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孟客君
作者:杨红袍      更新:2019-11-13 05:07      字数:3378

杜河未听说过破庙吓死丐帮弟子之事,但这人丑的离不像人只有一步之遥,实是触目惊心,心下不免生疑:“大师,这人是武林中一号人物?”

空相摇头道:“老衲十年来未离开过寺庙,江湖新出了些什么好手,却是一无所知,但瞧此人嗓门奇大,内力却不精湛,武林中勉强算是三流人物吧。”

杜河“哦”了一声,心想:“空相大师说‘勉强算三流人物’,这‘勉强’两字一用,哪他连三流人物也不是。”

这时头包黄巾的人众里缓步走出一人,火光映在他脸上,非常的不凑巧,也是一个丑八怪,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一眼看去,不免让人想到鸡鸣狗盗之辈。

看其架势,该就是这群人的头领。

杜河不禁留了神,倒要看看生出“佛祖菩萨真武大帝保佑黄天当立”这馊主意的人,会以何等荒唐手法应对眼下事情。

这人斜着眼睛,从奇丑之人脑袋看到脚趾头,又从脚趾头看到头顶,就像是欣赏什么稀奇之极的物事,好半天才冷冷的道:“贼秃驴,不在寺庙好好念经,到这里鬼叫唤什么?”

杜河听得“贼秃驴”三字,不禁侧过身子去看空相,老和尚微微一笑,倒不生气。

那黑胖奇丑之人脸色本就黑沉沉的,听了“贼秃驴”三字,更像锅底一般,闷声道:“道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神威道爷便是。”

那头领一怔,迅速在脑袋里转了一遭,武林中并未以“神威”作道号的高手:“难道是魔教中人,哼,在场名门正派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是魔教怎么了?”

当即一声咳嗽,道:“什么神威,神通,大爷我一个不识。”

话音刚落,神威道人旁边跳出一人,哇呀呀地叫着,同样黑黑胖胖,满脸疙瘩,同样相貌奇丑,脑袋奇大,几乎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这人气急败坏地叫道:“道爷便是神通,不识得没有关系,今儿就让狗崽子认识认识。”

说着短棒扫出,直指其面,而神威道人,则挥棒扫向那头领小腹,嘴里大声道:“两月前狗崽子点火烧了道爷眉毛,一月前又烧了道爷胡子,道爷宽宏大量,不予计较,但这一次实在是令人发指,不仅把道爷新进长出的眉毛胡子烧了干净,连头发拂尘也烧没了。大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咱们跟这些狗崽子拼了。”

神通大声道:“师弟所言极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妈了个巴子的,这群狗崽子当真是混帐之极。”

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师弟”。

杜河立刻明白,这两人不仅是孪生兄弟,还是同门师兄北。

这数千支火把照的悬空寺上下有如白昼,仔细看,两人顶上倒非是光光秃秃,有一层类似蛤蟆背上的疣粒附在脑瓜壳上,夜色下,不免误以为是戒疤。

那头领登时想起一事,几个月前有两名黑胖道人日夜跟随于他,还盎求拜入黄巾军中,学些法术。

本来拜入黄巾军极其简单,可谓来者不拒,有人寻来,便发黄巾一块,包于头上,自此便是黄巾军人,然这对黑胖道人,说话大有问题,若是提一句“为了天下太平,恳求加入黄巾军”,立马便会同意,偏偏二人说是“学些法术”,这个“些”字不免给人轻淡描写之感。

而两人措词又是无礼之极,明明是盎求,他们却是这样说的:“久闻黄巾军已愈万人,高手如云,而领头的太平道人更是超凡入胜,道爷不才,还请几位引见则人,拜为弟子。”

说罢素面朝天,大有“授以道爷绝妙法术,是你黄巾军祖宗八辈积德修来的福气”之意。

那头领正带着一干人等在庙前作法,深怕出手伤人,至菩萨怪罪,便只是冷冷地拒绝了,此后身边倒也真不见这两个家伙。

不料却是一次路经寺庙请求佛祖保佑“黄天当立”,将两人脸面烧伤,这才使得满脸疙瘩,坑坑洼洼,而后烧眉毛、烧胡子,模样越来越怪,越来越丑,别说茫茫夜色中识不出,便是晴天白日,也不见得能认出来。

他们狗崽子长,狗崽子短地骂,原先还想长相特异之人,必是身负绝学。

知道是那两个求法道人,头领再无顾虑,当下决定生生受了这两棒,右手伸入怀中,取出一块黄巾,向前一抖,只见两团白色物事迎面飞向两人。

两人看似莽撞,见机却是极快,短棒甫一扫出,便立刻知道,尘尾经几次大火已烧了干净,不能扫中“狗崽子”,而又见两团白色物事飞来,怕是“五更断魂散”之类的毒药,急急向后翻转,只听得四个声音:

