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可怜的应汝
作者:小和安      更新:2019-11-10 15:59      字数:4502

陶钟见此,自然是不高兴的。“论辈分,你该叫她一声母亲才是。”应深没有表情,但和他相熟之人都看得出来,这脸上是什么意思。陶夫人并未开口,陶祖正反而先不高兴了起来,“哥,怎么说你也该管我娘叫一声母亲吧,她现在可是父亲堂堂正正的夫人。”

应深看着在一旁为自己母亲打抱不平的陶祖正,没搭理他,只把话头又引到应汝身上,对着陶钟说道,“应汝呢?”“那孩子天天在院子里呆着,也不出门来,我遣丫头过去叫了,可是她还是没过来。”应深不接话,站起身来就朝外面走去。

“你去干什么?”“去看看应汝。”说话间就拉着云歌往外走,这一家子的父慈子孝演给他们自己看吧,云歌和应深一样,多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着。

陶祖正母子看着陶钟阴沉的脸色,嘴角暗笑,看着样子都不用他们动手,两父子就能闹翻了。陶钟心中对这个儿子真是又爱又恨,他如此能干,如此机敏,要是能挑起陶家的担子,那陶家往后的生意恐怕就是现在的十倍不止。

可是同时,他也是最难控制的,算计了一辈子的陶钟哪里忍受得了自己的儿子如此忤逆厉害,所以比起来,脑子没那么好用的祖正,反而会更好相处些。于是心里打定了主意,这应深是绝不可留在陶家的。

可惜这院里的三人均看不懂应深的鸿鹄之志,他的心思,怎会是这小小的陶家,小小的都城能困得住的。

云歌跟着应深来到应汝如今在的院子,院子里的吃穿用度倒是一如既往,这陶夫人外面看着也到没有苛刻她,应深站在院子之中,听见房里传来的木鱼声音,闻着焚香的味道,忍不住的想起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味道,可应汝到底不是母亲,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不该浪费在这里才是。

于是推门而入,一眼看去就见应汝穿着墨蓝色的衣服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的诵经拜佛。“应汝?”应深的一声唤,只见那拨动着佛珠的应汝停顿了一下,再转头过来,看见应深,确实一脸的释然。

云歌还是第一次见应汝,可心里却十分心疼。这脸上根本不是一个二十余岁女儿家应该有的样子,眼神淡漠,也不打扮自己,素净的就跟带发修行似的,应深看着如何不心疼,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习惯了不多言语,看着自己妹妹这个样子,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倒是让云歌先开了口。

“你是应汝吧。”应汝点点头,哥哥还是哥哥,但是这妇人打扮的女子是谁?云歌笑着走过去,拉她起来,三人坐在桌子前,云歌才说起她和应深的事情来。三言两语的概括了个大概,应汝听着觉得惊讶,“哥,你知道祖父母还有母亲去世的事情吗?”“我成亲之后才知道的此事。”应汝闻言,不由的低下了头,不再多说什么。

过去的应汝虽然说也不是话多之人,可是也是晶莹剔透的女子,如今这副形同枯木的样子,谁看了不心疼?云歌知道应深的意思,于是拉着应汝的手说道,“汝妹妹,这次我们过来,就是接你走的,你跟着我们去小院住吧,那里都收拾好了,我从荆城带了不少好玩有趣的东西来,赶明儿都一一给你看看。”

应汝仿佛没听见一般,也不表态,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身体单薄的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云歌拿出十八般武艺来逗她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正焦急呢,就听应深说道,“云歌,你带她们先下去吧,我单独和她聊聊。”

云歌表示怀疑,他本身也是个不多话的人,确定能跟应汝聊起来而不会尴尬?得到应深肯定的眼神,云歌才将信将疑的带着人离开,也没走远,就在院子里瞎逛逛。其实这院子也没什么好景致,只不过云歌不想自己坐着罢了。

