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后第一天上班，林岚一整天都没怎么跟郁树说话。

郁树又难受又着急，他还有个要紧的事要跟她讲――月底就要考试了，虽然已准备得差不多，但这是他所有科目的最后两门，保险起见最后关头还是要多花点功夫――机灵的谷宇显然看出来了，下班前找个借口先走了一步，郁树硬着头皮坐到林岚对面，提出了想请假备考的事。

“我看出来?，一大早就在收拾衣服、收拾书。”她面无表情，“还是那句话，你尽管放心地在家看书，这边一切都不用你烦。”

“多谢支持！”他停了停，忽然满脸堆起笑，“还在生我气呢？”

“生什么气！？”她明知故问。

“对不起，我那天确实喝多了，我为我后来的言行向你道歉。”他垂着头，一副小学生认错的表情。

“算了，都过去了。”她忍着笑，避着他的眼神。

“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那不是我‘酒后乱性’，而是‘酒后吐真言’。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要不是喝了酒，我恐怕永远都不敢对你表白。”说着说着，他的表情渐渐郑重起来，“所以我也不后悔，因为那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尽管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我当作一个无良、轻薄之辈。”

“我没有……”她双眸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没说。

“没有就好，那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如释重负，“以后我们还是好同事、好兄弟。”

“谁跟你兄弟！”她终于忍不住笑了。

“哦不对，好兄妹！”他也笑了起来。

云开雾散，心结解开。

此后的一个月，郁树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于复习迎考，加之他是特意将最简单的两门放在最后考，结果自不待说――又一个月后的11月初，分数出来，他一门91、一门87，是他专科带本科一共二十多门科目中考得最好的两门。

由于最后一门是星期六上午考的，第二天就是星期天，他打了个电话给林岚，首先胜券在握地汇报了一下考试情况，然后说下午不想过去了，里外里星期一再去上班。不料林岚说许总找他，让他下午去公司一趟。

“什么事？”他有点紧张。

“也没什么事，你去了就知道了。”听语气她显然知道，但不肯说。

他更紧张了――最近几次考试，他最后一个月都是背着公司偷偷在家“足不出户、闭门苦读”，不仅办事处的事一概不管，公司的例会也一律由林岚帮他找借口搪塞――难道许总知道了？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是参加自学考试，又不是去“偷鸡摸狗”。

果然，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理走进徐总办公室时，后者一开口就问他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他红着脸。

“年轻人好学上进，很好，不过要先把工作安排好。”他摆摆手。

“我知道。”他坐了下来，同时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不过许总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上午公司月底例会后，林岚私下找到许总，说他们C县从一年前全公司销量倒数第一到眼下月月名列前茅，全都是郁树的功劳，她要把“主任”的位子让给他，她愿全心全意辅助他。

其实，在“三株”集体，因为能力和业绩的差异，主任、经理“正副易位”乃至“异地换位”是常有的事，但像这样的主动“禅让”还从未有过。

“我想听听你的意思。”许总笑眯眯地看着郁树。

“这不行，她、她太客气了！”他大感意外，以致有点词不达意。

“她说的也是事实，你这一年来的表现我们大家都看有目共睹。”许总若有所思，“说心里话，要不是她情况特殊，是我们公司唯一的女主任，可能不等她提出我早就做出这样的调整了。”

“不用、不用，真的！”他赶忙接口，“我们能取得这点成绩，主要是大家齐心协力、默契配合的结果，如果真换过来，不仅我和她心里都会有隔膜，下面那些站长肯定也不习惯，那样反而会影响团结。”

“你真的不想把你主任前面那个‘副’字去掉？”

“无所谓，不就每个月‘基本工资’差200块嘛，这和我们现在的奖金比不过是个零头。”

“很好！”许总赞许地点着头，“但你不想我却想――G县已经连续3个月排名垫底了，我想把你调过去。”

“这……”他一下愣住了，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组织语言，“我、我怕我也不行――你知道，我在C县之所以能打开局面，主要就因为我是当地人。而且我妈妈又在医院工作，她在全县各地的同学、熟人帮了我很多忙。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这点关系，这一走说不定就断了――而到G县我同样是‘异乡人’，‘两眼一抹黑’，我怕到时候G县没搞上去C县又掉下来了，那就‘一头塌一头抹’了。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你真不想去？”许总的表情有点被说服的样子。

“真不想去！”他摇摇头。

“你们这一对搭档境界还都挺高，一个主动让贤、一个坚辞不受，颇有点上古尧舜、巢许之风嘛。”大学历史老师出身的许总开了句玩笑，继后恍然大悟似地上下打量着他，“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没有，”他语气轻松，但心里却吓了一跳，“她那么傲气，哪看得上我！“

郁树赶到办事处时已经快下班了，林岚正和谷宇、小芬在打“跑得快”。

“郁经理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谷宇夸张地叫着。

“谈过了？”林岚也关心地看着他。

“谈过了，我没同意。”他和她目光碰了一下，走进里屋，放下包又走出来。

“为什么？”林岚眼睛看着手中的牌，嘴里却在问他。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呢，好好的，你这出的哪门‘幺蛾子’？”

“以后再说吧。”她给他使了个眼色，又冲那两位挥挥手，“我们继续打。”

“算了，快到点了。”谷宇识体地站起来，“你们有事你们聊吧，我们先走了。”

“都别走，今晚我请客。”郁树拍拍口袋，“一为感谢诸位这一个月来对我的支持，二为庆祝我所有课程全部考完。”

“能不能通过啊，就这么忙着庆祝？”林岚笑着泼他冷水。

“不跟你说了嘛，绝对没问题，不信一个月后等着瞧。”他自信满满。

说实在的，郁树留下谷宇和小芬，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怕林岚不同意和他单独吃饭。当然，他也很喜欢这对小情侣，不知为什么，看到他们，他总会想起潘虎和吴倩倩。可惜，那一对现在大概已劳燕分飞了――听张帆讲，去年底，也就是他离开半年后，“校办厂”终于支撑不住关了门。潘虎过完年又过来呆了两个月，后因无所事事想带吴倩倩再去深圳干回老本行，但吴倩倩父母坚决不同意，两人只好无奈地分手。

由于谷宇他们晚上要看电影，席间大家就简单喝了点啤酒。他们的话题主要围绕着郁树的考试――谷宇以为他很快就能拿到文凭，郁树告诉他还得再等半年，他还要写一篇论文，通过答辩才能毕业。林岚则有点不解，一篇论文怎么要写半年？他又向她解释，不是要写半年，而是要走一系列程序：首先要到主考学校认指导老师，一道商定主题后才能动笔。论文要求8000字，写好后，还得让“导师”过目，不妥之处还要修改，听说有的人要修改好多遍才能过关。最后才是现场答辩――听上去挺麻烦，但郁树觉得怎么也比笔试简单，而更重要的，他的主考学校正好是他妹妹所在的“师范大学”，他妹夫已经答应到时候帮他找找人，所以那一切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多跑几趟腿的问题。

郁树看出来林岚不想当着谷宇的面谈他们“换位”的事，所以他想散席后送她回家时再跟她聊，没想到她说时间还早，主动提出到山上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