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几天，苏慧回了一趟家，顺便找到郁树表姐家的店，又按照指引找到了工地上。

当时郁树正在门口的工棚里看书，她老远就看到他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吓了他一大跳。

因为事情已经说开了，而且也过了20多天，加上在进进出出工人的注视下，面对她，他恢复了以往的镇静，像一般同学那样和她有说有笑；倒是她，似乎一下还不习惯他好像什么都未发生似的。

“31号晚上你有空吗？我们几个朋友有个元旦聚会，李丽他们指名要你去。”似乎怕他拒绝，她接着解释道，“聚会10点才开始，你下班赶过去都来得及，不影响你上班的。”

“算了吧。”他原以为她要从他那儿搬走，是来还他钥匙的。

“去吧，”她恳求着，“你不去他们就不让我参加。”

“那好吧。”他犹豫着点了头……

31号晚上，当郁树从郊区车上下来的时候，苏慧已经在等着了。

时间其实还早，才不到6点。

他们打的来到市中心，找了个西餐厅坐下来，不急不慌地吃了顿烤牛排。因为迎新年，西餐厅那天特意每桌赠送了两小杯鸡尾酒。这是他第一次喝这种洋玩意儿，感觉入口非常清冽，不像中国白酒入口一律辛辣。她看他喜欢，又叫了两大杯，陪着他一起喝。但没想到这洋玩意儿入口滑爽后劲却不小，不一会儿她就喊头晕，结果她那一大杯只喝了两口就让他代劳了。

吃完饭，他们在满大街迎新的氛围中，又逛了会儿商场。

在男装柜台前，她非让他试一件价值不菲的皮夹克。那几年冬天，中国人忽然迷上了皮夹克，不管有钱没钱，男男女女都要置一件。他也曾想过买一件，但动辄上千元的价格最终让他望而却步。但那会儿，他根本不想试，可看她借着点酒意不依不饶地坚持，只好套到了身上。还真别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他看见镜子中的自己俊朗中透着几分英武。

“就是它了！”没等他脱下来，她已掏钱付了帐。

“你这是干嘛？”当着营业员的面，他压低声音瞪着她。

“你别管！”她不容分说挽住他往外拖。

出了店门，她仍挽着他不放，这是见面几个小时来她第一次像从前那样依偎着他。

“好啦，买都买了，我不会回去退了，你松手吧。”他无可奈何。

“为什么松手？”她挽得更紧了。

“你说为什么？现在不是以前了！”他放慢了脚步。

“为什么不是以前了？”她没完没了。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看着她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迷离的眼神，他不再坚持，任她挽着，“分手的礼物你也送了，也好，让我在你同事面前最后为你挣点面子吧。”

“你，”她慢慢停下脚步，神色一变，“你真的这么不在乎？”

“不在乎！”见她定定地看着他，他不无赌气地转过脸去。

“如果我真的走了，你会想我吗？”她转到他的对面，搬过他的脸。

“不想！”他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坚定，“你不是说过吗，我这么有魅力还怕找不到更好的？”

“这样更好！”她愣了一下，松开手，气鼓鼓地独自往前走去……

聚会还是在那家卡拉OK厅，也还是那帮人――原来老板是其中一个人的表哥。

因为都比较熟了，加上里里外外迎新气氛的感染，不少人来时又喝了酒，大家聊得更欢、跳的更疯、唱得更野。

苏慧那晚好像是组织者之一，不时地忙前忙后。郁树还是很沉默，除了乘苏慧歇下来时陪她跳了几支舞，其他时间都是一个人坐着抽烟、喝茶。

也许是心情使然，他感到那晚大家点的歌都是那么凄凄惨惨，仿佛专门唱给他听的。什么《水中花》、《难舍难分》、《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一场游戏一场梦》、《往事随风》、《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光歌名就很悲情，歌词更是不忍卒听。

尤其是王杰的那首《安妮》，那位老兄不知是触动了心事还是酒喝多了，唱得如泣如诉、声嘶力竭――事到如今不能埋怨你?只恨我不能抗拒命运?时时刻刻沉醉爱河里?谁知悲剧早己注定?闭上眼睛想起你的情?难忘记你我曾有的约定?长夜漫漫默默在哭泣?心中无限痛苦呼唤你?安妮我不能失去你?安妮我无法忘记你?安妮我用生命呼唤你?永远地爱你――一句句歌词好似一支支利剑刺入郁树的心中。

“实在受不了了!”当时他正搂着苏慧在舞池中摇摆着，跳了一半他就匆匆回到了座位上。

“怎么全是这种歌，”看到苏慧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笑了一下，但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让不让人活啦？”

正在这时，李丽和另一个女孩拎着面包、火腿肠、可乐以及葡萄酒等挨桌发过来。

“下半夜了，填填肚子吧。”李丽走到他们跟前时停了一会儿，“你们俩可都是高手啊，怎么干坐着？快上去露两手。”

“好，把歌本给我，”郁树一下来了精神，他打开葡萄酒瓶哗哗地倒了一大杯，又咕咕喝了一大口，然后翻开歌本选了首周华健的《爱相随》，“我来唱一首轻快点的。”

然而，当音乐响起、歌词跳出来时，他就后悔了――没想到这首名字看起来还算温馨的歌，歌词竟然毫不逊色于前面的那些悲歌――别想你忍不住我提醒自己?伤了心有些事也要过去?心很痛痛得不想再做我自己?别回头情已去缘已尽?很想你也不是因为失去你?爱了你用尽我全心全力?一生情只为这一次与你相遇?情难了难再续难再醒?人分飞爱相随?哪怕用一生去追?我又怎么能追得回?与你相慰我为你痴为你累?风雨我都不后悔?我又怎么有路可退?曾经深情你给了谁。

和前面的那些歌一样，这首歌他平时也很爱听很爱唱，但以往更多是沉醉于那动听的旋律中，很少关注歌词。而此刻，穿过舞池中不多的几对曼舞的男女，看着独坐一隅的苏慧若隐若现的面容，对着这些似乎为他量身定作的歌词，触景生情间，他哽咽着根本没办法顺畅地唱下去，到了最后一句更是几乎要崩溃了……

回到座位上，他看到剩下的那大半杯葡萄酒没了，转脸看了一眼木偶般呆坐着的苏慧，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我不该喊你来，”她满嘴酒气地扑进他的怀里 ，“我原来怕你一个人憋坏了，想让你出来散散心，没想到……”

“我不怪你，”他终于撕去了最后的伪装，紧紧搂住她，“我们走吧，我想单独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