“啊”、“哟”、“哈”、“草”。

杜河凝神瞧了片刻,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看热闹者自古有之,此处异动,好事者立刻觉得这是难得一遇的人间大戏,忙不迭地移身过来。

不偏不倚,被腾空后跃的通威二人砸个正着,“啊”、“哟”是那两个倒霉的家伙,而“哈”、“草”却是神通和神威。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逃脱江湖变色的“五更断魂散”,还是逃脱黄巾军中一位看来有些地位的人使出的“五更断魂散”,当然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只是明明算好落脚点,应该四平八稳潇洒之极地站着才是,哪个混蛋跑出来绊了道爷一脚,神威恼怒下,便骂了一声“草”。

神通颇是得意,师弟这一声“草”骂的旁人,但黄巾军听了去,心里不免会不舒服。

还了让他们更不舒服一些,他决定扯开喉咙再骂几声:“孟客君你这个卑鄙下流的狗崽子,打不过便要使下三滥的手法吗,天下最最无耻的采花贼,也不像你们光天化……”一个“日”字未出口,抬头看看天色,纠正道:“也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你这卑劣恶心的伎俩,道爷深是怀疑,近日沿途所见那些妇女哭哭啼啼,是阁下毁了清白……”

孟客君满脸通红,大声道:“放屁。”

神威以手掩鼻,道:“好臭,好臭。”

孟客君瞪眼道:“谁不知天下不太平,丈夫战死沙场,孩儿死于瘟疫,几个妇女思夫念子,哭哭啼啼算什么稀奇。”

神通道:“好,哪你就凭真功夫,跟我兄弟二人过几招,倘若败在我们手里,就说明你未毁坏沿途妇女清白,倘若胜了,哼,在场诸位英雄定容不得你这淫贼多活世上一天。”

孟客君跨出一步,正待说一个“好”,突然之间,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头,定了定神,顿时脸色铁青,冷冷的道:“败在你们手里,就未毁坏沿途妇女清白,两位道兄这逻辑真是别开生面,相信在场的英雄都不是鲁莽汉子,岂能被尔等肆意戏弄。”

已有几人抡胳膊蹬腿,只等孟客君胜得这场比试,就跳出去不说青红皂白打一顿,听得“众位英雄都不是鲁莽汉子”,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绝不能被人肆意戏弄,尤其是这两个脑袋好像不大灵光的丑道士。

空相突然轻轻“咦”了一声,道:“孟客君?”

杜河道:“怎么?”

空相道:“这人老衲倒是有所耳闻,当年黄巾军广招天下义士,他便随军做了一个伙夫,一日发现盐撒入火中,会陡然发出噼哩啪啦的异响,更会喷出黄色火焰,登时笑逐颜开,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神秘莫测的鬼神之术,随后投辣椒粉末于烈火这中,当场呛的鼻涕直流,两眼发红,他不以为惨,反沾沾自喜,并取名‘五更断魂散’,几次靠它化险为夷,甚至弄得一些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好手当众长流鼻涕,颜面丢尽。”

杜河顺口说道:“大师是对那流鼻涕的武林好手有所耳闻,这才对孟客君记忆犹新吧。”

空相摇头道:“不,之所以知道孟客君,是因为神医华陀在寻找这个人。”

杜河身子一震,两只手甚至都抖了一抖,“神医华陀”四个字,竟至他心头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奇怪感觉,跟之前突然想到“东汉末年”颇为相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种感觉压下去,本想问“华陀是谁?”,但这样问明显会引得空相注意,便道:“华陀找他做什么?”

空相道:“华神医宅心仁厚,菩萨心肠,每见得刀枪、剑伤给人带来痛楚,尤其那箭矢射入肌肉之中,总是闷闷不乐,便想世间有无一种奇药,服下之后便知觉全无,无论刮骨疗伤,肉中拨箭,都感不到丝毫疼痛。听得孟客君以花草配制出一种‘三更断魂散’的药膏,可以使人昏昏睡去,而且睡去之后,无论发生在他身上什么事,都不知晓。华神医想要那药膏成分,所以四处打探这个人。”

杜河道:“哪找到了吗?”

空相道:“这个老衲就不知道了,时下盗贼逢起,天下大乱,分为三国,从一国到另一国,可是凶险万倍。若孟客君同在魏国,想必以华神医之名,武林中早是送去了,若在蜀国就难说的紧。孟客君因此一事而名声鹊起,武林中一些看他不起,瞧他不顺的人,听说华神医在寻找,也就不去找他麻烦,有的甚至还会在他落难时施以援手。”

这个道理杜河倒是知道,生老病死这个“病”字,便是当世拨尖儿的高手,也不能例外,如能因此交上华陀这位朋友,哪便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甚至经脉皆断,生死薄上挂了名,只要华陀出手,哪便多了几分生还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