房间中,炉子里的熏香仍旧在燃着,空气安静如斯,应深看着自己的妹妹,只不过一年未见,就成了这个模样,如何不难受,过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怪我吗?”应深知道,在陶家发生巨变的时候,他不在家,若是在的话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因此应深担心,应汝是因为责怪他,所以才不愿意跟着他离开这里。

应汝这才抬起头来,眼神中似乎有了些情绪,吞了吞口水,然后说道,“怪。如果不是你离开,家里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祖父不会那么早的离世,几位叔伯也不会相继离开,而我,也不会被休弃在家,祖母和母亲也就不会病死了。你是哥哥啊,是陶应深啊,是陶家最有出息,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儿啊,为什么?为什么要一走了之,把这一大摊子的事都丢下?你说啊,说啊?”

应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他没法去回答应汝提出的问题来。当初离开都城离开陶家,正是因为不想参与进来,原本以为他只要不参与,不听不看不管,那么按着四房的势力来说,就算是祖父去世了,也不会这般分崩离析,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为了二房一方的利益,对三房和大房下此毒手,把好好的一个家都给搅散了,黄了应汝的亲事不说,母亲也……

“我当年离开,祖父是知道的。”应汝震惊的看着应深,她还以为,还以为应深是悄悄走的,陶家无人知晓,“那祖父为何不拦你?”“祖父知道我心中所想,不愿拦我,也不会拦我,离开都城,一则是为了我自己的抱负,二则是为了云歌。但是我绝没想到祖父会去的那么快,也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去了荆城之后,我就跟着江家的商队去了西域,云歌女扮男装也跟着我走了,后来的大半年时间里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我们在西域成了亲,回了荆城才晓得都城发生的事情,这才往家赶。”

应汝听着这些,不禁留下了眼泪,本以为自己已经再不会为什么事情伤心难过了,没想到,哥哥的一番坦白倒是让她也无话可说了。若他辩驳几句,她还能骂几句出出气,可他如此诚恳,一点没有推卸的样子,反而让应汝有气也没处撒了。

到底是骨肉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应汝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统统爆发,哭着扑进应深的怀里,一声声的骂着,一声声的念着,声音如泣如诉,在门外听着的众人都觉着心疼,尤其是跟在应汝身边的丫头们,小姐在夫家在娘家受了多少委屈,她们都是知道的,可小姐自打大李氏去世后,就再没流过一次泪,好几回都怕她憋坏了,丫头们求着她让她哭出来,可是她都毫无反应,如今这一通发泄反倒是好了。

应深听着自己妹妹的声声哭喊,心中如何不痛,然而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早就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了,这世上除了云歌,恐怕再无人能催化他这颗无比坚硬的心了。

哭了好一阵子,把心中的怨气,痛苦都一一发泄完了,应汝才抽抽嗒嗒的停了下来,只见应深左肩上好一片眼泪的痕迹,应汝瞧着这样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她有印象开始,哥哥可就没有不正衣冠的时候,如今这场面,倒是百年难得一见。

看着自己妹妹哭哭笑笑的,有了人气,应深心中的一块大石才彻底放下。云歌推门进屋,看着这兄妹俩的情况,走过来把自己的帕子给了应汝,应汝轻声对她说谢谢,云歌爽朗的回到不用客气。

应汝这才好好的看了看自家的嫂嫂。她和江家表嫂倒是有几分相像,不过江家表嫂给人温婉的感觉,而自家的这位嫂嫂则是偏英气一些,和哥哥坐在一起,倒也是佳人一对。云歌见应汝盯着她,还以为是不是自己脸上花了呢,用手摸了摸,没有脏东西啊,应汝这才又笑了一声,“汝妹妹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云歌这话到不是恭维,有应深这样的哥哥在,妹妹怎么可能差得了。“嫂子,是我失礼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汝妹妹,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刚来都城,也没人陪着说说话,你要去了小院,我俩也有的聊了。你也不至于在这房里天天闷着,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教你打拳,哦不,我这手艺就不拿出来丢人了,罗大哥,我可以让罗大哥教你打拳,打拳可好玩了呢。”云歌用这些话“勾引”着应汝。

