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悲远嫁
作者:悲伤的白娘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46

自从张禹和贾如入朝之后,萧问天这个天子就从未踏踏实实歇过一日。后世的记忆告诉他,天子天子,九五至尊,成日的山珍海味、歌舞升平,有享用不尽的美酒佳人。哪知道当他自己坐上那个千百人觊觎的龙椅之后,日子竟过得如此心力交瘁。

其实受罪的不仅仅萧问天一人,伺候衣食起居的中常侍赵一何尝不是如此,好歹每天跟着连轴转,难得一刻偷闲。

一大早出未央宫之前,萧问天就交代过赵一,一个时辰后召太常张勃、大鸿胪跟宗正三个到宣室殿候着,等他从上林苑回宫后当即面见他们。

赵一哪里敢真等一个时辰后再去宣人?万一天子提前回来,在宣室见不到太常张勃他们三个,自己这个中常侍吃不了兜着走。因而,等天子和虎贲中郎将出发半个时辰后,赵一便匆匆遣了几个小黄门分头宣张勃三个入宫,不管多早来,只管在宣室殿候着便是。

太常张勃和宗正还不知道天子为何召他们面见,更何况还有大鸿胪在场。太常、大鸿胪和宗正同时奉召入宫,这个组合并不常见,因而张勃觉得很费解。

??太常司职诸典礼仪,大鸿胪.执掌邦交和国内异族事务,而宗正只管皇室宗亲那摊子事,和国政扯不上半点关系。既然如此,天子把他们几个撮合在一起究竟所为何事?太常张勃一时拿捏不准?

??即便这样,做臣子的仍旧要猜测,.不猜测就没有对策。要不然,猝不及防之下被天子问起,又该如何回奏?

??“大鸿胪、宗正,我等三人同时被.天子召见,实属罕见啦!”,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头绪,太常张勃起了个话头寒暄道。他心里想,或许大鸿胪和宗正知道点什么?

“可不是么,特别是我这个宗正呀,一年半载的难得.被陛下想起几回,今日我看中常侍赵公公宣得又急,也没说所为何事,倒叫在下心里没底!”,宗正一脸茫然说道,看得出,他和太常张勃心思一样。

这样一来,太常张勃和宗正两人齐齐望向大鸿胪,.仿佛就大鸿胪一人知道天底下最大的秘密,弄得大鸿胪有些局促,不得不说点什么。

“前些日子,在下曾向陛下禀奏过一件事情,此事.要说和太常也能扯上关系,但跟宗正么……”,大鸿胪没有往下说,但言外之意很明显,他向天子禀奏的那件事与宗正无关。

??“什么事么,大鸿.胪但说无妨,说出来我们几个也好合计合计,免得一会在陛下面前失了应对”,张勃没耐心打哑谜,催促大鸿胪道?

“和亲。两位还记得岁首大朝的时候,外番使节进京来朝的事吗?岁首大朝过后不久,匈奴单于亲自向在下表示了亲和的愿望。只是,当我禀奏与陛下之后,似乎陛下……陛下他不怎么乐意”。

“和亲?!”,太常张勃心里一惊,和大鸿胪、宗正两个比起来,他更了解天子秉性,天子不乐意这档子事,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难办啦!”,张勃感慨道,“依我之见,待会在陛下面前,我等还须小心奏对,别不小心触了霉头”。

