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谎言讹语
作者:澹澹      更新:2019-11-22 21:20      字数:3799

虽说憎恨卫瓘,可他也毕竟是朝中众臣,备受皇帝器重,即便对立也不该做出这般藏匿人女的小人之举。此事一出,旁人若是觉得他是因与卫瓘不和,迁怒其女,那定是会影响自己的名声。

贾充目光闪烁,轻瞥了一眼卫恒,只见他眉头深锁,忿然作色,想必是气愤到了极点了吧。于是便心虚的敛目移视,转而又遇到了张华那毅然的目光,窘得他只得硬着头皮佯做漠然。

听闻卫澜在此,卫恒身后的卫宣是再如何都按捺不住了,挣开兄长紧握自己臂腕的手上前两步,疾言厉声道:

“我妹妹现在何处?”

见问话的是卫宣,贾南风心中不怒反悦。她巴不得卫宣能主动与她讲话,管他说了些什么,是何态度。贾南风春心浮动,竟也红了脸颊。只能说还好她肤色深了些,才没将这“一往情深”当着众人的面表露出来。

“妹妹此刻就在我闺房中啊。”贾南风满眼惊诧,一副很是疑惑的表情问道,“怎的你们不知吗?”

“哼,我们如何能知!”卫宣冷语一声,却不瞧贾南风半眼。

果然是兄妹,这语气跟卫澜拒绝贾南风时是分毫不差,宛若冰封千里的凛凛寒风。一时让贾南风尴尬得怔了片刻,随即对着卫宣吟吟一笑道:

“今晨摆弄笔墨,蓦然思念起卫澜来,想来也有好久未曾联络,便遣了香儿去请妹妹。赶巧香儿到时正逢妹妹出门,便请了回来。我二人许久未见,满腹闺语,聊得甚欢,我自然是不舍,便得了妹妹的应允留宿一晚,于是又遣房外的小婢去卫家通告一声。”

贾南风讲的是并茂生情,语毕贾南风故作娇羞地垂下眼帘,可那两颗不安分的眸子却一转又一转地对着卫宣秋波暗送,极尽谄媚之态。

本是想讨好卫宣,可见他仍是怒意不减,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贾南风也自知没趣地收敛了些,神色无辜面露心切地问到:

“府上未收到消息吗?怎地会……”

话未说完,贾南风神色一转,如顿然醒悟般瞪目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表情凶横语气忿然地高声一呵。

“夏芳!”

这一幕来的突然,众人一惊,只见一个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婢女从门外惊慌失措地跌撞进来,诚惶诚恐地站在贾南风的面前,头低得恨不能扎入胸腔中。

“小姐,您叫我。”夏芳细弱蚊声。

“说!今日申时我教你去卫府通告,卫家小姐今夜留宿,你可曾去!”贾南风怒目横张,指着夏芳,大声斥问道。

小婢女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纵身跪地,双唇颤抖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我……我……去……”

“你倒是去还是没去!”

贾南风继续逼问,气势汹汹,顷刻间便将夏芳吓得大哭起来,嚎啕着道:

“小姐饶了我吧……昨个守夜,一夜未睡……我只是想打个盹,醒了便去,可却睡过了头,然后,然后……便忙得忘记了……小姐饶了我吧,我下回不敢了,饶了我吧……”

好一个贾南风,做戏做全套,不止自己鬼话连篇,竟把路人的戏也做全了。不过从闺房到前庭这短短的几步路里,她竟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浑然不漏。不愧是贾充的女儿,如此看来,刁滑更甚其父啊。

众人还未及反应,贾南风便命人将夏芳拖了出去,施以杖罚并掌嘴,名曰让她长长记性,记住这嘴是干什么用的;也顺便给了卫家一个交代。

戏做的好赖是贾南风的能耐,入不入戏便是众人的省悟。一行人,从卫恒到张华,甚至是贾充,都心知肚明她贾南风不过是在欲盖弥彰。卫澜会和你满腹闺话,会和你夜话甚欢,甚至要留宿,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荒诞至极。

卫恒几人明知她是在做戏,可事至如此,贾南风用这一出苦肉计便将他们的口堵了住,一时竟挑不出一点理来,内心愤然竟也无从发作。卫澜未出现,以她贾南风的身份谁也否定不了她所言。

总不能当面指出她二人不和吧,且不谈这于“礼”不可,就算指出,她贾南风也可否认。若是卫澜安好,即便她自己出面道出受了胁迫,也仍没有依据可以破了她的谎言。在外人看来,它句句是合情合理,倒会让人觉得是卫澜无事生非。哎,果真是奈何不了她啊。

不管她贾南风意图为何,此时最重要的是尽快见到卫澜。

都为卫澜而来,但卫恒一家人却仍要考虑到两家之间的对横,只有张华跳出他们之间的纠葛一心惦念着卫澜。

说是与卫澜叙旧,不过都是贾南风的一面之词,谁知道卫澜到底因何而来又受何等待遇呢?即便是同在闺中,卫家一行人来寻卫澜,声势之大后宅不可能丝毫不晓,那何故前来的只有贾南风一人,卫澜怎地就没来见兄长呢?叙旧的理由堂堂正正,这贾南风为何隐瞒,甚至贾充都不知晓,那么不是贾充隐瞒在先,就是贾南风谎话在后。如此多可疑之处,想必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张华越是揣测越是骇然,想到之前曾听说过的贾南风欺压卫澜之事,一股惊慌霎时从心底腾生冲向头冠。

