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个捷足先登者，冰云感到那目光中的憎恨，便笑了，把那憎恨全数收下来。她从来就不怕憎恨，她从小就被培养着品尝这种感情。她一点儿都不怕，所以也不需要回避。幸好它们不是一束单纯的、真诚的目光，那样她倒要难过的，而现在，她便没什么负担。她看看对面的人，仍旧对她感兴趣，她很坦白，率直，她原以为这种女人……可她是个有学问的人，她不觉地摇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还很敏锐，锋利。

“也许是遗憾吧。”

“为我遗憾，因为他先娶了你；还是为你自己遗憾，因为他不爱你。”

她的口才是锐利的，学问是优秀的，对，她刚才说她是大学毕业。

“我也感到遗憾，”冰云看看那个人端起杯子，但并不喝，只望着她，“你还很年轻，你为什么不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任？你轻视爱情，或者说，你不相信爱情。你能容忍和你不爱的人也不爱你的人生活在一起，现在都八十年代了，你居然还能忍受这种生活，我真是为你遗憾。”

“我今天不是同样在忍受你吗？”

“我不需要你的忍受。”崔文可靠进椅子，“你完全可以告诉他。我今天找你，就是希望你离开他。”崔文可望着那个听话对象，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居然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见她根本就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更不要说爱情了。这种女人太可气了！她感到气愤，“我和他才是相爱的。”她望住她，“我相信一份真挚的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困难，也可以无视一切阻碍。包括你在内。”

冰云听了这一句话，便觉得她“自己”又回来了。她仍然看着她，她的性格是外向的，她的思想是开放的，她有她的魅力。她年轻，冲动，信奉爱情，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她直白的激情就是她冲刺这个世界的第一把武器。而她的思想在她面前显得古板和顽固，也许她才是代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而她则更看重精神，虽然她不轻视**。但她和她绝对是两种人。假如她爱上了一个她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她会离去，宁可痛苦。她说不出理由，但她知道自己的会这么做。

“冰云，他是不爱你的。其实你也知道，是不是？你真不应该再这样蹉跎下去了，几年之后，你会衰老的，那时，他要是抛弃了你，你就真正一无所有了。”

冰云不语，她已什么都替她想到了。

“你应该考虑我说的话。”

她在考虑夹起的这只鲍鱼会不会跟刚咽下去的红酒不对味儿。

“你在生活上不能给他情感，你在事业上不能给他帮助，而你自己也不幸福。”崔文可望望冰云，“而我却可以给他这一切。”

冰云放下那只鲍鱼来，吃它似乎工程巨大。

“我爱健，他也爱我，我们认识已经一年多了，我们在一起才可能幸福。”

“我知道。所以那湖光山色里才会留下了你的倩影。”冰云望着她，对方似乎一震，冰云看在眼里，不由便感到心里一阵酸溜溜的。这就是她不愿意来的原因，她不愿见这些人，她宁肯“蒙”在鼓里。哪怕是做一种自我欺骗也好。她发现女人常常就会做一种明知道的自欺，以之来安慰自己不能被满足的情感。“从这一点足见他很看重你。”她继续道，然后看见她脸上掠过一丝满足和幸福，但随即又戒备地望着她。

“你既然知道他看重我，你还能忍受？你为什么不离开他？你还这么年轻，你应该找一个爱你和你爱的人。你既然这么不在意和他的感情，你为什么还要占有他？你为什么不能成全我们？”

“文可。我也这么称呼你吧，我从未占有任何人，他是自由的。讲到成全，只有你自己能成全你自己。”冰云站起来，“我该走了，再见。”

“你根本不看重感情，你不配做一个妻子。”

“当你能看重的时候，你才能看重，当你不能看重的时候，你就不能看重。”冰云回过头，看见崔文可已经站起来，“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小姐。”一位服务员应声走过来，“我和这位小姐AA制，给我结账。”

冰云不知什么是AA制，但她的感觉告诉她，她似乎不能走，便站住了。

“一共是六百八十八元，您的一半是三百四十四元，您付……”

冰云只觉自己心在跳，听不见那小姐再说什么，那么另一半是她的了，可她口袋里只有二百多元钱。

“这是四百，不用找了。”崔文可合上背包，推开椅子。

“我的等一下结。”冰云看小姐转向她，“请你先出去一下。”服务员出去了，崔文可已走到门口。“我希望你能把我那一份也结了。因为我没带那么多钱。”冰云觉得血往脸上涌。

“那是你的事，”崔文可看一眼冰云，“我们并不是朋友。”拉开门，“你最好也别让他来结。”回头望着她，“请时刻记住不要失了自己丈夫的面子。即使你不爱他。还有，下次出门，记得带足了钱，即使你很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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