“正是正是,太常言之有理”,宗正对太常张勃的话很赞同。

没想到的是,张勃他们的担心完全多余。他们三个寒暄完不久,天子萧问天连身上的甲胄还未换下,便直奔宣室殿而去。

跨进殿门,萧问天抬眼看见张勃三个,于是朗声笑道:“你们都来啦,好!等朕很久了吧?这个赵一,朕交代他晚点宣你们的”。

如今萧问天这个皇帝当得越来越有感觉了,不消三言两语,说得张勃几个心底生出一阵暖意,毕竟,能在些许小事上替臣下考虑的皇帝并不多见。

“臣等拜见陛下!”,三个大臣当中,太常张勃官禄最高,他领头带着大鸿胪和宗正对着萧问天拜呼道,“臣等才来不久,谢陛下体恤”。

“嗯,都起来吧”,萧问天于上位跪坐下来,然后伸手招呼道,“朕今儿召你们来,别无它事,为的是和亲匈奴,此事大鸿胪心里应该有底吧”。

“大鸿胪果然所言不虚!”,张勃心中一凛,“可和与不和,天子心中可有成见?”。新的顾虑上来,张勃有些庆幸,天子没有点出自己来问,所以他只管把眼神看向大鸿胪。

“陛下,此事臣一直在筹谋,可……到底和与不和,还望陛下明示”,大鸿胪回奏道。

“和!当然要和,朕已经决定了,你们无须再顾虑什么。朕之所以同时召见你们三个,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朕的决定,可以着手准备了”,萧问天的神色很平静,说话的语气也很肯定,让张勃三个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稳稳落在地面上,“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太常署拟定好议程;大鸿胪选派使节赴匈奴,给匈奴人回个话;至于宗正你,把和亲的公主录入宗室族谱,作为朕之姊妹,明白吗?”。

“喏!臣明白了”,太常张勃和大鸿胪答道。

可宗正没有当即领命应允,面有难色的踌躇片刻后,他再回问天子:“将和亲的公主录入宗室族谱,陛下,我大汉并无先例呀,再者,臣还不知道这位公主姓什名谁,又该作为哪一支血脉记入为好?”。

“先例先例,不要来跟朕说先例!你们记住,朕是立制的,不是遵制的!”,萧问天冷冷地瞟了宗正一眼,这个不开眼的家伙,不知道当今天子最恨别人用成规来压人吗!

见宗正畏惧不安的低下头,萧问天缓和语气继续说道:“朕也有疏忽,忘了告诉你们,朕决定指派含光殿许昭仪的侍女叶珠儿去匈奴和亲。还有,叶珠儿与其妹叶梅,作为为先帝和当今太后血脉,也就是朕之亲姊妹来录入宗谱,宗正,朕说清楚啦?”。

因为自己一句话不合天子脾胃,便惹来天子不悦,宗正现在哪敢再说半个不字?因而连忙拜伏道:“喏,臣明白了,定然遵诏执行”。

“嗯,这就对喽!”,萧问天朝宗正抬抬手以示抚慰,然后看向太常张勃说道:“对了,太常,你太常署只管把婚嫁迎娶之物多准备些,等和亲的事一过,朕还想当一回媒人,在未央宫中热热闹闹的办一场喜事”。

有宗正的例子在前,尽管太常张勃并不明白天子用意,但他还是迅即将天子交代的事情应承下来。不管谁婚谁嫁,既然天子有这份兴致去做媒人,想必婚嫁之人必定非富即贵,在喜事上多尽点心,不至于错到哪里去。

“好吧,就这样,诸位还有事上奏吗?没有的话各自回署准备吧,朕还要去趟含光殿,看看那边是否妥当了”,萧问天话刚完便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候在一角的赵一赶紧奔出,紧跟着萧问天小心地问:“陛下,您这身……要不替您换件衣裳?”。

“无妨,到了含光殿再换吧。不用准备乘舆,朕骑马去”。

昭阳宫含光殿,自打大半个月前,萧问天对许香茹提及珠儿和亲的事情后,含光殿就笼罩在一种莫名的伤感之中。

从高皇帝起,汉家女子对和亲二字有种本能的恐惧。塞外的风沙和大汉繁华的都市相比,有的只是无尽的荒凉和贫瘠。更何况,一入胡地,从此要和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相守终生,再难见汉家的华服之美、丝竹之音、巍峨之宫殿,再难见家乡的乡亲父老。

人之哀伤,莫过生离死别,当叶珠儿从许香茹口中得知天子的决定,当真如天塌地陷、肝肠寸断。

眼下,珠儿静静站在含光殿中,一烛一盏,她在无数个日子里细细擦拭过,再过些日子,这些摇摇烛火还能记得自己?再过些日子,自己真的要离开含光殿?

