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梧桐叶飘零的冬天。

宛如梦魇般的期末大考过去了，对于林亦含，唐缘这帮学霸来说，这相当于解放了。可对于顾琛来说，这个寒假，比期末考还可怕。

去领成绩单那天，唐缘见顾琛戴着墨镜帽子，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唐缘越看越不爽，下课的时候一下子扯了下来。

“我靠，你怎么变成阴阳眼了？”唐缘看到了这惨状，出声问道。

“别提咯。”顾琛摇摇头，把墨镜拿回去戴上。

“被顾叔叔揍了？”

顾琛猛地回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是让你别提这茬吗，靠。”

唐缘讶然：“真被揍了？”

“嗯。”

好吧，顾琛的老爸可是江宁军区的总司令，年且五十就当上了将军，可谓是一代人杰。顾父老来无子，这才去孤儿院领养了顾琛。他对待自己的儿子是出了名的严苛，可是顾琛的成绩依旧没什么长进。

“安啦安啦。”唐缘同情的拍了拍顾琛的肩膀，“顾叔也是关心你嘛。对了，我们寒假要出去浪，你来不来。”

“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顾琛瞬间心情好了不少，似乎忘记了眼睛上的伤。

“那就说定了，下午一点在梧桐树下。”

“知道嘞。”

——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一的寒假，我们一起去浪。什么密室逃脱，ktv啊，统统逛了个遍。在k房，我悄悄对你说，我喜欢你。

我至今仍记得你的回答。

“我若只说了喜欢你，可我不能保证只喜欢你。”

好吧，我承认，我是失败了。

可你明明拒绝了我，为什么，还要吻我。

让我至今记得。

你为何如此。你知道吗，你这一吻，让我铭记了三年。这三年，因为我你错过了韩澈，因为你顾琛离开了。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我想知道，但却不敢知道。

蒋璇，我想彻底忘记你，但我做不到。

困在你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唐缘日记

——

这就是命运吧，就像那梧桐树一样，无论春夏之时叶子如何繁密，秋天叶子终会泛黄，冬天叶子终会飘零。可一切都不是结局，来年的春天，叶子还会长出来。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我却一直都遇见了你。

林亦含。

在你们最美好的时光遇见了你，却没能给你最美好的幸福。

亦含，我负了你，负了最美好的你。

——

光秃秃的梧桐树，矗立在冬日的寒风中，却不瑟瑟发抖。

唐缘踏着雪，来到了校园中。虽说是寒冬腊月时节，但是他的内心却是火热的。蒋璇的那一吻，让他至今心头火热。

人真的好奇怪啊。唐缘这般想。

明明知道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因为各种各样微不足道的原由，依旧不想放弃，或者，不敢放弃。

他也是这样吧。

大步漫步在雪地里，漫无目的的闲逛，唐缘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那棵老梧桐树下了。

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树，而是人。

在这白皑皑的世界里，任谁看见一头黑乌乌的长发，谁能不注意呢？林亦含也不知道唐缘的到来，她坐在树下，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嘿，猜猜我是谁。”

忽然，林亦含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啊，唐缘，你怎么来了。”

“在看什么呢？”唐缘拍拍身上的雪，在林亦含身旁坐下。

林亦含侧目相对，笑道：“杨绛先生写的《我们仨》，我特别喜欢其中的一句话。”她停顿了片刻，轻轻说道。

“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说出这句话，她眼似秋水，望着身旁的大男孩，轻声问：“好吗？”

仿佛空气都冻结了。

——

亦含啊，我对不起你，我负了你。

那一个冬天，梧桐叶飘零，雪下的纷纷扬扬，但是却遮掩不住你赤火般灼热的内心。我承认，我心动了。可是，我的心里装了另外一个人。

蒋璇啊，如果9月14号那一天我没有遇见你，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啊，自己种的因，终究会有果的。

亦含，我明白你的心，可是我终究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内心啊。

我想，这就是宿命吧。

无法逃避。

——《唐缘日记》

——

过了一个冬天，说实话，大家都变了不少。

顾琛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嬉皮笑脸。林亦含和唐缘都沉默了不少，特别是林亦含，下课都不怎么来找唐缘了。

这让某些男性牲口倒是松了口气。

四月。

学校在紧急筹划校运会的事情，地点定在江宁高中的操场上。唐缘虽说成绩不错，可也不是个书呆子。他心中郁闷，竟一口气报了所有的跑步项目。不过，英明的老班果断没有同意，说跑步项目太少了，多给他加了跳高跳远等等等等总计11个项目，然后光荣的把唐缘同学气晕过去。醒来后，唐缘同学深刻地明白不能赌气的道理。

然后，他就高高兴兴的跑完了100米，200米，400米，800米，1500米还有3000米。

还有跳高跳远。

然后就累晕了。

“兄弟，没事吧。”顾琛扶着快要虚脱的唐缘，难得正经的问道。

“你去跑跑，我靠，老子都快累死了。”

唐缘一翻白眼，难得爆了几句粗口。

“没事没事，你要想想，还有跳高跳远，还有实心球，铅球，还有······”顾琛一脸同情的说道，“你得继续啊兄弟。”

“你······你不说这话会死啊。”

然后，唐缘同学光荣的被气晕了过去。

顾琛同学就被骂了一顿。

——

亦含，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四月，我们一起在体育场上会洒汗水。

你被球砸伤了。

而蒋璇却崴了脚。

你不知道，我站在那两扇门之间，有多少纠结。

那时的我，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我会有选择，可笑吧。

——《唐缘日记》

——

三年后。

那是个下雨的夏夜。

唐缘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内心，已经是一片灰寂，毫无光彩可言。他任凭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他的脸上，头发上，书包上。额头上的刘海早就石头了，想几张死皮，耷拉在眼前，遮住了充满了灰色的瞳孔。

他从未如此绝望。

“唐缘，等等我啊。”

那是顾琛的声音，他本应该停下的，可是他没有。

他大踏步走到了马路上，忽然，一道车灯猛然亮起，刺到唐缘眼睛发疼。

“小心——”

那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梦魇啊。

顾琛几步冲上去，狠狠推了唐缘一把。他本来也可以安全脱身的，可是脚下一滑，躺下了。“砰——”在唐缘耳中是那样刺耳的撞击声响起，他眼睁睁的看着顾琛的身体飞了出去，。

“顾琛！”

凄厉的嘶号声响起，唐缘一丢书包，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

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英俊的脸，在唐缘眼中显得格外可怕。顾琛看见唐缘如此，不由得笑了，想说话，可是嘴里冒出来的都是血泡。

“唐缘，你要好好的。”

这是顾琛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了吧。唐缘仿佛可以看到，生命在顾琛的瞳孔里不断地流逝。

“顾琛——”

后来唐缘知道了，是蒋璇告诉顾琛自己先走了。如果不是蒋璇，顾琛就不会死。

可是，如果刚刚自己停下来了，顾琛也是不是不用死了？

唐缘，你tm就是一个混账，负了一个好女孩，还害死了自己的兄弟！

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少绝望。

——

蒋璇，你害得我好惨啊。

多年后，唐缘抚摸着那张五六班合拍的毕业照，看着那张自己追逐了三年的脸，心中的恨意，谁都无法估量。

可是他不知道，之后的生活中，还有更大的绝望在等着他。

顾琛啊，如果你还在，我还能和你说说心事，可惜你已经不在了。

唐缘想着那个老是叫他汤圆还老是提小时候的事的顾琛，不由得笑了。

笑中带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