就都不变了谁还在乎年龄!”

“哦哦……”永恩开始一页一页地翻记录,ash索性捧着茶杯从对面的沙发上绕了过来跟着一起看,茶杯里的伯爵茶透着漂亮的琥珀色。

一点点看过来,只能勉强看懂几个字的ash越发的闲极无聊,但是永恩却翻着翻着脸色变了。

“这些都是……孩子!”永恩脸色惨白。

“没错,档案里的所有人,身高全都不过140公分,年龄最大的不过15岁。”奎尔眯眼看着永恩,“莳花筑里的’士兵‘或者说’武卒‘,所有人都是半大的孩子。”

永恩沉默良久,旋即苦笑:“我的天,一群全副武装跑一百里路只需要半天的孩子……”

“等会等会?”ash目瞪口呆,明显有点跟不上两个人的节奏,“未成年的小屁孩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没法在几年的时间里培养成这种怪物吧?”

“活着的当然不行,”奎尔耸耸肩,“不过死掉的小孩就毫无问题。”

“这是什么神奇的逻辑?不是说好死后身高体重都不变了吗?”

“城主大人说的没错,死掉的小孩就毫无问题。”永恩沉声说,“正是因为死后身高体重都不变,所以那些孩子怎么训练也不会更加壮硕或者更加高大,但是随着高强度的训练他们的肌肉强度却会不断提升,到最后,一个孩子那样矮小的身体中爆发出来的力量,会比最强壮的成年人还要可怕!”

听了永恩的解释,ash突然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昨天我们在小巷子里碰到的那个黑衣小孩儿——”

“没过我想的没错地话,他应该隶属于莳花筑里的’蜘蛛‘。”奎尔指着之前递给ash的那份资料,“就像上面写的,莳花筑的四支下属,代号分别是蜘蛛、蝙蝠、毒蛇和秃鹫。”

“听起来像是他们的特长,”ash反应很快“诱捕猎物的蜘蛛,主动出击的毒蛇——”

“还有黑夜出动收集信息的蝙蝠,最后是处理尸体的秃鹫。”永恩接过话茬。“也就是侦查,进攻、防守和前后。”

“完全正确。”奎尔轻轻鼓掌。“你们昨天晚上遇到的应该就是蜘蛛,所以他才能毫无破绽地隐藏在黑影中,甚至差一点杀掉永恩。”

“没错,如果没有你我肯定已经死了,因为他就是蜘蛛,那条小巷就是他的’网‘!”永恩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想明白,你们统治了亡国这么久,竟然不知道这种组织的存在?”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奎尔没有立即回答,客厅里因没人说话而显得安静,良久,奎尔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是那一年当上领主的么?”奎尔后仰,整个人陷进沙发椅中,开口问到。

永恩一愣:“156年?我一直以为你从冥帝归位就开始主政风口了。”

“很抱歉,并不是,”奎尔笑笑,“其实直到164年迁都之前,风口都压根没有领主,因为这里就是亡国的首都,受帝政处的直接管辖,直到165年迁都,才正式设立领主府,各项管理权限也是逐步地从帝政处转移过来的,甚至直到256年,九十多年后的今天,风口还有一些古老的机构同时受到领主府和帝政处的共同管辖。”

永恩有点疑惑,他确实对亡国近百年前的政治形势知之甚少,毕竟那时候自己还在奥瑞金,亡国什么的只是个远在天边的地名……扯远了,关键是奎尔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我是165年才出任领主,”奎尔声音低沉,诉说着那些将近一个世纪以前被尘封的往事。“之前我负责统帅三军,同时所有旧朝遗留下来的部队也归我管辖,那时他们叫我:’将军‘。”

永恩缓缓地坐直身子,神情肃穆,他听得出藏在奎尔话里的旧日余晖,对于位高权重的卿臣,人们很少会提及他们的职位,大多时候都是用爵位称呼,像之前因为妨碍修缮挽歌而被罗夏“清洗”的虞公,便是旧朝时风光显赫的老牌贵族。

而将军这个词用的就未免太频繁了,御殿月将军、羽将军、还有前朝著名的龙壁将军,如果不加前缀直接称呼“将军”,那要么是语境所限,在场的人里能被称为将军的只有一人。要么……

是他的权势和功绩足够把这个名词变成自己的私人称呼。

奎尔摆摆手,示意永恩放松:“我说这些不是想夸耀我当年的功绩。我是想说,至少到164年,亡国所有的军队和杀手组织我都是知根知底的,而如果我不知道莳花筑的存在……”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被你们收编?”ash有点明白了。

“不,就算没被收编,知道总该是知道的,总不可能放着这种特殊机构不管,倒不如说……”永恩否定了ash的看法。“156年收编军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ash一愣。

“我的观点跟永恩一样,莳花筑应该在156年以前就被遣散了,至于为什么殖会放任这样的一批危险人员流入社会,”奎尔沉吟。“我们现在大概无从得知了。”

“等等!”ash突然激动,她的脸色那一瞬间苍白如尸鬼。“你刚才说他们是被遣散的?”