天幸自己跟了个和蔼可亲的好主子,几个月来,珠儿无时无刻不在和许香茹一切感受腹中小生命带来的喜悦,幽幽深宫,独独含光殿有这份温馨。

下?还有……还有好姐妹lou儿,相依相伴四年余,看着彼此从总角的小丫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份情谊,不是一日一月结下来的,如今说抛下就抛下,叫人怎样割舍得

如果眼前的一切都可以弃之不顾,那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小梅呢?可怜又可人的小梅,在珠儿眼里仍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尽管被天子带至宫中,姊妹团聚之下的小梅逐渐摆拖了失去父兄的哀伤,话也渐渐多了,还时有笑容。但越是这样,越叫珠儿放心不下,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小梅唯一的依kao,小梅越开心,对自己的依赖也就越深,天知道自己远嫁之后,小梅该如何自处!

除了感伤的情绪,含光殿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许香茹的授意下默默地做着准备,只是珠儿不知道罢了。出嫁的吉服、首饰、陪嫁的嫁妆,还有小梅册封为公主后的一应起居物用,许香茹委派lou儿有条不紊的打点着。可怜的lou儿,一手拾掇珠儿出嫁的吉服,一手悄悄的抹着眼泪,还不敢放声大哭,毕竟,含光殿出了一位阏氏一位公主,照理说是天大的喜事。

而对珠儿和小梅两个,许香茹则免了她们

的差使,让她们姐妹二人好好享受离别前最后的时光。许香茹甚至通过弟弟虎贲中郎将许况,让许况暗地里派遣虎贲军士护卫珠儿姐妹出未央宫,美美地将长安城逛了一遍,作为主子,许香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陛下到……”。

一声悠长洪亮的通传将含光殿的沉寂打破,随声而至的,是英武不凡却又满脸疲惫的天子萧问天。

茹。含光殿众人慌忙接驾,lou儿在拜见完天子之后,连忙入内室去请许香

”。许香茹在lou儿的搀扶下来到前厅正要行礼,被萧问天生生托住双臂,“香茹,你有孕在身,甚为不便,这迎来送往的礼呀,从今儿起就免了吧!

“臣妾可不敢,没由来的坏了礼制规矩”,许香茹直身回道。见天子一身甲胄,许香茹有些讶异,忙问萧问天:“陛下去军营了么?怎么这身打扮?赵一呀,陛下回宫了也不给换换!”。

许香茹这话有些责备赵一的意思,弄得中常侍赵一分辨不是,不分辨也不是,只好躬身在萧问天身后唯唯诺诺,点头说自己的不是。

“不怪他,朕一早去了上林苑羽林校场,回未央宫后又着急见了几个大臣,这才来这里。先帝替朕取名曰骜,果然朕是一匹千里马呀,马不停蹄么!”,萧问天一边解释,一边打趣自己,逗得lou儿几个丫头掩面而笑,含光殿的气氛一时间轻松许多。

”。“lou儿,去替朕取袍服来,这身铠甲看着英武,实则勒得慌

道。“喏,奴婢这就去”,lou儿当即收住笑容,端正神色答

”。跟着lou儿的步子,萧问天一把拉上许香茹的手也往内室走,一面走一面问:“珠儿姐妹呢,怎么没见她们?

“哦,臣妾让大长秋领着她们到少府署里去了。臣妾做主,让她们自己挑些喜爱的饰物,陛下不会责备臣妾吧?”。

说话间,萧问天和许香茹二人来到卧房,待将大腹便便的许香茹扶在宽榻边坐好,萧问天回答她说,“哪里,朕有那么骄横刻薄吗?女孩子家挑点自己喜欢的首饰再正常不过了,再说,这也是你做主子的恩典,朕不会如此没眼色!”。

“陛下大恩大德,既然不怪罪,那臣妾就替她们多谢陛下了”,许香茹口中虽在言谢,但话音中带有挥之不去的不舍和感伤。

萧问天看在眼里,低头捏了捏许香茹的脸蛋,好言相劝道:“好了好了,香茹不要再伤神了,对身体不好!等过阵子,朕再办场大喜事,也算是对珠儿的补偿和交代”。

“陛下!大白天的,没个正经!”,许香茹伸手撵开萧问天的手,白了他一眼后追着问道:“陛下能办什么喜事?您一心忧劳国事,或许,又是一场事关江山社稷的喜事,对臣妾的含光殿却未必如此”。