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湛道：“这些人惯会蒙蔽，手段如出一辙。”想想从前的方晖不也是官名远播、深受百姓爱戴。

周浣颔首，“无论如何遮掩，时间一长，总会露出尾巴......你让人盯紧，我倒要看看忠勇公私藏这些税银是作何用。”

“我已经飞鸽传书，这次陈敏插翅也难飞。”倪湛说道。

周浣眼中带着笑意，“你办事，我向来放心。”他这个义子虽然不是周姓，但一直以来都当作亲生儿子对待。提起倪湛，他心里就不自觉的骄傲，从小到大只要他交代下去的事，没有哪一件不办的妥帖。

周浈却冷眼相对，“父亲不要对有些人抱太大希望，免得今后失望。”

说出的话就像浇了一盆冷水下来，倪湛温柔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淡然的眸光似乎隐隐有了恼意。

周浈这话有意针对倪湛，周浣听后也不在意，周浈一惯如此，性情骄纵善变，很难说上几句话，若是惹到他，翻脸无情，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但好在这小子还会听他的话，周浣坐下，道：“这回军器局的事多亏阿湛，若不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齐铁器，又暗中提防忠勇公，在京城几个铁器铺布局，就不能按时交出这批兵器，阿湛立了大功。”

周浈闻言抿着嘴没说话，周浣放缓了语气，“你们三兄弟要同心齐力，我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几年，阿沥和阿湛便是你的左膀右臂......”

听了这话，周浈神色一变，周浣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深意，“你要记住，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凡事有个商量，不要贸然行事。”

周浈眼中露出几分不安，半晌抱拳起身，向周浣深深鞠躬，“儿子都晓得。”

“使不得，使不得。”周浣忙站起来绕过书案去扶。

周浈微微一侧身，神色无比郑重地道：“父亲当得这一拜。”

周浣一愣，随即欣慰地笑了笑，虚扶周浈，让他坐下，自己则回到书案后坐着，拿起方才书写过的宣纸。

“这上面是江北一带有名的织染坊，你让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紫色染料。”这次他回来明面上是视察江北沿河堤坝，实际上是为圣上收罗紫色染料。腊月初十是太后大寿，太后向来对紫色爱不释手，当今圣上便奇思妙想，让织染所备上一套由蜀锦制成的刻丝云雁紫色缎裳，名为“紫气东来”。

可历来紫色便是最不好上染的颜色，通常情况下，上染的紫色不够鲜亮，颜色深旧，织染所每年所出上等的紫色锦缎仅够太后一人平时享用。

这次圣上突然有了这个想法，织染所也无能为力，但圣上金口已开，若是不能按时交出来，还会连累工部尚书周浣。

周浣这才亲自来一趟江北，还带着两个孙儿，大爷周栎和二爷周晙。周栎年纪和周浈相差不大，比周浈早一年进翰林院，不过到现在还是一个庶吉士，而周浈已经是翰林院正七品编修。

周晙与倪湛年龄相仿，从小就在军中历练，这两年在徽州府卫所布防，这次大房的婚事便告假跟着其父亲周沥一同回族中。

周浣道：“这次的事让栎哥儿和晙哥儿也参与进来，他们两个也不小了，有些事是时候让他们独当一面。”

倪湛应声，周浣又叮嘱了几句，还有话和周浈说，倪湛便先行告退。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周浈才从书房出来，见到站在外面的倪湛，冷冷一笑。

“你是专程在这儿等我的吧。”他语气冰冷如深潭里的水，“我们两个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从倪湛身边走过，嘴边始终带着冷笑，像是在嘲笑倪湛的不自量力。

“你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身后传来淡然的声音。

周浈回过身，看见倪湛温雅的脸上带着一丝漠然。

“你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上心，就算是厌烦也没有。”倪湛说道，语气淡淡，却沉如夜暮，仿佛不起一丝波澜的湖水下暗流涌动，隐藏着暴风雨前的怒意，眼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一层阴晦，让一旁的阿季不禁汗毛倒立。

“那又怎样......”周浈眸中冷意愈甚，一丝阴霾笼罩在他眉眼之处，“自古红颜多祸水，我不过是提醒你，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不想她坏了我的事，令父亲失望，若你真是对父亲一心，就不该对她抱有期许，更不该接近她。”

“这些我自有分寸。”

倪湛双眸中沉暗如渊，语气更淡，淡得如一丝清风，阿季却清楚，每每如此，便是倪三老爷隐忍发怒的前兆。

“你着实不该惊动义父。”倪湛眼中如化不开的一团浓墨，“就算我心里有谁，那也与你无关，你的事，我从不曾怠慢过一丝一毫，所以，我的事，你也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周浈听了这话，脸色阴沉得可怕，周遭像是坠入了寒潭般，连风都带着令人发颤的窒息。

他向前走一步，阴冷的双眼紧紧盯着倪湛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大笑道：“我的好弟弟，你知不知，有句话怎么说，红颜薄命，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一甩衣袖就要走。

“你不许动她。”身后传来倪湛强压着怒气的声音。

周浈停下脚步，冷冷一笑，没有说话就带着阿季走出了主院。

阿季转出院门的时候，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想一下对上倪湛冷凝的双目，只觉寒气如滚滚江水般袭来，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赶紧捂着眼睛跟上周浈。

“主子，您这是何必......他怎么说也是咱们二房的三老爷，老太爷向来器重他，主子这般，奴才怕......”后面的话也不敢再说下去。

“怕惹得父亲不高兴？”周浈冷笑着看他一眼，如墨般的双眸漆黑幽深，“孰轻孰重，父亲分得清，否则听到我在父亲面前那般说，他不会反应这般大，他这是在害怕。”

害怕......阿季想起方才倪三老爷的那种眼神，不自觉缩了缩头，害怕他倒是没瞧出来，不过主子彻底惹怒了倪三老爷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