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不大，又过了吃饭时间，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

郁树和苏慧面对面坐下，马文拎来几瓶啤酒和一瓶可乐，三人边吃边聊着。

主要是郁树和苏慧，有问有答地介绍着各自的过往和近况。

由于日日泡在工地上，整天灰头土脸的没办法讲究穿着，面对光*人的苏慧，加上自己尴尬的现状，郁树心头始终笼罩着一层隐隐的自惭形秽，所以他话不多，几乎是苏慧问一句他答一句。

苏慧则不同，她似乎对与郁树的不期而遇很惊喜，不停地问这问那，最后当郁树为自己渺茫的前程唉声叹气时，她很真诚地安慰鼓励着。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你单位真倒闭了反而是好事，将来能分到满意的新单位最好，不行自己出去闯，凭你现在学的法律专业，如果再考个律师资格证，找工作不成问题！”她喝了一口可乐，“再说你有一套房子在手，怎么说都有一个落脚点了，哪像我还得寄人篱下。”

“你一个女的烦什么房子，将来找个有房的不就行了。”马文插嘴道。

“到哪找去？”苏慧莞尔一笑。

“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马文看着郁树，“而且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别瞎说。”郁树吓了一跳，捅了他一下。

苏慧脸也红了，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其实我在大学有个男友，同班同学，毕业后分到福建老家的一个县级电视台，而且一去就当了个小官，今年刚转正就上了中层。他很满足，还让我也过去，说他们台长答应我如果过去部门任我挑。”

“那不挺好吗？”郁树接口道。

“可我不想离家太远，也不想到那种小地方去。想让他过来吧，又担心找不到好单位，再说他也不很情愿。”

“那怎么办？”马文问。

“能怎么办？走一步是一步呗！”苏慧欲言又止。

“你现在的单位不就挺好嘛，效益不错又专业对口，你不能也找你们领导把他调过来？”郁树替她出主意。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苏慧撇撇嘴，“不瞒你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干多久。”

苏慧是年初看到《金陵晚报》招聘启事的，报名时她就知道是合同制，也就是说不转档案，不管食宿，除了有限的200元底薪，收入主要看发稿的数量和质量。当时她觉得没什么，凭本事吃饭也挺好，但进了报社才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

《金陵晚报》是南京市市委机关报《南京日报》下属的都市报，刚办没几年。而同城的江苏省委机关报《新华日报》早在80年代末、改革开放初期，就继广东《羊城晚报》和上海《新民晚报》后推出了全国第三家都市报《扬子晚报》，而且很快在全省乃至华东诸省一统天下，至于在南京市更是独占鳌头。作为后来者的《金陵晚报》本来市场就不大，不料前两年，中国新闻界龙头老大“新华社”主办的《现代快报》又在南京横空出世，并凭借雄厚的资金实力，尤其是其“天不怕地不怕”的中央背景，大量刊发本地报纸慑于当地党委政府的压力不敢报道的地方负面新闻，迅速赢得了老百姓的心，一年不到的功夫就将《金陵晚报》踩在脚下，并大有赶超《扬子晚报》之势。

《金陵晚报》正是在这样前后夹击的生存危机中开始招新人的，本来希望注入新鲜血液以带活那帮初创时很不情愿地从《南京日报》过来的暮气沉沉的“老人”，然而事与愿违――由于人事身份不同，老人有编制在身、旱涝保收，加上各有多年分管的条口，坐在办公室接接电话、收收传真一天就对付过去了；新人虽雄心勃勃、信心百倍，但毕竟初来乍到、经验不足，整天东奔西跑、笔耕不辍，仍然收获寥寥――半年下来，新人、老人不仅没能如愿融为团结一心的整体，反而矛盾日深，许多新人已开始灰心，有几个已经抬腿走人了。

苏慧跑的是教育条口，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本就属于报道冷门，上稿量不多。加上她对工作环境不是很满意，对报社的未来也没多少信心，所以干得并不卖力。

“其他倒也罢了，反正骑着马找马，遇到好机会再说吧。”苏慧一直很平静地说着，直到最后才露出了愁容，“我现在最头疼的是住的问题。”

“怎么了？”郁树两瓶多啤酒下肚，话也比一开始多了，“我听马文说你是租的房子？”

“嗯，是城郊结合处一家农民自建楼房楼上的一间，那一家三口住楼下。”苏慧皱着眉，“房子倒不错，又新又干净，房租也不贵，而且还有个单独的防盗门。唯一不方便的是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得下楼和他们共用。以前还好，现在天热天天要洗澡，而且……那家男人每次洗过澡就穿个*走来走去的，我简直无法忍受。”

“那怎么行？他也太不自觉了！”郁树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不行，你得搬，不能住那儿！”

“我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搬哪去呢？这个房子我就是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的。”

郁树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要不先搬我那儿去吧，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不回去。”

“你那儿？”苏慧意外地睁大了眼。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就是那个单室套，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就是简陋了点，都是我住宿舍时用的。”

“问题是……你真准备在这里长期干，不回去了？”

“那倒不是。”郁树摇摇头，“不过既然干了，至少干到年底吧，或者等这个工程结束。”

“你先把这个夏天对付过去再说吧，”马文也表示赞同，“用你自己的话说‘骑着马找马’，以后找到合适的，或者等他回去你再搬嘛！”

“就这么定了！”借着点酒劲，郁树果断地一拍桌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先陪你去看看，完了抓紧搬。”

“我这个班，时间倒是很自由……”苏慧似乎还有点犹豫，“那好吧，就这个星期天，我先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