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孤灯，两个清影。

王坚用他特有的沉厚的嗓音，缓缓说道：“子攸，你难道不知道，七八日前，当你在浩然山庄说出你亲眼看见程齐铭和李平起死复生，有多少人在那一刻起，对你起了杀心？这种事情，乃是不能说的重大机密，你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若不是韩辑和我将你斥退，你根本就出不了浩然山庄。”

林子攸悚然道：“郭岷？”

他登时想起，在无间书院外那支射向他的袖箭那是军方制式，李平可以用，郭岷也可以用。至于看到李平的背影，只能说明李平就在附近，并非是李平出手杀他。

换句话说，李平一直跟着他，是为了保护他。

林子攸登时羞惭惶恐无地，他一直认定是李平要杀了自己，此时方才明白，事情的表象和实际之间有着多大的差异。

王坚点点头道：“胡人和耆教一直盯着亡灵教。因为亡灵教和生死门，是唯一可能威胁胡人南侵的存在。就拿亡灵教为程齐铭做法，让他起死回生一事来说，当时在黑松林外的祭祀场，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偏只有你一个人跳了出来。”

林子攸脸一红道：“小将素来莽撞。李平让我跟着出殡队伍，莫非是有意如此？”

王坚道：“虽然有意，实属无奈。”

林子攸不解。王坚道：“吕青松明面上是韩辑的人，是亡灵教徒，实则是胡人的谍探，被李平所杀。所使用的的，就是搜魂刺。当时你们在凉水井办案，李平让你跟着出殡队伍，故意支走了你，待你走后，他遭到胡人杀手袭击，绝境之下用搜魂刺杀了自己。”

林子攸大惊道：“他为何如此？”

王坚道：“实出于无奈。因为胡人势力一定要杀掉李平，李平自知难逃一死，还不如用搜魂刺自绝。至于为何用搜魂刺，原因很复杂，其中一个原因是，胡人还不知搜魂刺的存在，对于亡灵教这个神秘莫测的杀人手段十分忌惮。其时胡人杀手就在凉水井伺机而动，；李平支走了你，受到袭击后用搜魂刺自绝。胡人杀手受耆教影响，见他的模样，以为是鬼魂作祟，就不敢上前。”

林子攸既惊且愧，李平支走自己，毕竟还是为了救自己。林子攸道：“可是，他又活了过来……”

王坚道：“这个便与搜魂刺的功效有关。若是轻按机括，搜魂刺射出的如毒刺一般的热流，穿入人脑，会使人进入僵死状态，他确已死去，却又能在半个时辰之后复活。只是这人脑部受到致命损害，终将在七八日后，化为‘幽魂’死去。”

林子攸吐口气道：“原来如此。”他终于知道了李平死而复生的秘密，不知为何，心里反倒空茫茫的，没有着落处。

王坚又道：“李平支走你，也不全是为了救你，亦有其他目的。”

林子攸一怔：“还有什么目的？”

王坚道：“李平知道，以你的性子，见到活人献祭，必定会出手。其实这是韩辑的谋划，他就是要你出手救下那个少女，就是要让这个还魂的仪程半截而废。不错，他就是要利用你。”

林子攸再一次毛骨悚然。他这才体会到韩辑心思之深沉，谋划之高妙，手段之隐蔽。原来自己毕竟还是不知不觉中，沦为韩辑手里的一枚棋子。

他终于理解了，李平对自己充满歉意的目光，为何要自己牢记“保家卫国，死而后已”这八个字。

原来在韩辑和李平这类人心目中，挽救国家危亡这个目的是至高无上的，为此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包括他最亲密的同袍战友，还有他自己。

林子攸涩然道：“他这样做是什么目的？”

王坚道：“因为这场还魂法事，可能牵引出亡灵教的最高秘密。而胡人势力和耆教一旦发现了这个秘密，我们精心筹划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林子攸突然明白过来：“死神？”

王坚点点头道：“不错。其实复活程齐铭的这场法事，是耆教布下的一个局。过程中不但会泄露生死门的所在，更可能召唤出死神来。但这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为如果不做这场法事，我们所谋划的一切，同样会失败。”

林子攸不解：“这是为何？”

王坚道：“很简单，若不做此事，亡灵教在胡人势力和耆教眼中，便没有了可以利用的价值，随时会对亡灵教大开杀戒。亡灵教便会毁于一旦。”

林子攸想了片刻，道：“黑松林中带头做法事的老者，便是……韩辑？”

王坚点点头：“就是他。他能够用药物控制自己的声音，因此你听不出来。”

林子攸道：“可是小将又不明白了，为何韩辑这时担心亡灵教的安危，后来却不担心了，甚至亲自下令铲除亡灵教，还将数百亡灵教徒斩杀于城头？这……说不通啊。”

王坚道：“因为到了这时，亡灵教存在与否，安危与否，都没有关系了。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死神。”

林子攸大惊：“死神？谁？”

王坚定定的看着他。林子攸一哆嗦，失声道：“将军莫不是说，小将？”

王坚默默点头。

林子攸勉强笑道：“将军莫开小将的玩笑。”

王坚道：“我怎会开玩笑。我们做过很多场让人死而复生的法事，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死神。这些法事，有的成功了，跟多的失败了。有时候似乎死神一瞬间出现了，却无法捕捉到他的影子。更多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死神是一个神，是一抹影子，甚至是鬼魂……但是在黑松林法事你出现的那一刻，韩辑忽然意识到，死神其实是一个人。”

林子攸直摇头道：“小将不过是偶然出现，怎么能说就是死神？这也太牵强了吧。”

王坚道：“恰恰相反，韩辑认为，法事中死神已经出现了，只是我们囿于成见，忽略了人的出现而已。你后来又声称能看见‘死神’，这就更加坚定了韩辑的这个想法。毕竟能看见死神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纵然你不是死神，也一定和死神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林子攸登时想起，当他对李平说起自己能看到死神时，李平欣喜若狂的神情。他不禁摇头苦笑道：“将军，你和韩大人真的看错了小将了。小将哪里可能是死神呢？”

王坚道：“这是一个需要用心去体悟的事情。韩辑相信自己的灵感，我也相信他。既然我们都认为你是死神，或者与死神密切相关，耆教显然也对你起了疑心。所以我们要做的一切，就是要把胡人势力和耆教的目光，从你身上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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