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可不相弃(3)
作者:裂帛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87

再次踏入内御膳房的小杂院里,是以收拾落下的东西为由,却因着时间尚早,宫人们并未多问便直接放了我进来,大约是服饰品级的差异,第一次进来时那样嫌唾的眼神在此时,却转变成了无比的崇仰。

熟悉的木盆,熟悉的碗碟,熟悉的厚重油污的味道……原来也已成为我过去生活的一部分,小杂院依旧还是这样,打杂的宫女们永远都睡不清醒一般横散地挤在一张通铺上面,若听不到管事宫女们催促的斥骂声,身子是侧都不会侧一下的。

我轻手轻脚推开寝房的门,环视了一周,却也未见着东厢姐,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去,却突然看见绮红姐姐一脸呆滞地凝望着我。

“绮红姐……”我有些尴尬地向她点了点头,她竟上前几步握住我的手来,声音有些哽咽地道“素颜姑娘这样叫我可承受不起,如今姑娘重回了良妃娘娘身边,比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不知好了多少去,竟还舍得来这里看看……”

“绮红姐这是说哪的话……虽然素颜在御膳房做事的这段时日,的确说不上和姐姐们有多亲近,但毕竟相识一场,来看看总是应该的。其实素颜今日……更想看看东厢姐,不知她怎么样了……”我有些牵强地笑道,其实对于她态度的转变,我仍有些诧异。

“…她……,姑娘先坐着休息会吧,东厢现在……许是没法出来……”她面露难色地道,说话间有意无意避过我的眼神,让我心里不由一沉:“东厢姐她怎么了?”

“这……绮红不当欺瞒姑娘,东厢她……病了……。…”

“病了?东厢姐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病了?她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这……”见她眼底飘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我更是焦心。手里的绢子被饶了不知多少圈。

“好吧,你跟我来……”

我欣喜一笑。忙跟着她走去,只是越饶越觉不对,一股刺鼻的气味已无法阻挡地直扑入我鼻息:“绮红姐,这是什么地方?东厢姐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有说话,只默默拉开了离装潲食桶子地马车旁不远处一扇小门。几道疏离的光射进光线暗淡的屋子里,这屋子定是许久没有住过人,因而拉开门地时候仍有几缕灰尘扬扬而落,眯起眼去看,角落里竟还有蛛网,捂住口鼻地往里走,才现绮红只顿足在了门口,并没有进门,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只是为难地摇了摇头。

扑去落在身上的灰尘,突然听到几声咳嗽,转头一看。竟现屋子一角有张残破地小榻,一个蓬头散的女人搂着一叠被巾蒙住自己的头。刻意别过脸去…制不住地有些抖。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仍止不住地想伸手扯掉她遮住面容的被巾。但只要我愈靠近,她便颤抖得愈厉害,像片枯叶一样在萧瑟地风中不由自主地颤动着,蜷缩在角落里。

“是你吗……东厢姐?”不再心惊胆颤,我定了定神,猛然扯开那片被巾,一张愕然的脸怦然出现在我面前,若不是那双依旧算得上泰然的眸子,我或许真辩不出来,那竟会是东厢姐……原来短短一两月时间,便足以让一个人改变这样多。

她原本只有些岁月痕迹却仍是光洁的面庞上,如今却黯淡而失去光彩,一些红疹及脓包突兀地滋生在黯淡的面容上,只有一道仍然透着泰然的眸子含着些许惊惧、狼狈地逃躲着我震惊的双目。

“…东…东厢姐……!这是怎么回事?这才过几天,怎么就……?”我难以置信地蹲下身子,之间抚拭过她不平整的面容,将那头篷散的头稍稍理顺,她却突然拽住了我地手,卑微的啜泣声中勉强听清几个模糊的字音“求……求求你……”随即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声,直到几滴鲜艳的红色喷落在地上地尘埃里,宛如杂色里犹自妖艳地残梅。

我心里不禁重重一跌,“究竟生了什么?东厢姐你都告诉我啊,我能帮你的……告诉我,谁把你弄成这样?她们为什么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她只拼命摇头,翻起衣袖,原本皓白地手腕上,现在却布满了红疹,一直延布到肩上去……

“这是……毒热!”我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的惧怕渐渐加深……这种毒热,据说是宫中最为卑劣的一种段子,通常是利用吃食在一人身上下毒后,逐渐在周围范围内传染开来,也就是相当于一种病毒传开去的瘟疫,若是想要抑制传染,中毒的人必须隔离开来,任其毒在体内溃烂,直至身体由表入里,全部染毒而亡,我刚刚距离她那般近,不知道会不会染上。东厢姐如今这般,想是毒素以腐烂了皮肤,逐渐进驻到体内深处了,我不敢去想这宫中人心的狠毒,只因为那日曾听十三阿哥提起过,解治这种毒热最好的药便是:紫雪。

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是走入了一个大到看不到边际的圈套里,觉得委屈,觉得脆弱……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历史上恪守礼节,从无奢望的德妃会这样与我过不去,一次又一次,将心计缠绊在我身上,我更无从知道,她与东厢姐有过几般怨结,竟会下手如此狠厉,而这一切,又与我有何干系,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东厢姐,又为什么让我亲手毁了这份困顿中才有的情谊。

但只要一看到东厢姐已不堪入目的脸,只要一看到她低着头不言不语只是狠狠拽着我的袖子摇头的样子,我便知道,我不得不坚强,不得不学会报复与反击,心中早有的算盘在一番思酿后,慢慢有了把握。

出去打了一盆清水来替她擦干净身体,又去膳房取了些艾叶在屋中院落里趋疫,这样一来,小杂院里不少人都被吸引出来,对东厢姐的言论也自然多了。

“怎么前儿个刚关了进去,没过两天便成了这样?”

“八成是染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才让上头的人大气给关了进去……”

“听说……绮红姐当日殷勤送了食盒给东厢姐姐,还没过半日,便有人来将东厢姐移出了住所,这事儿说来可真蹊跷!”

我唇角微勾了勾,拔下头上一颗景泰蓝的釉珠簪子,放在先前说话的那个姑娘手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带她往廊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