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崔平，崔长陵的确有着很多的无可奈何。

尚书令府的奴才们，他都有着一套约束的标准，但凡有一丁点出了差错的，就不会再用下去。

然而那套标准，他却不可能套用在崔平的身上。

崔平是为了他好的，崔平在崔家服侍了近四十年了，崔平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

这一切，让崔长陵觉得，崔平更像是他的半个长辈。

其实他并不在乎世俗的目光，奴才犯了错，赶出府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怕外人会觉得他铁石心肠，对崔平这样的人都不会手下留情，可他知道，这才是他该坚持的原则和底线。

然而他自七年前得先帝赏赐开了府，这个所谓的原则，就被崔平一再的打破。

他也曾同阿娘说起过此事，希望阿娘把崔平调回崔府去，他并不需要人这样“照顾”着，可阿娘苦口婆心，仍旧是劝他，说到底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开府。

他知道王羡没有对他扯谎，她也没必要撒谎来攀咬崔平，况且，那些的的确确是崔平能做出来的事。

崔长陵深吸口气，显得有些为难：“你怕我讨厌你，是因为怕我觉得你在挑拨离间吗？”

王羡没办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表情，自然也无法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咬了下唇犹豫再三，只能老实应答：“是。而且青衿跟我说，崔平对于夫子而言，毕竟有感情，而我至多算得上半个弟子，且还是入门没几天的弟子，这样对比起来，谁的分量更重些，简直一目了然。”

“那你有什么理由要挑拨离间呢？”他睁开眼，目光灼灼的打量她，“从这府中赶走崔平，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愣了神，啊了声没了后话。

崔长陵似乎很喜欢她这样呆呆傻傻的模样，其实他知道，她一点也不糊涂。

她能够猜到他的心思，知道他并不想她见郗衍之，也知道他让崔平带郗衍之去朝露，并非为了叫她放郗衍之进门。

她是个很聪明，又很会揣摩人心思的人，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走眼。

可是只有在他面前，谈及他对她的态度和印象的问题上，她才会表现出后知后觉和迟钝。

这让崔长陵感到异常满足。

“你当我有那么蠢吗？你既然得不到任何好处，就没有理由做这样挑拨离间的事，我又怎么会无端猜疑你，甚至是讨厌你呢？”他终于又把手落在她头顶，忍不住的拍了两下，“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对吗？”

王羡没再多，泰然处之，神色坚定：“夫子昨天也听到了郗三郎君的话，外面人说您脾气不好，不易相处，其实这两天下来，学生觉得夫子是个脾气再好不过的人，和夫子相处也十分的融洽。可是今天崔平这样的作为和态度，叫学生突然觉得，人家说不得指的根本就不是夫子呢？”

“你觉得，是崔平拖累了我吗？”

她仍旧点头：“他是尚书令府的大总管啊，有时候自作主张，其实会坏了夫子的名声。外人不知是他的主意还是夫子的心思，再加上尚书令府门第本就高，寻常人轻易不得进，崔平又那样……”

王羡略顿了下，抿紧了唇角：“我出身太原王氏，这样的门第，放在哪里，都不会矮人一头，更不要说崔平只是个奴才。可是连我屋里贴身服侍的人，他都敢不加掩饰的给脸色看，一点也不怕得罪了我这个太原王氏的小郎君。夫子，您就可想而知，对其他人，他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呢？”

这样的事情，从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而崔长陵显然也是知道的。

王羡没发现他神色有异，才暗暗心惊：“难道夫子都知道吗？”

她扬了音调问他，他却沉默许久没有答她。

王羡越发笃定，呼吸便急促起来：“那夫子怎么就这样纵着他？您的名声，岂不是叫他败坏完了？”

“可是宪之，回过头想一想，他又为了什么，会同青衿摆脸色呢？”崔长陵的语调平缓又柔和，带着莫名的安抚。

王羡觉得心头一震，是啊，她险些忘了，崔平做的这所有事情，都是打着为崔长陵好的旗子，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在，在为崔长陵好，替崔长陵着想着……

她深呼吸，尽量保持着平静：“可我还是希望夫子能为自己好好考虑，早点送他回崔府去吧。”

这话本不该她说，可她觉得，她不说，就永远不会有人再对崔长陵说这些话了。

府里的奴才忌惮崔平，外面的人不会这样真切的感受，而崔府里住着的那些人……他们也许觉得，崔平是个极有眼色，又极其会照顾人的老奴，永远都只会替崔长陵做最好的选择，并不可能拖累他。

“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我想，夫子想听的，是真心话。”她小脸上写满了纯真和关切，“崔平或许是为夫子好，可他这样的方式，一半是为您好，另一半，却是在害您。夫子，您二十七岁就已经是大晋的尚书令，您这二十七年，活的潇洒又精彩，叫多少人眼红呢？人家都说，没有错处世人还要抓三分，更不要说崔平这样……”

她想了想，抬手去握住崔长陵的大手，握在手心里，收拢又紧了紧：“他有时是倚老卖老，有时是自以为是，话我说的虽难听，可我知道夫子是明白这一切的，只是情分二字约束着，没法子指责他什么。可是夫子，您要叫情分两个字，害了您吗？”

她一双小手柔若无骨，真不像是小郎君的手，崔长陵情不自禁的回握住，眉心却蹙拢。

郗衍之说的那些话……

他低头看王羡，正好看见她小帘子似的睫毛，又长又卷，随着她眨眼，一下下的打在他心尖儿上……

不，她只是生来金贵又娇弱些罢了，他不该叫郗衍之那些混账话迷了心智的。

崔长陵下意识的摇头，想把那些荒唐可笑的想法从脑海中挤走，而握着她的手，也渐渐地松开来。

他是不敢了，唯恐自己胡思乱想……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