“怎么?”奎尔皱眉。

ash激动地抓住沙发的扶手,手指深深抓进扶手上柔软的毛皮,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们说……”ash嗫嚅着,“他们说……”

“冷静点,放松,慢慢说。”永恩见状轻轻地抓住了ash的手,他的手很暖,ash感到那股温暖从永恩的掌心传过来。

她低下头,另一只手抓起额前的头发,她终于明白了,为何一直以来自己总觉着有股淡淡的违和感,昨夜那些狰狞的回忆重新鲜活起来,仿佛血色的长蛇在她脑海中狂舞。

“他们说。”ash开口,她低着头,没人看得清她的脸。她想起昨晚那个亡灵,他说话的时候天空划过闪电,一瞬间映亮了他苍白的脸。

“她们说他们兄弟六人,包括那个孩子,都是因为那天杀的城主才沦落到这步田地。”ash低垂着头,那些话仿佛字字千钧。

“天杀的城主?”听到侮辱自己的话,奎尔却没有生气,因为他明白了ash为何那么激动。

所有人都以为昨晚是一场意外,ash误入了亡者的领地,寄宿在那里的亡灵对她发动了攻击,然后永恩赶到救下ash,却被曾经隶属于莳花筑的“蜘蛛”偷袭,几乎得手,千钧一发之际,奎尔投掷长枪击杀蜘蛛救下永恩。

环环相扣,跌宕起伏,一切听来都合情合理。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纰漏。

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莳花筑的杀手,那遣散他的应该是前朝的统治者殖,跟现任的城主奎尔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跟奎尔没有关系,那为首的亡灵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也可能是亡灵说错了?”永恩没反应过来,而且他其实没有ash那么紧张。

“相信这个不如相信另一种可能性。”奎尔突然起身,转身去拿放在门口的风衣,“先失陪了,我得去处理点事情。”

“那报告怎么办?”永恩举起桌子上准备用来做笔录的那叠纸。

“不需要了。”奎尔穿上风衣,黑色的衣摆飞扬。“我会上报给冥,告诉他我准备进行一次全城的安全排查。”

“这么大动作?怎么了这是?”永恩愣住了。

“你还没意识到么?”奎尔打开门,冬日的寒风吹进来,让人浑身一震。他回过头来看我们,花白的眉毛竖着,额头上凝着深深的川字纹。

“昨晚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奎尔招手,艾维斯利突然冲出,急停在他肩头。

“小心,永恩,有人不想挽歌被修复。而你,需要保护好她。”

奎尔出门了,他带上门,分隔开风雪和温暖。永恩转头看向ash,她还低着头,漆黑地长发映出脸色苍白如雪。

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回想着昨夜里发生的一切,他也神色凝重起来。

数百公里以外,亡国的最南端,奥尔弗斯,这里的时间比风口要早,天之初晓,大雪纷飞。

这是一个伫立于血海旁边的小镇,这些天镇子有些萧索,因为镇上最显赫的人物没落了,前朝的公爵虞公,原本村子里大半的年轻人都在他的府邸上做工。而现在,那座繁荣的城堡已经大门紧闭,黑衣的人成群结队地出入,根据那些镇子上的流言,每天夜里,城堡里都会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

罗夏走在礼拜堂里,头顶昏黄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拉长,他轻声低吟,步态婉转,仿佛痴狂的戏子。

“和诸位兄弟姐妹一起,蒙主的恩召。我曾经在梦里走过天堂和地狱,在枯骨堆积的地方被主拯救,被天使拥抱。那一刻我方领会到我曾经所犯下的错误,曾经没有珍惜的生命,以及与生俱来的原罪……”

突然,门被一把推开,风雪吹了进来,身穿黑衣的人站在门口,弯着腰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的肩上落满雪花。罗夏看了他一眼,纯白的面具上墨色肆意横流。

“处理干净了?”罗夏合上手中的书本,开口发问。

“幸不辱命。”来人扶着门直起腰来,狼狈地笑笑。“虞公在风口布置的杀手都被清理干净了,不过出了点小意外,永恩受了轻伤。”

“不必理会。”罗夏摆摆手。“你做的不错,下去吧,好好休息几天。”

“是。”黑衣人转身,正欲离去,却愣了一下。

“对了,还有件事您可能感兴趣。”

“说。”

“属下从风口撤离的时候,发现以撒大人的马车停在图书馆门口。”

“以撒?”罗夏转过头来。

“千真万确,属下还特意靠近确认了一下,马车壁上有帝政处的标志,绝对不会错。”

“以撒么……”罗夏低头沉吟,又突然把手中的书向黑衣人掷出,黑衣人赶忙接过。

“拿着这本书去找赫尔,你不该只是’蝙蝠‘。”

黑衣人大喜过望,单膝下跪:“谢大人!”

“下去吧。”罗夏摆摆手。“记得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