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算是冷枫所经历过的最开心的时刻之一。

虽然之前危难累累，几次她都以为自己会死，殷肆会出事。可这回程的直升机中，殷肆就活生生地坐在她的对面。他没事，她没死，裘朗也在，更叫人振奋的是失踪的莫非突然归队。

不知，这算不算上天的恩宠，终于，终于听到了她一直不曾间断的祈祷。

“喂，我说你小子神出鬼没的之前去了哪儿？”

裘朗依旧叼着雪茄，眯着眼笑看莫非，“你中途突然跑出来截住我的车还真吓了我一跳！”

裘朗豪气的声音带着愉悦响在机舱中，莫非只是浅淡地一笑，随即瞥了眼身边的殷肆，没说什么。

于是，冷枫也跟着他将视线再一次地挪到眼前男人的身上。

――似乎，他对于莫非的出现，并未表现得十分震惊。不光震惊，就连一点未曾预料的讶异状态都没有。

此时的殷肆，合着眼仰靠在座位中，发丝凌乱，脸上身上也平添了许多细小伤痕与污迹。肩上紧紧缠裹着他的黑色丝质衬衫，中弹处流下的血渍已经干涸在他的胸口，就像数道狭长的血疤。

他们本是可以在意大利稍作停留，为他处理一下伤口，可他执意要求必须马上返回“齐天城”。冷枫不清楚他的心思，也就当成是他回国心切吧。毕竟，这一趟意大利之行，并不轻松。

不知未来会如何，可此时此刻，他在，他活着。这就足够了――没有人看到冷枫颊边淡淡的，欣慰的笑容。那是她心中悄然升腾的微小满足与幸福。

“喂，肆，你没事吧？”裘朗盯住自从上了飞机就未曾开过口的男人，“你那伤…”

“不碍事。”

低沉出声，殷肆终于慢慢睁开眼。

可额前的发丝背后，他眸底一闪而过的阴郁却让冷枫心头微颤。

――他看起来…很愤怒。

“齐狐狸那边我已经报备了平安，真是不知你紧赶慢赶地干嘛非要马上回去不可。”裘朗一向粗神经，没有察觉任何异样，抽了口雪茄继续道，“不光是你，这么来回两趟长途奔波，加上之前救你出来遭遇意外连连，冷枫的身体也耐不住啊。”

这会儿，裘朗倒是完全关心起了冷枫――他已经不想再否认自己对冷枫的敬佩之情。这丫头的确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本钱，如果没有她，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带走殷肆的。

回应裘朗的是殷肆良久的静默。

然后他才开口。

“冷枫，我不记得我有安排过你的任务。而你总是喜欢一而再三地任性行事，挑战我的威信，是不是？”

这不是出于玩笑或宠溺的询问腔调。而是十足的责备，十足的冷漠。

这与冷枫所预期的情景完全不同。

――即便以他的性格看来，不会表现出什么热切欢腾的内心，不会表现出劫后重生的感动与欣慰。可他们毕竟是大难不死，逃过了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危难旅程，他们毕竟是共同携手逃离追杀，完好地走出了死亡陷阱的吞噬。

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这样。

冷枫感到受伤，却只是抿了抿唇。

“你这算什么话？！”

裘朗不依不饶地叫道，“你以为冷枫愿意冒死跑来这么远，受追杀躲枪子？！要不是为了你，她至于吗？！…”

“裘爷，请别再说了。”

冷枫阻止了裘朗的义愤填膺，勉强地扯出一记笑容。

而后她才终于鼓足勇气再去看殷肆覆满阴沉的表情。

“…对不起。”

她说。

其实，她根本不晓得哪里“对不起”。

可他在生气，即便没有缘由，她也愿意将道歉说出口，抚平他心头的愤恼。

――生生死死都已经走过，还有什么事是她不能为他做的呢？

“算了。”

而殷肆的淡漠回应，竟像是无奈之下的迫不得已。好像她的歉意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也弥补不了任何事。

冷枫强撑的笑意在脸上支离破碎，她垂下眸子，将发凉的双手握在一起无措地互相揉搓，感到疼痛时才清楚地看到，手心手背上数不清的细小伤痕。

一如她此刻难以名状的难过的心情。

她就像是一个做了好事却未得到来自大人任何夸奖的小孩子，既失望，又委屈。

而这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始终漫在心中的那股怪异的感觉到底来自哪里。

――自她来到意大利，出现在他的面前。直到此刻与他面对而坐…这么长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一直都没有正面好好地看过她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