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下午果然来了，不过她来的不是时候，当时郁树正在和林岚斗气。

事情是因报销而起。

郁树到C县办事处二十多天来，尤其是下乡的半个月，包括请了三次客、印了四盒名片、租了一趟车，加上差旅费等，都是他自掏的腰包，一共将近500元。

林岚看到发票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你知道我们每个月办公经费是多少吗？”

“知道，不是500吗？还没超吧！”他脸上堆着笑，想缓和气氛。

可她毫不领情：“你一个人就将近500，还让我们其他人活不活了？”

“我……我不是刚来嘛，”他脸上的笑慢慢僵住了，“而且，我还没买床呢，要不然还要多。”

“那是另外一回事，”她思路清晰，“我知道你们下来有一笔‘安家费’，那是另算的，所以你不买床省的是公司的钱，不是我们办事处的钱。”

“那三个乡药店的代销合同都是新签的，总要联络一下感情吧。”

“签合同都要下馆子吗？你问谷宇，我们以前下过几次馆子？”

“是不多。”谷宇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他。

“你们以前就是和下面联系太少，所以量总是上不来，总是做‘副班长’。”郁树实在忍不住了，不留情面地脱口而出。

“你……”林岚一下被堵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好，以后我们C县就全看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努力心平气和地解释着，“我是说，和代销点搞好了关系，顾客来了，营业员会主动宣传、推荐我们的产品，这比站长们站在大街上边发传单边吆喝还要有效。而且以后如果搞‘义诊’什么的，也可以请他们助助阵啊。况且，我也只是第一次请他们吃饭，以后也就是甩甩烟的事。”

“郁经理说的也有道理，”谷宇从中调停着，“现在工作站都建好了，该请吃饭的也都请了，下个月就不会有这么多了。”

“吃饭的事就算了吧，但是这三张名片费不能报。”林岚从一堆票据中理出他给新招的三个人印名片的发票。

“为什么？”他的声音又提了起来。

“这是公司的规定，” 她不慌不忙，“就算我给你送上去，到公司财务部也会被打回来。”

“不瞒你说，当时我们也很不满。”谷宇拿过发票看了一眼，“但是没有名片肯定不行，所以我只好自己掏钱印。”

“这是什么破规定！”因为责任已经归到公司头上，郁树便肆意地大骂起来，“工作站站长冲杀在第一线，环境最苦、任务最重，最劳苦功高了。小小一盒名片不过一二十块钱都舍不得，这不像‘三株’的风格！我星期一开会要去问问许总。”

两天后回市里开例会，轮到郁树发言时，他真的向许总发问了。当时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然后齐刷刷将目光转向许总。许总嗫嚅片刻说，这个问题不是不可以考虑，以后可以研究一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刘英就是在郁树大发雷霆时进门的。

9月底料峭的秋风中，她足蹬皮靴，身着薄呢短裙，外罩一件橙色束腰风衣，显得摩登而张扬。再看眉眼、唇颊，这一番打扮可是费了不小的功夫！

“你们好，”她挨个和屋里的三个人打着招呼，最后看着郁树，“没打扰你们吧？”

“还好，”他避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林岚，“我们刚刚谈完。”

“你们聊吧，我去医药公司有点事。”林岚背起包，和刘英点了一下头，板着脸向门外走去。

“等等，我陪你一起去。”谷宇也站起来，坏笑着跑出去，“我可不想做电灯泡。”

“怎么？他们是不是不欢迎我？”刘英嘴上好像很失望，心里却暗自高兴。

“那倒不是，他们真有事。”郁树不自然地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你们刚才是不是在吵架？”静默片刻，她首先开口，“怎么一个个都阴着脸？”

“一点不错，”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所以你来的不是时候。”

一阵尴尬。

“我是不是真的那么令人讨厌？”半晌，她幽怨地自言自语。

“哪里，”他开始有点不忍，犹豫着想赞美她两句，但还是忍住了，“我们真的很忙。”

“听说你就住在这里，”她看了一眼里间他的卧室，怯怯地试探着，“那我以后晚上来找你？”

“对不起，我晚上要看书。”他打开抽屉，取出那两本自考课本以及厚厚的两本笔记，“我上午没骗你，我10月底真的要考试，你看――”

他把书和本子都递给她，她盲目地翻看着。他趁机向她介绍了一下什么是自学考试，以及自己已经考过了“法律”专科，现在正在考“新闻”本科。尤其强调了他从来不去外面上课，都是靠自己在家看书。

“好，我答应你，在你考试之前决不再来找你。”晕头转向间，她小心将书本收好、理齐递给他，目光坚定地盯着他，“你和我以前认识的男孩都不一样，正因为如此，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说完她呼地站起身来，在他惊讶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款款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