“既然卫澜小姐人在闺中,为何没有一同前来。”张华语气淡然故作镇定地问道,可是轻锁的眉头却出卖了他,他内心甚是紧张。

这些都被贾南风看在眼中。你这样紧张,看来果然是对卫澜有情啊。贾南风暗暗地挑了挑嘴角,露出不屑的笑意。不过只是那一瞬间,转而她便一脸纯良无害含笑回答道:

“我来之时,并不知道是卫家来找妹妹,只道是父亲唤之,便一人前来。”

“现已知道是自家人来寻,可否将她请出来呢,迎她回家?”张华继而追问。

这一问让贾南风收了笑容,沉思片刻,对着卫恒等人答道:

“我与妹妹聊得太晚,见她略显疲意,出来之前便安排她歇息了,怕是此时已经酣然入睡,不便惊扰她了。至于回家……”贾南风猛然回头,将目光投向那心切的张华,冷颜盯着他说道:“……明个一早我自会遣人将妹妹送回,不必张侍郎操这心了。再者,这貌似也不该是你张侍郎该问的话吧。”

贾南风一个轻蔑的表情使得张华顿时怔了住,一时竟无言以对。确实,有两位兄长及家仆在,这请卫澜回家一事确实是轮不到他提出来,只是对卫澜的担忧让他焦灼得顾不上思虑那么多了。

这一晚,他冒失的言行还不够多么?正如刘德所言,他是一遇到卫澜的事便昏了头脑,没了理智。

贾南风的一句话似是提醒了大家,尤其是卫恒。

“此话确实不应由张侍郎问出。”卫恒说罢睨了一眼张华。“不过侍郎也是焦心家妹,也怪我做兄长的关心不足。”卫恒继续对着贾充父女解释道。“既然妹妹已在府中歇下,那便不扰贾公了,明日一早我自派人来接。”

卫恒一语即出,张华与卫宣甚是一惊,皆是目瞪口呆盯着卫恒,仿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卫澜已在虎穴,怎么不管?那贾南风分明就是在扯谎啊!

张华急得眉都拧在了一起,满眼躁火烧向卫恒,然卫恒却是以若水冷目相对。

卫恒岂会不疼惜妹妹,只是作为家中长子,父亲不在,他便是家中门楣梁柱,必须从大局考虑。虽来讨人,但贾家已将事情交代,不管属实与否,他是找不出半点依据否定。若是执意下去,那必会撕破了脸,两家因此僵了住,以贾充的脾气,定是后患无。且不说这家他卫恒当得了当不了,即便当了,也不能这般任性给父亲平惹事端。再者,即便贾充与父亲对峙,他也万万不敢拿人女出气,如此传出去,他贾充岂不要名誉扫地,所以自然也不敢怠慢了卫澜。至于贾南风,她倒是骄横出了名,不过毕竟卫澜人在贾府,他贾充怎能纵容女儿在自己家中惹出祸事,之前不可知,但这一刻开始,贾充想不护着卫澜也不行了。

还有便是面前的这位张华张侍郎,见他迫切之势,卫恒看得出他是用情至深,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二人已然压抑许久,这相思隐忍到了极致,如今就有如一个爆破点,若是过了这个点,日后必是清浅意淡;若是相见,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啊。二人的传言已然沸沸扬扬,不可再添柴加火。所以,还是不要请卫澜出来了吧。

见卫恒意绝,张华心火缭绕,骨如蚁噬,刚刚张开口想要劝阻,便听得卫宣言道:

“我觉得不妥,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并接回家去吧,免得明日再来讨扰。”卫宣盯视着贾充。语气甚是凌厉,不容半分妥协。

贾充刚刚松了一口气此时心又提了起来,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毕竟他对卫澜的消息不比卫家人多知道一分,于是看了看身边的贾南风。

“卫澜妹妹今日着实辛苦,陪我聊了那么久,好容易歇下了,不便再扰她,随她睡去吧。”贾南风殷勤解释道,见无人响应便继续说。“何来的讨扰不讨扰,我和卫澜亲如姐妹,卫澜的兄长自然是我的兄长,巴不得兄长们能来走动。”言语中,贾南风时不时地轻瞟卫宣,窃窃媚笑。这话倒有几分不假,她确实巴望着卫宣能来。

“哼,可不敢当你兄长!”卫宣一泼冷水浇贾南风心凉半截,脸上终于是挂不住了,霎时阴沉下来。我好言好语,你却冷言相向,果真跟卫澜是一个脾气。

“话已至此,也不便多说了。卫澜已睡下,明日送回。也已深,耽误在此也没有意义,请回吧。”贾南风这是要下逐客令啊。

“我等自是要走,不过也要带妹妹一起走。”卫宣更是决绝,任卫恒怎样劝解都不肯释然,果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倔强是随了谁呢。

贾南风内心也并非如表面那般淡定了。人家要人,也是天经地义的,执意不给也说不过去。至于给,也不是不可,把卫澜从哪樗栎亭里接来,原样还了他们,便也了结了。即便卫澜道出实言,任她指责哭诉,只要我一口咬定她是无理取闹,众人也奈何不了我,你何来证据证明我不是以礼待之。谁不会哭,谁不会闹,先发制人,谁哭的早,哭的厉,谁就是弱者,这一场谁就是赢家。

如此一来,就只盼着那小婢女香儿赶紧回来,告知她此时卫澜是何情景,她好继续做戏。

心刚寻思到这,就听闻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伴着女子的疾呼传来。待那女子靠近前庭,大家方听出那一句句的呼声是“小姐,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