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带着小叫化们,埋伏在城门外一里的落阳坡下。
昨天,他们接下了飘香楼给王府送酒的活。起初,一切顺利,进了王府之后,长平尝试去救安宁。周朗也按不住好奇,试图窥探内情,却被李过抓了个正着。
当时形势可谓千钧一发,差点就全军覆没在王府中。庆幸,危急关头时,有个军师现身解围,他们才逃出生天。
从王府落荒逃出之后,周朗与小叫化们都是冷汗涟涟,后怕得连腿脚都软了。奔逃出王府之外几条街后,他们干脆瘫坐地上,起也起不来身了。
周朗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一刻,他头脑中一片空白。
周朗还在嚯嚯地喘着粗气,只见一双穿着粗陋布鞋的脚走到他的面前。
那双鞋大了,抬起落下,有些松动和拖沓,可即便如此,她的步伐依旧平稳高贵。
周朗看着这双脚,再往上看。穿得是和他们一样的粗陋布鞋,一样破烂的裤子,一样打着补丁的上衣,一样沾染着锅底灰乌漆麻黑的脸庞。然而,被她居高临下的望着,周朗心中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周朗十分讨厌这种感觉,从来他都是伙伴中最勇敢最有计谋最有威信的领头人,他不甘心让自己对一个女孩儿生出仰视臣服感觉。
他不允许自己在她的面前表现得胆小儒弱。
于是,周朗歪着头,大喇喇摊腿坐着,刻意表现出不屑。
然而,在她安静的视线下,周朗心生不安,他感觉她一定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
“咳咳……”周朗先躲开视线,重重咳嗽两声:“走啦,走啦,都起来!”
“歇会吧,腿都吓软了。”
“刚才吓死俺了,小命差点就交待了。”
小叫化们叫嚷着。
周朗觉得脸火辣辣的烫,他不敢看长平的目光,她一定十分看不起他们的胆小懦弱。
一股邪火就从周郎心低升起。
“都起来!起来!”周朗一脚一脚踢向摊在地上的伙伴,气急败坏喝斥道。
小叫化们磨磨蹭蹭地爬起来。
“朗哥,咱去哪儿?”
大伙儿眼巴巴望着周朗。
周朗一愣,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只是,他不能让自己在她面前就这么一副吓破胆的孬种样子。
周朗吆喝一声:“都忘了咱来洛阳是干啥的?”
“来杀邱家的小老婆,可那女人在王府里啊。”
“笨蛋!”周朗打了小蛮脑袋一个爆栗:“她是来赴宴的,又不是住下不走了!咱们不会等吗?”
“在哪等,咱们咋知道她出了王府还去哪?”
“笨蛋!”周朗又打了小蛮脑袋一个爆栗:“她总要回逍遥县吧,咱们就在城门外去逍遥县的必经之路上等!”
小叫化们纷纷点头。
“走!”周朗手一挥,带着众人就要出发。
“朗哥,朗哥……”小蛮焦急叫道。
周朗一回身又是一个爆栗。
这次,小蛮一缩脖子躲过去了:“嘿嘿,朗哥,我是说飘香楼的工钱还没结呢。”
周朗想了想,宴会结束还早着呢,就先去把工钱领了,钱拿到手里才算放心!
“走,先去飘香楼领工钱!再出城埋伏。”
周朗一众人先回到飘香楼,找老板领工钱。老板见他们顺利回来,大松了一口气,不仅痛快付了工钱,还准备了一大筐馒头、肉菜,让他们吃了个饱。
临到走前,老板对周朗说:“小伙子,是个能干的,以后咱们飘香楼送酒的活都给你们干了。记住,每天辰时来酒楼后厨,一天管两顿饭,工钱就按十钱,怎么样?”
周朗大喜,当即应了。
告辞老板,众人雄赳赳出了城去。
周朗挺胸昂头,率领着手下出了城门,一路往去逍遥县的路上走着。
城门外百步,有茶摊。
“朗哥,咱们还是老规矩,在茶里下药!”小蛮问。
周朗斥骂:“人家是富贵人家夫人,会喝路边茶摊的烂茶?长点脑子好不好!”
城门外二里,有送别长亭。
小蛮叫嚷:“这好!咱们居高临下,高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哎呦!”
周朗踹了小蛮一脚:“你怎么不干脆去兵马司门口抢劫!”
城门外二里地,有树林一片。
“朗哥,朗哥,说书人说书,绿林好汉都是在树林中埋伏。”
周朗看一眼,摇头:“这才出城二里地,道路畅顺,马车正是快奔时候,到时候咱们连马屁股都摸不着。”
接着走,就到了落阳坡。
要说这落阳坡,就是光秃秃一个山坡,没啥树木遮挡,也没险峻山势。
小叫化们没人说话,就连小蛮也不吭声了。
“就这儿吧!”周朗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这儿?”小蛮疑惑问道:“朗哥,知道你和妹儿走累了,可也不能因为累就随便找个地儿啊!”
周朗站在坡顶。
正是日落时分,金色的夕阳照耀下来,洒在落阳坡上一片碎金粼粼。
“真美啊!”周朗指着落日:“咱们飞黄腾达的起点,就选个金光万丈的地方!”
落阳坡,不高不陡,然而足以令马车速度放慢。且过了落阳坡,道路就分了岔口,到了此处就代表着终于开始远离洛阳城。依照人们心理,走到此处,大都要恋恋不舍回望一下繁华的洛阳城。因此,落阳坡还有个别名,叫做望东岭。
若想要绝佳的埋伏场所,自然是再往前寻一处幽暗险峻地势。
然而,太过昏暗险峻亦能影响众人心态。他们本就是第一次杀人越货,一群半大小子胆子本来就小,若是再生了恐慌,怕要坏事。
权衡利弊,落阳坡确实是最合适的地点。
“等咱们以后成了一代枭雄,就把这里改名叫腾龙坡,咱们的远大前程就是从这里腾飞!”
周朗面朝金阳,意气风发!
长平一路看着周朗。
她亲眼看见福王府中,面对李过周朗吓破胆子,却能机智呼应她的表演,骗过了李过最终脱困。
出了福王府,众人皆惊吓萎顿,唯有周朗能打起精神,作出抉择。
初到洛阳,就能谋到挣钱工作,其中有他们初生牛犊不畏虎的莽勇功劳,更有运气在其中。然而,谁有敢说运气不是一个人的能力呢?
她更看着他果敢又不失细致,粗野言语和故作不屑之下是他认真考量利弊,最终选择出最佳设伏地点。
这一刻,长平看着周朗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年轻的脸庞,充满了不可一世,充满了拼搏闯劲。她似乎看到了战场之上的周世、陈定富,她忽然觉得,也许这个少年真得能在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
“姐姐。”
长平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低头看去。
是小妹儿,仰脸孺慕望着她,天真问道:“姐姐,你喜欢我哥哥吗?太好了,你要做我的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