应汝擦干眼泪,看着应深,皱眉问道,“怎么你们不在家里住吗?”“不在,这里已经不是过去的陶家,而是父亲的陶家,不是我们的陶家。”应深缓缓说道。应汝捏紧手里的帕子,她如何不是这样想的,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就动手除去其他几房兄弟,又接了这母子二人来,给了正式的名分。

陶家已是父亲做主,哪里敢有人出来违抗?她不过是被休弃在家的下堂妇罢了,如何能?如何敢与父亲作对?与这炙手可热的陶夫人和陶公子作对?想到这里,应汝就狠了狠心,说道“我跟你们走。可是有一点,我想把这屋子里母亲的东西都带走。她去了以后,这家里跟她有关的也就这个小佛堂了,有她在,我才觉着母亲一直没离开过我。”应深点头,云歌笑到,“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一起搬走就是了,我给你留的院子宽敞着呢,到时候把佛堂放在你的耳房之中,随时随地想去拜拜也方便。”

应汝听着心里感激的很,他们是新婚,能如此不芥蒂真的是云歌心善,应汝这才对着她说道,“多谢嫂嫂。”云歌听到这一声嫂嫂,心里舒服多了。

应汝既然已经答应,那么陶钟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对于这个女儿,他的愧疚还是有的。只要她能过的舒服,在哪里也都一样,陶夫人更是开心,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被接走,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毕竟应汝再怎么说也是发妻留下的孩子,她身子又不好,若是有了什么意外,外面的人肯定会把罪责怪到她头上来,到时候一人一句继母恶毒就足以把她的好形象给毁了,如今她被接走,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可面上该做得事情还是得做,比如哭啼啼的说着心疼应汝,叮嘱云歌一定要好好对她,如此种种,不知情的外人看得她这继母倒是做得善心。应汝在陶家的东西也不多,嫁妆都是单独放着的,这一次跟着应深过去,也就顺便抬着走了,送到小院和云歌的嫁妆比邻而放,也到方便管理。

本来陶夫人还念着要留几个孩子在家吃饭,可惜应深一句不吃了就跟堵了回去,陶钟气是气,却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火,只让他有时间再回陶家来看看,其余关于生意的事情,一句都没有提起。

这倒是让应深轻松不少,正好,他不想要陶家的东西,看他这爹的意思也不想给他,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省心多了。

接回了应汝,云歌头一件事就是让人给她看看身体,又通知厨房让日日炖了好的汤水来,应汝这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就这么脆弱,可不是长寿之相,必得好好调理才是。也不知怎么的,在家还是人人疼爱的云家小姐,嫁到陶家来,自然而然的成了长嫂如母,应深看她忙前忙后的处理事情,心里对她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可他并不善言辞,很多的话就放在心里就是,只为她做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一大一小两个陶家相安无事,而都城之中知道应深回来的商贾也纷纷上门来拜访,哪怕如今应深手里的产业不过云云,也阻止不了他们想和应深做生意的心思。他们可没人会忘记,陶应深当年的大手笔,虽然如今掌事的是陶钟,眼看着接掌的是陶祖正,可他们二人加起来怎么能有陶老太爷保驾护航,钦定的接班人陶应深靠谱。

因此,短短半月有余,陶家铺子的生意就萧条了许多,陶钟翻看着账本,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是那手指尖的用力和额头上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一旁站在陶祖正沉不住气,对着陶钟就着急说道,“父亲,你可要管管哥哥,这么下去,陶家的生意就跟长了脚似的全往他那边跑,那我们还做不做?”

“闭嘴!你若是能成点器,也不至于如此,他回来才几日?你进陶家门,管陶家铺子都几个月了,竟然还不敌人家半月的成绩,还好意思说?”陶钟大怒,对着陶祖正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陶祖正嘟囔着,“你在这都城都经营多少年了,哥哥这一回来还不是把你手里的生意抢走了不少。”陶钟闻言,更是气急,但是此刻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如何能挽回颓势才是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