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大的一个毒谷，只听得婆婆和少年的哭泣声，一个默默流着泪，却说“傻孩子不要哭”，一个明明想不哭，脸却被那不停流下的泪痕画成一张花脸．

两人都有那太过脆弱的感情，都控制不住那太过悲悸的心．

听到这悲凉的啜泣，飞蛾蛊拍打着翅膀来到主人面前，却在疑惑着为何他会流出那一滴滴亮晶晶的水滴？

捆住凌路的触手蔓藤，毒食婆婆轻轻一拍便自缩走了，她用衣袖擦干净自己、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忽然展颜道：“傻孩子，蛊不是这样养的．”

是因为经历过太多太多吧？一生之中，多少风浪、多少痛楚、多少得失、多少悲喜、多少感慨？被凡尘事纠缠数十年的老人，很多时候，心境都意外的坚强．

“蛊不是这样养的．”想转开话题，但空白的脑想不到要说什么，老婆婆又重复了一句．说完了，顿了顿，泛黄沧桑的脸露出了慈爱的神色：“傻孩子，你一直都用正性的药去喂养这只蛊吧，蛊不是这样养的……寒哥，始终还是学了那本蛊术残卷．”

“我……”

我什么呢？其实凌路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说什么好．这时，任谁都知道，这个老婆婆刚刚只是在演戏．

毒食婆婆叹一叹气：“刚刚这个女人说得不错，天一神水是江湖排名第十的剧毒，早先太大意，没有察觉檀木盒上做了手脚，我用手碰过檀木盒，又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只是刚好你这孩子又来闯谷，我知这个女人疑心极重，假如我刚才不出来，她必定会返回去试探．所以我也顺势装作没事走出来，不过是把毒性强压下去罢了．”

毒食婆婆说着话的时候，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凌路腰间的那个香袋，凝视着这个香包，老婆婆神情恍惚：“见到这个香包，我就知道你和寒哥必定关系匪浅，但那时我身中剧毒，只想骗得这女人快快离去，才演了这出恶戏．”

毒食婆婆满头白，却没有残年烛火的迟暮老态，她一直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然而此时，褪去了伪装，她和普通的老婆婆有什么分别？

“后来你说，是这个女人害死了寒哥，我自然不能放过她．假如她出了毒谷，天大地大，我还真的不能奈她何．她有避毒的宝物，但这宝物却没有解毒的效用，我一生精于用毒，在银念珠上做小小手脚又有何难．她运功时感到气机不顺，是因为我在银念珠上沾了些许麻药，摩擦手臂时皮肤变黑，不过是利用了她体内没完全解清的腐骨粉罢了.银念珠既能测毒，也能够引出毒，她用银念珠碰触手臂，自然会**余毒，令手臂变黑.我不过是造出了一个中毒的假像罢了，她对药理不精，疑心又重，必定会以为自己真的中毒……饶她奸似鬼，也着了老太婆这道．”

毒食婆婆怔怔的看着李大夫冰冷的尸身，已不觉又泪流满脸．

“当年、当年……假如你我的脾气能够温一点、柔一点，又怎会弄得如斯田地？……当年，你为何不能让我？……我知道是我做错，你要我改，我一定会改的…你明知道我那时只是生在气头上，才会说出那些话……呜～～～你知道我最听你话的……为什么要对我失望……呜呜～～～”

“呜……我在说什么……我怎么可以这样说……呜呜……”

“寒哥，不是你的错，是我错、是我错……我不应该那么固执的、我不应该那么倔强的，假如我肯改过自新，肯向你低头道歉，是不是，你会和从前般，微笑着原谅我？”

这么多年，假如我们其中一个可以大方一点退后一步，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只是，我们都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毒食婆婆呢喃自语，佝偻的身躯忽然晃动几下，她捂住心口，“哇”一声喷出黑血，几欲跌倒在地，凌路慌忙要扶，毒食婆婆脸色煞白的退后两步：“傻孩子，不要碰婆婆左手，天一神水的毒没解，虽然你有龙涎香护身，但也受不住这种剧毒侵蚀，龙涎香只能避毒，不能解毒．”

说到龙涎香，毒食婆婆看着凌路的香包，不禁又黯然神伤．

“孩子，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凌路看着李大夫，眼中一黯：“他说，假如那时候没有分开，或许，他的孙子就和我一般大了，他说，能不能叫他一声爷爷，我叫了．”

“是啊、是啊……”毒食婆婆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张冰冷的脸容：“假如当年我们没有分开，我们的孙子，肯定也和你一般大了……能不能，也叫我一声婆婆？”

明明好好一份情，却落得个阴阳相隔的下场．

“婆、婆婆……”

人生如此、谁知？……谁知？

“好、好，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婆婆，好……”

未说完，已潸然泪下.

“我们……都是笨蛋……”

泣不成声．

“两个……笨蛋”

她终于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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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之情感动天地，可惜我不得不打扰了．”

随着这把低沉的嗓音，华大夫居然从五彩瘴气中走出，毒食婆婆一生之中经历风浪何止万千？她忽然的便停下了哭声，随即神情平静的擦拭干净满是泪痕的花脸．老人家撑着拐杖勉力站起，凌路连忙扶住了婆婆的右边．

目光复杂的望着华大夫，毒食婆婆淡淡道：“我也在想，你差不多要出现了……好手段，居然想得出用海中檀香木吸收天一神水之毒，倒连我也着了你计．”

华大夫脸上并没有得色，只有黯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自知此生，毒术造诣是无论如何都及不上你，也只有使这种左道旁门了．”

“咳、咳！”

毒食婆婆心口一热，咳嗽一声，却是再咳出了黑血

“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为了一己之丝害死你父亲，这些年来，我也看透了许多，我自知罪孽深重……我愿意去弥补，我也愿意赎罪，只是，我却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单凭这样是不可能杀得死我的，你可知，在毒谷之中，我几乎是无敌的……回去吧，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一些事要去做，不要逼我出手……”

毒谷之名威震江湖，华大夫又怎么会不知？他摇摇头．

“家父死后的样子，我无法忘记……光凭稀释的天一神水，自然是毒不到你，但……断肠草呢？”

“断肠草？”

断肠草虽然是剧毒，但以毒食婆婆的能耐，又怎么会不小心处理呢？毒食婆婆知道没有这么简单的，她静待着这个仇敌说下去．

“断肠草加上乌头，会演变成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乌头？”毒食婆婆皱了皱眉头，但她一生精于用毒，对毒药的了解比任何东西都要深．此时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甘一惊，看到华大夫眼中的默认，她叹了叹气，却没有要将视线放到凌路身上．

“刚刚妳有碰过他吧？他的解毒丹成份中，我配了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