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祺说：“随我回去吧！”

乐遥低下头，说：“等等！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谢子祺没问，只是跟在她的后面，不远不近。

乐遥规规矩矩地跪在祠堂里，将香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才将香插进铜鼎里。

她也不起身，看着供奉的那些牌位。

尽是乐家军里死去的战士。

牌位很干净，看样子时常有人来打扫。

乐将军，方叔叔，乐文翰，方明……

乐遥看着一块牌位，上面清晰地刻着“校尉罗焕”的字样。

连罗焕也死了啊！

谢子祺也走了过来，向那些牌位敬了一柱香。

他说：“这些都是好儿郎！”

保家卫国，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在大好年纪死了。

谢子祺不知道这是否值得？

乐遥仍然跪着，她看向那些牌位，说：“我走的时候，罗焕还是混不吝的。还说什么时候把将军踹下去，什么时候就提亲娶我！”

“可是我等不到了！”

她亲眼看着罗焕被折磨死，却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罗焕说：“小将军，我没本事，你要好好活着啊！”

好好活着！

谈何容易？

谢子祺不知道是怎样问出来的，声音酸涩难言：“你怎么会被抓住？”

乐遥站起身来，靠着柱子，说：“将军大婚那日，他们派人埋伏，准备逼宫。我顺手解决了几个小杂碎”

她的话不多，谢子祺却能想象出来。

十六岁的年纪，本来应该被娇养在宗门无忧无虑的年纪。拿着把剑，站在漆黑的夜色里，脚边是血流成河。纵使敌军千军万马，也不要想着扰了她父母新婚之夜一分一毫的安宁。

谢子祺苦笑一声：“这些事与你何干啊！”

乐遥微微笑着：“将军给了我命，让我活的像个人！我便把命还给他，这样很好啊！”

谢子祺不想问，但他还是说了出来：“你从几岁开始杀人？”

太久远了，乐遥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才犹疑地开口：“十岁吧！”

谢子祺手里一颤。

太具体的感觉她忘了，只记得那人喷在脸上的鲜血，和方明蜷缩在角落里的恐惧。她连笑都做不到。

她只能手起刀落，麻木地重复着动作。

不能停，不能害怕，不能慢，不能休息，不能不杀。

那一场偷袭打的乐将军措手不及。

但保住那一个帐篷的却是一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平静下来，她懵懵懂懂地走了出去。看到了他人眼中，被鲜血浸透的她和显而易见的恐惧。

她看到父亲和方叔叔就站在不远处，却没有走过来。

她笑了吗？她不知道，太久了，忘了。

时隔多年，她杀过许许多多的人，说是恶贯满盈也差不多，只是还要妄想着要好好活着！

多可笑！

杀人是什么感觉，她忘了！

她只是麻木而已。

但她记得第一次动手，那时让人心悸的不是敌军的凶恶，而是那一声声怪物！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乐遥看着那些牌位，轻声问：“是怪物吗？”

谢子祺说：“不是！”

乐遥说：“走吧！”

两人走出了祠堂，谢子祺这才看到乐遥的剑有些异样。

他问：“你这剑不一样了？”

乐遥说：“不是原来那把了！”

谢子祺有些诧异。

北垣宗主剑修，弟子剑不离手，一旦认定便不会轻易放弃。

为何乐遥弃了原先的剑？

他记得原先的剑是一把极品灵剑，明唤上邪。乐遥明显嫌弃过剑名，却不更改。

连名字都不愿改，为何要换剑？

谢子祺仔细一看，这剑剑身修长，剑柄漆黑如墨，上面系着一个穗子，剑鞘上的花纹古朴而神秘，乍见不显眼，但谢子祺知道这剑必然不俗。

他问：“何名？”

乐遥回答：“玄霜”

谢子祺说：“是很好的名字！”

乐遥没有再说话。

走到了不远处的柳树下，乐遥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来，看向祠堂，努力辨认那个跪在蒲团上的青年。

她微微一笑：“小方明都这么大了！”

那个总是跟在她后面，傻傻地喊着姐姐的身影，也长的这么高了！

乐遥很浅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谢子祺十分有耐心，等着乐遥前去和沈星澜告别。

沈星澜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个铃铛给了她。

乐遥随手拿来，系在了剑柄穗子上。

相顾无言。

乐遥抱剑行礼，转身离开。

沈星澜看着乐遥的背影，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你，救我于水火；谢谢你，亲手葬了我；谢谢你，助我拿回辟邪珠；谢谢你，让我遇到你！

但是，想起乐遥的命途。沈星澜不由得蹙眉。

这命运多舛，起起伏伏，何时才能是个头？

乐遥果然是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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